坐就坐，滚啦真就坐下了，还不忘毒蛇一句：“谢啦，还是团座好过师座，知道照顾伤员。”
坐着还不够舒服，他躺着，瞪着繁星似尘。
现在的繁星在他眼里已经散乱，像是无数个你永远无法去到的地方。
一个脑袋从交通壕里冒出来，冲他砸着石头子——那是兽医。他们回来了。
兽医：“滚啦，有事吗？”
“没事啊，看星星，安宁得很。”
兽医：“你这孩子就这样，你想得多，可就要说些口水话。现在已经不是在南峰的时候了，可我现在瞧你心事比没回来前还重，重好多倍。”
“真没事。一点事没有。”
真的没事。楚汉卿的天空也许变了颜色，但他没事，真的没事，整晚上他都告诉自己，你没事。没你事。
南峰，终究他是逃不掉的。
死混蛋为了查清连山到底在做什么，冒死深入敌人内部，发现了山腹四通八达的地道。回来时，他和滚啦两人，都中枪昏迷了好几天，而楚汉卿却在意气风发的风尖儿上。
楚汉卿要打胜仗，可是在死混蛋和滚啦看来，那是有去无回的死路。
楚汉卿在死混蛋和滚啦昏迷之际，准备进攻，在与所有人开会。死混蛋和滚啦匆匆忙忙进入指挥部，进门就知道来晚了。楚汉卿，闻鸡起舞卧薪尝胆，以他的高傲，甚至学会了隐忍和求全。现在他等来了物资，等来了武器，等来了加强的炮兵和强渡器材。他等来了越国人的激赏和合作，谙熟了滇江的水文。连山闹过的笑话再也不会在他身上出现。现在这辆战车再也煞不住了。这里所有的人将会陪他粉身碎骨。
楚汉卿，一反他平日有话就说的爽快，刻意把他们晾着，让他们被所有人瞪着，刻意延长这种酷刑的时间。
楚汉卿：“敌人人打过江了？”
滚啦等待着死混蛋地道歉，但从那家伙嘴里蹦出来的是：“是。打过江了！”
楚汉卿：“击破了谁地阵地？”
死混蛋：“击破了你的阵地。”
滚啦想即使是戳在楚汉卿背后，拿着沙盘道具的何光都能看到楚汉卿紧缩了的两个眸子。
楚汉卿：“现在打到哪儿了？”
死混蛋：“打到这了。刚攻进楚师会场，站在沙盘面前。”然后丫开始大叫：“我就是滇军联队长连山，我特地来歼灭你的楚师！”
满场哗然与诧然中，滚啦看着视楚汉卿如神祗的那几个家伙已经要把自己砸了过来，而在楚汉卿一声轻咳嗽中戛然而止。
楚汉卿：“我知道你从哪里来，我有些感动，可此一仗是必胜之仗，也必是血战，非匹夫一人之功。放下你画地地图。我会记你一功。”
死混蛋：“没有地图。我特来歼灭你的楚师！”
楚汉卿：“何光！”
何光伸手就掏枪，于是又被大喝了一声：“转身！”
于是转身，楚汉卿拔刀时，刀刃与刀鞘磨擦得让人牙酸——那是气的。
然后他的手飞扬了一下，他那把刀旋着猛钉在沙盘上——正好在南天门之前。不偏不倚。
楚汉卿：“好！连山先生，我来攻南峰，如果攻下来，我砍了你的头！”
又一次哗然。唐师座迅急地在楚汉卿耳边说什么，但那家伙立刻喝了回去，“去他的枪毙！他要做鬼子。我就砍了这鬼子的头！”
滚啦呆呆地看着这事态急转。说什么也没用了，唐师座都不可能挽回的事情他更不可能挽回。而死混蛋低着头，气势上弱到不行，然后他抬起头来。
死混蛋：“好。我守南峰，如果守不住，你砍我的头。”
楚汉卿：“好。”
死混蛋：“我需要把南天门的阵地做些变动。我看了回来地。”
楚汉卿：“可。”
死混蛋：“我不是一个人，我和我的副官。你们做一边。可如果没守住，不关他事，只砍我的头。”
楚汉卿：“未及战先言败？”
死混蛋就苦笑：“我是您手下最好的百败之将。”
楚汉卿：“行。我对那颗草包头没兴趣。”
“我要想。最要命的东西沙盘做不出来。”死混蛋敲敲自己脑袋，“在这里头。”
楚汉卿：“请。”
然后是死寂，这屋里地空气如同冰冻。
被几十双眼睛瞪着，死混蛋在沙盘加上一些点缀，一边这样做的时候他还得讲解，“……南峰上没有的东西，我不能胡来。这是自江边第一防线延伸到半山第二防线地地道，是地，连山联队挖通了整座南天门。”他注意到了周围的窃窃私语和楚汉卿地不为所动。“硬胶土，火山石，我们都觉得挖不动——他们也挖不动，可他们决定做鼹鼠。只挖一个小孔，把汽油桶打通，连上，埋上，串贯土中，工程量锐减，那就挖得动啦。”
“不想搞坏这么好看的东西，我只捅两个口表示了。你们不信，可它在南峰上伸得像蜘蛛网一样。里边很黑，有通风孔但没有任何照明，人在其中憋屈难忍，气味难闻，可因此守军可快速机动往任何一点——嗯，是爬去的，姿势不好看，可打仗谁还管这个？”
“人能在一个绝对黑暗的环境里钻过半座南峰？会疯的。”
死混蛋：“我钻了，没疯。还有比我更能扛的，可惜是敌军，他们甚至驻守在汽油桶里——而各位身经百战，一定见过比这更疯狂的事。”
“疯子钻汽油桶钻到了这里，第二防线，明壕不多，多为暗堡，是我钻得最难的地方，被逼得钻了排污道，我还见到修完工事后被屠口的百姓残骸。”
他等待了一下楚汉卿表示态度，楚汉卿只是挥了挥手让他继续。死混蛋又将地形防线和兵力部署说了。
楚汉卿：“讲完啦？开始吧——攻下这棵树，我砍你的头。”
死混蛋叹了口气：“我的头在这脖子上是呆得最好的，不过师座要的话。它就在这棵树上。”
楚汉卿：“开始。”
死混蛋：“李尔滚，你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