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以后,韩少杰的骨折康愈了。然而,韩少杰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虽然只是去阴曹地府走了一趟,可回来后依然是余惊未了。
韩少杰担心自己的血癌,他还不想死,他有很多未完成的心愿等着他自己去一一实现,比如说,他与张咪的感情纠葛,这是不能带到坟墓里面去解决的。
——对于一个处于人生绝佳年龄的少年来讲,死亡是可怖和让人恐惧的。
韩晋看着儿子的郁郁寡欢,束手无策,于是,只能把韩少杰从医院接回家,希望以此缓解掉儿子的部分压力,也是为了更好地照顾韩少杰;这期间除了定期的化疗,其他时候,都由医生亲自上门。
张咪得知韩少杰骨折康复的消息,心里先是一阵高兴,随后立即陷入了更深的担心。
浅夏消息灵敏,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韩少杰骨折康复的消息,然而白血病这件事情,她却不知情。
有一回,浅夏从学校逃课出来,顺道溜到了韩少杰家中,她怂恿韩少杰和她一起出去,韩少杰心想,自己好久都没有出门了,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很多时候非常无聊,所以就爽快答应。刚好那天,韩晋有事出门,不在家中,所以无人制止,于是,才由得到韩少杰自作主张。
浅夏把韩少杰带到了一个朋友家里,朋友家正在举行生日聚会,生日聚会场面异常热闹。大家喝香槟,吃蛋糕,乐不思蜀。
有一位同学当众表演了自己刚刚学到的一段rap,他摇头晃脑,手舞足蹈,旁若无人,直到最后连他都被自己深邃的艺术天赋打动了,他兴致很高,表演相当投入。周围观看的同学,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就连持续阴郁了好几个月的韩少杰都咧开嘴呵呵地笑起来。
浅夏突然抓起一把蛋糕,涂到韩少杰脸上,韩少杰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秒也抓起一把蛋糕,啪地丢到浅夏脸上,两个人你推我搡,好不开心。随后,有更多同学参与到这场游戏里面,大家互相涂抹,开心大笑。
十分钟以后,各个都成了大花脸,韩少杰告诉浅夏自己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整理一下,然后,就转身走开。浅夏在外面继续玩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韩少杰的存在,忽然清醒过来,才想起韩少杰去洗手间很久了,竟没有出来。浅夏忽然有些担心,心头像是突然挨了一记耳光,刺痛而惊慌,于是匆匆奔往洗手间,到了才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浅夏慌神,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同行的一个大胖子男生率先一脚踹开了洗手间的门,一伙人扑进去才发现,韩少杰晕倒在地上。于是,大家连忙呼叫救护车。
韩少杰又一次住进了医院······这次,院方要求病人立即接受骨髓移植手术。
浅夏此时才知道真相——原来韩少杰患了白血病。于是,趁着韩家的人还没到医院之前,她连忙离开医院。她心里明白,如果韩晋追究起来,少杰晕倒与自己难逃干系,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开溜,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她向来是一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在她的眼里,白血病也是一起复杂的祸事,她才不想介入其中。
······
张咪一个人呆坐在客厅,怅然若失,她把手里的杯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移回左手,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去医院看望韩少杰,如果不去,她始终放不下心,想起就在几个月前,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分手,她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会陪他承担到底,然后他吻了她······张咪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起身回卧室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打电话告诉司机自己三分钟后下楼,让他开车过来,放下电话,张咪便匆匆走出门外。
张咪出现在医院干净光洁的走廊上,怀里抱着一大束康乃馨,花朵殷红艳丽,她知道韩少杰喜欢红色。
病房里,韩少杰的脸色苍白,以前俊朗滋润的气色此时荡然无存。张咪突然有些心痛,她抬起右手轻轻按住胸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不至于痛得不能自持。她把康乃馨插在了花瓶里面,回过头才发现韩少杰正在看自己,忽然脸颊绯红,她低了下头——她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打破两人的相对无语······她忽然有些担心,害怕韩少杰会轻慢自己,毕竟都已经分手,而且自己还是被弃的一方。奇怪,上次来医院怎么没有这种感觉。张咪在心里想。第一次出现在医院,张咪是有事去找韩晋的,所以韩少杰这一茬她并不多加考虑,然而,这一次就不同了。
——韩少杰盯着张咪,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其实,张咪知道,从她进门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就不曾离开自己,仿佛一不留神,她就会从他眼前丢掉,再也找不回来。
她还是先开口了,最近好吗?
嗯。还行。你呢?
大家都很担心你!张咪不觉眼睛一红,鼻子发酸。
韩少杰不回答,只是低下了头。
要吃苹果吗?我削一个给你。
韩少杰轻轻点头。
张咪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个苹果,一边削一边说,这些苹果都是我预先洗过的。来之前替你尝了一个,很甜。
上次骨折,你也来看过我。韩少杰脱口而出,说完忽然一愣。
张咪也愣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来!给你!张咪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韩少杰。
韩少杰接过,心情复杂,小口小口地往喉咙吞咽,好像并没有咀嚼,他恍恍惚惚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妈妈还没有离世,一家人和睦温馨,每个早餐时,妈妈都会强迫他吃一个新鲜的苹果,有时候他不想吃,背着妈妈把苹果装到书包里,上学时带到外面丢进垃圾桶里,有一次,他把苹果藏进书包的夹层,忘记了丢掉,后来被妈妈发现了,妈妈很生气,三天都没有和他讲话······想到这些,韩少杰不觉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随后又立即耷拉下脸,他在想,要是那时认真听妈妈的话,现在也不至于······
上次来看你的时候,和浅夏在走廊上吵了一架······不过,你那天睡着了。
我知道,爸爸后来跟我讲了。韩少杰突然鼻子一酸,那天的事不是你的问题。
快吃!苹果上面都氧化成红色了!张咪用手指着韩少杰手里的苹果大声说。
咪咪,对不起······韩少杰突然啜泣出来,黄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面滚落而下。
张咪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付。
韩少杰把剩下的苹果放在旁边桌子上,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隐忍地抽泣着,不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他想借着这场哭泣,宣泄出压抑已久的情感,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讲,死亡是孤独和可怕的,他不想这样过早地结束,因为,他的人生几乎还没有开始······
张咪不知道如何安慰韩少杰,让他平静下来,只是笨拙地说了三遍,不会死,不会死,你不会死······
忽然,张咪眼睛一亮,就像是潦倒窘迫的苦行者遇到了救世主,从此一切都重新焕发了光彩。张咪从包里抽出了一本书,《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递给韩少杰。
韩少杰的脸上隐约还是可以看到干涸的泪渍,他拼命低头,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愧,根本无心翻书。
张咪去水龙头底下打湿了一块毛巾,递给韩少杰擦脸。韩少杰接过毛巾,还是不肯抬头。他向来都是一个要面子的男生,如今当着女生的面哭得一塌糊涂,实在感觉无地自容。
韩少杰摆手,告诉张咪,他想要单独呆一会儿。
张咪答应了。少杰,你不要想太多······张咪说完站起身,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现在你一个人想想。
韩少杰目送张咪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失落。
······
第二天,张咪来医院看望韩少杰,发现他正在翻阅那本海伦·凯勒的书。韩少杰低着头,全身心地看书,并没有发觉,张咪站在门口,嘴角微微地荡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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