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深深,无限幽怨。
东宫太子寝殿,坐着三个人一条狗。
屋子里十分安静,如同一个静止的画面。唯有大黑坐在地上,偶尔摇动的尾巴,稍有生气。
“唉!”
赵云圳一百零八次叹息。
“比我看过的画本都精彩。唉!”
小丙皱着眉头,“那你为何叹气?”
赵云圳:“结局不好。”
小丙问:“哪里不好了?”
赵云圳瞥他一眼,“我崇拜的人,居然是我叔。”
“那为啥结局不好?”
“他是我叔。”
“……”
小丙眉毛鼻子皱成一团,完全不能理解太子爷的脑回路,表情甚是纠结,而赵云圳再一次叹息摇头。
“你是不会懂的。他是我亲叔,那他厉害不是理所应当?那是我皇爷爷的血脉强大。那就表示……努力是没有用的。像我们这样的可怜人,再努力都没有用。因为,根本就无须努力,便可拥有一切。”
小丙仍然懵:“???”
时雍突然站起来,指了指袖袍,整理衣衫往外走。
赵云圳还沉浸在自己的“悲情世界”里,突觉身侧有风掠过,再抬头时雍已只剩一个影子。
“阿拾!你要去哪里?”
赵云圳忙不迭地追出去。
时雍头也没问:“去给楚王瞧病。”
“啊?”赵云圳抿了抿嘴,又是一声叹息,“他不是我叔了。也不知他是谁家的孩子……”
小小孩儿,学大人般叹息很是滑稽。
时雍走得很快,大黑跟在背后,走路声音很大,让人很安心。
“大黑。”时雍低低地说:“我真羡慕你。”
大黑照常走在她后面两个身位的位置,不动不响,尾巴自然地垂着,跟着时雍的速度而行动。
“你们狗类简单多了。爱憎分明,黑白有序,哪有人类这么复杂?”
她低笑一声,加快了脚步。
“走吧,我们也瞧瞧热闹去。”
宗人府很近,也很静。黄叶落在地上腐烂在花坛里,少有人走动,洒扫的人也不尽心,风中弥漫着一股腐叶的味道。
透过支开的窗户,时雍看到秋莲挺着个大肚子坐在窗边绣着一顶示出生婴孩的虎头帽,凉风扫过窗户纸,发出沙沙的响声,她咬着线头,猛一抬头,看到时雍,惊了惊。
又赶紧放下手上的针线活儿,推门走出来,将时雍迎进去。
“郡主怎么这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点儿正是晌午,赵焕躺在床上休憩,浑然不知外间世事。
听到秋莲的声音,他睁开眼,看到站在门口带着大黑的时雍,恍惚一阵,露出几分惊喜。
“雍儿?你怎么来了?”
时雍目光凉凉地掠过他的脸,没有说话。
秋莲之前给时雍摆脸子就被赵焕骂过,今儿在赵焕面前怎么也得装一下贤良淑德。她左右看看,尴尬地笑着说:
“你们先聊,我出去看看午膳送什么时候送过来。”
赵焕点点头,看他的脸色稍稍好了些。
“把门带上。”
秋莲挺着个大肚子,还是福了福身。
“是。”
“不必。”时雍看了看秋莲迟疑的脚步,“我看看情况就走。”
她走向楚王的床边,在床前的凳子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示意他伸出手腕。赵焕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神色有些复杂。
“你来,是不是有话跟我讲?”
时雍沉默,专心把脉。
赵焕看她神情严峻,闭上跟,良久才虚弱着嗓子问:“如何?”
时雍蹙眉看过去:“比昨日稍缓。”
掉头,她又叫秋莲把汤药盛一碗过来。秋莲不明所以,却依旧照做。时雍用勺子在碗里搅动几下,凑到鼻尖闻了闻,指出两个秋莲煎药的错误方法,放下碗,便起身。
“药丸按时服用。我换个方子,再吃两贴看情况。”
在时雍坐在案前蹙眉写方子的时候,赵焕始终盯着她的脸。
今日的他,反常沉默。没有像时雍第一天来时那么纠缠。
而时雍也将来宗人府以前那些编排好的“讽刺、打击,羞辱”压了下去,任何也没有告诉赵焕。
将方子交给秋莲,她瞥赵焕一眼。
“殿下,告辞!”
