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揭了!”
“温云怕不是想入内门想疯了!”
眼见温云揭下黄纸,众外门弟子哄然大笑,种种讥笑嘲弄毫不客气
“我没料到,你为了与我争这口气,竟真去当烧火弟子了。”
明鸢目光复杂地看着温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
温云转过头,神情莫测地默然望她一眼,琢磨自己也没料到圆脸竟是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她开始怀疑自己当时下手是不是太重了,把对方的脑子给震坏了?
温云去参加内门试炼当然不可能是为了与明鸢赌气,活过几百岁的人了,哪有这闲情逸致跟小姑娘意气之争,她只是觉得内门的魔法元素更强更适合修习魔法罢了。
而且在外门也要砍柴烧火,在哪儿都是烧火,换到内门去并无差别。
次日清晨,内门试炼开始。
“规矩只一条,凡能在日落前自外山门走上内山门的,就算是试炼通过了。”周掌事说得云淡风轻:“无论法宝符篆,种种手段尽可使用。”
这些外门弟子当年入门时也是经历过这一关的,成功的自然早就进了内门,换句话说,现在他们这成千上百人皆是当年落败的,自是知晓其中难度。
外山门上内山门只一条路,那便是那万步长阶。
对修士来说上一万层阶梯轻而易举,像先前明鸢送药进去也很轻松,但是试炼的时候不同,清流剑宗的山门大阵会开启万分之一,且越往上走,威压会越大。
万分之一听来渺小,然而这可是能抵御渡劫大能的是几百年前某位天骄老祖费尽心力完成的巨作,对这些炼气期的晚辈来说是天大的考验。
周掌事牵着黄狗一挥手:“你们的机缘到了,去罢。”
忽有金石相击之音自浩浩山门顶幽幽传出,天地间的玄妙之力被牵引至此,那恍若登天的长阶映出华贵之光。
宗门大阵开启,登山入内门!
外门众弟子或是手捏符篆或是紧握宝剑,身上带了无数法宝丹药,飞身争先恐后抢在前面去了。
温云依旧只着外门弟子发放的青衫白裙,头发松松挽了,左手提了壶井水镇过的凉茶,右手拿着那张黄纸,神态悠然自若,同旁人比起来倒像是来踏春散心的。
在大阵开启的瞬间,她就感觉到身体变重了,越往上走越是觉得脚下是如陷泥淖,很不舒服。
踏上第一百层时压力骤然变轻,继而是一阵冰寒刺骨的风刃袭来,再上一百步,又是火燎般的滚烫,每上一百层就换种折磨法。
不过温云却依然不紧不慢保持着脚下速度,她这具身体现在仍是不太好,若不是精神力足够强大能够不间断释放各种低级防御魔法,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行至一半,已有过半弟子陆续失败退出试炼。
温云抬脚迈上又一层阶梯时,正欲放个防御魔咒时,却发现身上没有任何不适。
是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迈出这一步后,每一层阶梯都似往日那般平平无奇。
然而她却停下了脚步。
不仅是她,凡是踏上这层阶梯的,皆齐齐停下了脚步,或是皱眉满脸痛苦,或是双手紧握惊叫出声,更有甚者在撕心裂吼后吐出鲜血踉跄往山下逃去。
他们都像是见到了极为恐惧的画面。
周掌事仰头望着这些外门弟子,摸了摸自己身边的黄狗,叹道:“第五千零一层才是最可怕的,不知多少天资过人的弟子因心性不够坚定折在这里了。”
“他们在那儿会见到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幻象,每往上一步这幻象就最真实。”
“汪!”狗吠一声,跃跃欲试。
“呵,你这老狗要上去,定会见到自己被宰了做成狗肉煲的幻象!”
