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兄,且慢走。”
宋应升来到假山花园处,正纳闷约他的人为什么不出现的时候。
耳边传来一声低呼,转头借着月色一看,竟然是同来的太仓举子张采。
张采朝宋应升拱手作揖,“上月与宋兄同来京畿会试,与宋兄可谓一见如故,有些心里话,不讲不快,还望宋兄不要觉得唐突。”
宋应升等的是闵君,结果来的是张采。
想着这里是别人家的府邸花园,万一闵君到来见到这一幕,怕是会有什么想法,便摆手示意去另外一边说。
“张贤弟有什么话,尽管当面讲来。”
宋应升的声音稍微提高一些,希望闵君到来能听到,不要现身,免得大家都尴尬,更会让乔应甲多想。
“不知宋兄对如今的朝局有何看法?满朝诸公十之七八化作阶下囚,朝政被张威,魏忠贤一系把持……”
张采情绪有些激动。
宋应升能理解张采的心情,张采等江南士子,认为自己是东林书院一系,根子如今被砍伐挖掘,自然同仇敌忾。
但他心里不这么想,作为豫章学派的传人,他以前就瞧不惯东林党的一手遮天。
而且豫章社和东林党之间还有学术之争,不明白张采为什么找上自己。
“张威,魏忠贤一伙,欲把持朝纲,罢黜东林门人,在下不才,想创立学社,广邀士子参加,上书朝廷,这是在下联名书写的京畿防乱公掲,希望宋兄能联署签名,以壮声势。”
宋应升大吃一惊,一听这个名号,还要联结广大举人士子,事情肯定不会小。
他虽然跟张采不是一个学派,却也欣赏张采的勇气,敢跟国舅张威,魏忠贤斗争。
不远处,张威听的清楚,京畿防乱公掲?这是要造反吗?还是想声援东林党?
这些家伙,东林党的徒子徒孙没蹦出来,他们却跳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张威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怕有人惊动宋应升和张采,急忙退走一步,看到一个人身影躲闪。
他急忙上前一手捂住来人的嘴巴,一手挟住来人的腰,低声道:“别动,别喊。”
来人用力挣扎了几下,张威正在气头上,狠狠一拳砸在来人的肚子上,一下就把来人打的身子软趴趴。
他低头一看,嘴巴微张,来的竟然是一个年约双十的女人。
不用猜也知道是前来和宋应升幽会的闵君,乔应甲的小妾。
“不要出声,否则弄死你。”
张威对这个女人印象非常不好,言语行动间也没有丝毫客气,拖着闵君靠在假山处。
怕宋应升二人看见,两人身体紧紧贴靠,近乎耳鬓厮磨。
闵君被一拳揍的胃里泛酸,痛的浑身无力,更让她害怕的是这个时候被人发现,她就完了。
哪还敢出声,整个人几乎挂在张威身上。
宋应升和张采的交流并不融洽顺利。
张采想要联结士子举人发动对张威等人的舆论战,借士子给张威施压,声援东林党。
宋应升则百般推脱,打上了太极,不说认同也不说反对。
但是让他联署签名,他觉得不应该,这岂不是落人口实。
再说豫章社和东林党合作,他自认没那么大的脸面说服其他人。
张采见宋应升不答应,觉得不给宋应升交底肯定不行,压低声音说道:“宋兄,在下这里有一封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大人的手书,请宋兄过目。”
宋应升接过书信一看,脸色极其难看。
把书信还给张采,犹豫片刻说道:“此事我需要考虑一二,李大人的话,我会转述给豫章社的同仁。”
张采点点头,“宋兄谨慎些实属应该,此地不宜久谈,还请宋兄回去后请陈弘绪兄来一趟,拜托了。”
张威看到宋应升离去,心里已经开了锅。
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嘴里念叨着,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脑海中瞬间仿佛闪现霹雳。
大明朝是两都制度,南京还有一套六部九卿的班子,他怎么就给忘了?
京城这边把东林党一网打尽,南都还有不少,这要是掀起事端,绝对够他喝一壶。
不是张威疏忽,而是包括魏忠贤等人在内,对南京那一套六部九卿不太重视,认为那都是被边缘化的一群人。
殊不知南都的尚书侍郎们,能量可不小,地位更是不低。
一旦被这些人串连,掀起的声势不敢说席卷天下,但在士林百官中,绝对有巨大的影响力。
闵君感觉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松了松,一口咬了下去,把张威痛的一激灵,又是一拳落下。
这个时候,被张威十分看好的陈弘绪被宋应升叫来。
陈弘绪的反应比宋应升明确的多,即便是看完李三才的书信,仍然一口回绝,反而劝上了张采。
“张贤弟,魏忠贤一伙祸乱朝纲,天下人有目共睹,但国舅张威并非和魏忠贤沆瀣一气,据在下所知,国舅爷在运河两岸平定闻香教叛乱,活民无数,又举荐袁可立,袁化中两位大人巡抚登莱,卓有成效,后来以钦差的身份监军西南平定奢崇明安邦彦之乱,所作所为可圈可点,并非奸佞之人……”
张采冷笑一声,“陈兄此言差矣,古往今来,外戚掌权者,为祸尤甚于阉党,古之王莽,杨坚,皆以外戚身份谋朝篡位,陈兄不怕张威效仿?”
张威差一点被张采这话气死,他可以摸着良心指天发誓,从来没有谋朝篡位,取大明朝而代之的想法。
有那个时间,还不如琢磨怎么对付后金鞑子,怎么带着天下人度过小冰川期呢!
陈弘绪反驳道:“当今圣上年少有为,大明养士二百年,谋朝篡位?外戚奸佞?真是可笑,张贤弟委实想多了,话不投机,告辞。”
张采怕陈弘绪出首告发,不料陈弘绪似乎看出张采的担心,一甩袖子道:“陈某还不至于出首告密,张贤弟尽可放心。”
张威见二人陆续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看好宋应升兄弟,但宋应升明显对张采有些同情,远不如陈弘绪的态度坚决。
陈弘绪那几句话掷地有声,明显是在给他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