赵焕审视着她,“你肚子里藏了话。”
时雍看着他心神不宁的模样,勾唇哼笑,什么也不解释,转身叫上伏在门口吐舌头的大黑。
“走了。”
她凉薄,陌生。
荒凉感冷风般袭上心头,赵焕一阵抽痛。
“明天还来吗?”
时雍回头看他一眼,“不来。”
赵焕垂下眼帘,“什么时候……再来?”
时雍没什么表情。
“过两日。”
她衣?翻动,身形很快消失在赵焕的眼前。赵焕喉头哽动,突然伸出手大声喊秋莲,“快,快扶本王起来。”
秋莲看着他那急切的模样,还有从始至终都盯着门槛儿不眨眼,甚至都没往她身上投注一眼的视线,压下心里的不悦,嘴上应了一声是,却在摸他坐起下床的时候,突然腹痛撒手。
赵焕一个不备,身子载倒在脚踏上,痛呼一声,盛怒。
“死丫头,你做什么?”
秋莲满脸懊悔地将他扶到榻上,一边告歉一边为他整理衣服,又将被子盖上,低垂的眼里有一抹难以描述的讥诮。
……
时雍不知道被她远远甩在身后的深宅秋意里,有什么样的追逐又有什么样的心机,她脚步匆匆,从宗人府出来没再回东宫,而是径直摸回了无乩馆。
大门紧闭。
今儿的门岗有士兵站哨,戒备森严。
时雍站在转角看了片刻,拍拍大黑的头。
“去!”
大黑身手利索,一个俯冲就奔了过去,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与两个门岗纠缠在一起。这两个人见过大黑,有点悚它,不敢靠近,只吆喝着问它做什么。
大黑咆哮,对着大门。
守卫对视一眼,叫开门房。
“祖宗,现在可以了吧?”
大黑舔舔嘴筒子,看看这两个人,大摇大摆的从角门进去了。
“大黑?”
“大黑回来了!”
府里的人,看到大黑又是惊又是喜。
可是在它背后不见时雍,又不免诧异。
赵胤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整理衣冠准备出门。
而狗子跑得同禀告消息的人一样快,话刚钻入耳朵,狗已经爬到了赵胤的身上。
两只前爪,在赵胤刚换好的干净衣服上留下几个清晰的爪印。
赵胤看了身侧的谢放一眼,叹息着去摸狗头。
“你怎地跑回来了?”
大黑目光里露出凶光,见赵胤把它拂下去,立马又立起身子,整个人扑到他身上,赵胤不明所以,眉心拧了起来。
“是阿拾有事?”
大黑退开两步,坐在他面前,吐舌头。
谢放道:“爷,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赵胤不放心地又看了大黑一眼,“朱九,去厨房给大黑拿吃的。”
朱九在门口,闻言探出脑袋应了声,笑盈盈地招手,“大黑,走。我们走。”
大黑正眼不看他,只是盯住赵胤。
眼看赵胤掸干净衣服,抬步就要出门,大黑突然又扑上去,这次不去刨赵胤的衣服了,直接抱腿。
两只前脚抱住赵胤的小腿就不放。
赵胤脚步都抬不起来,哭笑不得地低头问:
“你到底要做甚?”
大黑:“汪汪!汪汪……”
赵胤沉下脸,“你再无礼取闹,打杀了你。”
大黑耳朵趴下,露出无辜的表情,嘴里“嘤嘤”有声,一听就是委屈极了。
凶神恶煞的狗突然卖萌,闹得谢放都看不下去了。
“爷,不如就带上它吧。”
“撵路狗!”
赵胤笑骂,眉心微微松开,“走吧。”
大黑高兴了,起身吐着舌头露出一张笑脸,笑出哈哧哈哧的声音,跑在前面。
车队已经备妥,是往庆寿寺去的。
赵胤带着大黑走出无乩馆,刚准备钻入马车,就看到街道口站着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