“呜……”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躲到他身后了。
周掌事看着又几个天资不错的弟子狼狈落败,不由摇头:“这届外门弟子是我带过最差……咦?她竟——”
温云停留片刻后,继续往前走了,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其他弟子或是见到了可怕的怪物,或是看到自己曾痛下杀手害过的冤魂,没人知道她看到的是什么。
她看到自己的尸体了,上辈子的凄惨死状在眼前间错而现。
前一世她以凡人之躯去创造据说只有神才能创造的禁咒,明明一切都成功了,偏在施放时像是遭了神怒,她的身体被莫名炸得粉碎,血肉模糊的碎块仿佛溅到了她身上。
“原来我死得这么惨。”
越往上走看得越清晰,任谁看了无数遍自己的死状怕是都要疯,独独温云还能自嘲似的如此感慨。
几百年的孤独岁月足以将原本柔软的小女孩变成勇者。
温云看着那些幻象,毫不闪避地踏过自己的尸块往前走着,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与恐惧,却依然不退后一步,只平视着前方不断向前。
这时,幻象似乎也知道这对她没用了,骤然一变。
一柄闪着寒光的剑自她腹部刺穿身体。
那钻心的痛真实得可怕,而它在血肉中搅动的那两下更让她身体猛地颤抖。
抬首,她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白衣少年面带不忍与愧疚,低声说了什么,而后却将剑刺得更深。
再低头,她便看着那枚染着血的金丹被剑尖挑出,血倏倏地往外涌出,将白裙染成艳红。
最后的最后,视线中也只剩那片刺眼的红了。
这仿佛亲身经历一般的真实幻象让她整个人宛若被撕裂,温云深吸一口气,停留良久后忽觉得眼角湿润。
她轻拭去眼角泪,轻声自语:“原来你也这么惨。”
顿了顿:“没关系,公道我来讨。”
而后,坚定不移地朝着上面走去。
在又上一层玉石阶后,温云终于看见了只距离十余步的内山门,再看四周,原来那上千名外门弟子也只余下寥寥几十人了,此时众人皆是身心俱疲,每往上一层都好似如负千斤艰难挪行。
温云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大部队前方,她前面也只有三四人。
这时,前方那少年走到了内山门口,他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正欲攒力踏出最后一步,身后的黑衣男修却忽地朝他脚掷出利剑。
这背后袭击好似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少年腿下一软跌倒在山门口。
“抱歉了沈师弟,你我同争第一峰的五个内门弟子名额,然而先前已有四人抢先一步,这最后一个我却不能让给你了。”
沈星海绝望:“范派,你卑鄙!”
“周掌事说了,种种手段皆可用。”范派却浑不在意地对着上头得意笑问:“诸位内门师兄,我可有理?”
这一幕落到前来接应的内门弟子眼中,他们不免皱眉,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他缓步越过沈星海朝着内门走来。
就在这时,一个破旧黑陶水壶精准砸向他的脚腕,淡黄的凉茶自碎壶中流淌而出,漫湿了跪倒在地的范派衣角。
看着倒像是吓尿了。
只这短暂间隙,沈星海已是死咬着牙手脚并用爬过最后一阶。
大起大落的欣喜后,他竟顾不上起身,只呆愣回首看向那道闲庭信步般的身影。
一缕乌发被风吹得松垮,她却懒得抬手挽了,只任其在肌白如雪的颊上随意飘散,掠过那双清清冷冷并不视人的澄净墨眸。
分明未加半点修饰,这一幕却写意飘逸得好似谪仙再生。
是温云。
沈星海往日在外门只顾修行,虽不曾像某些人般嬉弄温云,却也毫无交情,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她。
然后他错愕发现,那几位本华贵耀眼的内门师姐,在那少女身边竟变得黯淡无光。
阶下的范派怒吼:“温云,你为何暗害于我!”
沈星海正想替她辩驳,却听那少女无波无澜地答了——
“因为我卑鄙啊。”
少年忍不住笑出声,他眼睛亮亮地看向温云,正想去跟她道谢,却发现来接应的师兄师姐们已经抢先一步到了她身边。
众人拱手行礼后,竟然齐声:“不知温师妹所选是第几峰?”
这一幕落到先上来的明鸢眼中就格外泛酸,她之前就走过一次内门试炼路,家族有长辈又给了异宝相护,且加上她的幻境并不算难,所以倒是抢先通过了试炼。
结果师兄们对先通过的她态度平淡,倒是对温云格外热切?
明鸢没忍住,冷笑一声:“师兄,温云可没得选,你们瞧瞧她可有灵根?”
众人一听下意识探查过去,却发现她身上果真没有半点灵力。
“这……”有个内门弟子错愕,既深感可惜,又惊讶她没修为竟也爬上来了:“需得炼气中期才能参加试炼啊。”
温云亮出一直拿在手中的黄纸,声音温和:“敢问第十峰的师兄可在?”
几个年轻的内门弟子相对而望,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纳闷。
“第十峰?我们没听过第十峰啊,内门有第十峰吗?”
“没有,我入内门三年了,只听说过九峰。”
听到这里,明鸢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连这烧火弟子也是假的!”
沈星海瞪她一眼:“闭嘴!”
几个内门弟子都是心性宽和之辈,否则也不会被派来接应新人,再加上他们因为温云方才仗义出手而对她颇有好感,这会儿自是没嘲弄她。
“温师妹你莫急,我们几人都是近年才入内门的,兴许是我们不知道。”
恰好这时第一峰的那弟子看到不远处有自家师兄路过,忙喊住:“师兄请留步,师弟有事相询。”
那位师兄过来后,原本温和笑着的脸在听到第十峰这三字后倏然变得冷漠,打量了一眼温云,生硬答道:“没有,我清流剑宗并无第十峰!”
温云略错愕。
难道真是谁在恶作剧?可是看这纸的来历不凡,不该啊。
就在这时,一柄碧竹色修剑自云端深处飞出,剑身踏一人,绣了三叶青竹的白衫自风中肆意而动,那清朗明澈的男声遥遥传来——
“想死?”,,网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