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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捉虫)

    屋内少了个人,顿时寂静了下来。

    景衍歇了一宿,也恢复了元气,正准备起身收拾一番回宫。

    他翻找出先前留在这里的衣物,随意挑了件绯红衣衫换上。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这绯红的颜色还能遮掩几分。

    洗漱梳洗罢,景衍正欲离开,忽然发现身上的龙纹玉佩不见了。

    他折眉沉思,一时也想不起来那玉佩是何时所丢。这龙纹玉佩向来只为帝王所有,若是遗失可就出大差错了。

    景衍回身,在床榻上翻找。找了一遭也没见玉佩的踪迹,反倒在沈青桠枕下发现了把匕首。

    那匕首外观精致漂亮,甚至坠了小颗的红珊瑚珠,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区区扬州刺史府的表小姐怎会有红珊瑚珠这样的罕见之物?

    景衍心头划过疑窦,可他眼下正急着寻那龙纹玉佩,只是扫了一眼,并未往深处去想,也没有仔细去看那匕首,未曾发现这把匕首是当年西戎送至京城的贡品。

    扬州刺史府自然不可能有红珊瑚珠这样的罕见之物,沈青桠匕首上的这颗珠子是当年东宫库房之物。

    沈青桠初嫁入东宫时,洞房花烛夜景衡遇刺。有惊无险,事后,景衡赠她一把防身匕首,又开了库房让她挑些礼物,只当是给她赔罪。

    沈青桠在满库房的稀世珍宝中,挑了个在她看来最不起眼的珠子。她并不知道,那是红珊瑚珠,是这个时代罕见的物件。

    景衍找了几遭也没寻到那玉佩,只好离开回宫了。

    他离开时,沈青桠昨夜遇见的那人,正守在小院门前不远处。

    景衍一踏出小院院门,便撞入他眼中。

    此时不过清晨,景衍这时走出院门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

    “怎会如此?”他眉心狠折,低低发问。

    枝枝该在扬州安稳度日,怎么会回到京城?又是怎么和景衍牵扯到了一起?

    “主子息怒,切勿暴露身份。”一旁的小厮低声提醒道。

    他闭眼压下满心翻涌的恨意,回身藏身在一棵梧桐树旁。

    良久良久,待景衍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他眼前,他才重又出声。

    “快马加鞭去扬州,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事无巨细,若有缺漏,提头来见。”声音虚弱低沉却带着股久居上位的不容置喙。

    话落他掩唇猛咳,一阵咳声刚落,便被掌心的血色逼红了眼。

    他这具身子已经是千疮百孔,苟活于世偷生至此,不过是放不下他满心恨意和肩上背负的血海深仇。

    七日后,探子归来。

    两封书信被呈到他书案上,一封是扬州刺史林壑季所写,另一封则是他派去查探的亲信所写。

    他打开这两封书信,从头至尾,一字不落的细细读来。

    半刻钟后,他按下信纸,周身布满威压,眼神冰冷刺骨。

    “着影卫前往扬州,孤要林壑季全族性命!”他唇色苍白,声线低沉,说出的话分外残酷。

    那日他在信尾落款“辰毓”,辰毓便是他的表字,那是生母所起的小字,少有人知。不同于父皇所赐的“衡”字,也不同于求学时太傅所赠之字,这辰毓二字只在幼年时被母亲唤过。

    因此自从宫变逃亡后,他便以辰毓二字与旧部交流。

    景衡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叩响。

    小厮打开房门,程尚书拄着拐杖入内。

    “老臣求太子三思!”年过古稀的老者放下拐杖叩首于地。

    景衡眼眶微红,质问道:“太傅是要拦我?”

    这程尚书正是景衡少时太傅,两人师生情谊深厚,因此程尚书才会甘愿自毁清名,让景衡以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入京。

    “林壑季毕竟是您在江南地界的一枚重棋,老臣求太子深思熟虑之下再做决断。”程尚书并不知晓景衡为何如此行事,但自从当年宫变后,景衡处事风格大变,他唯恐他因一时之气行差踏错。

    景衡冷笑将书案上的两封书信递给程尚书。程尚书接过信后,一目十行的快速看完。

    他紧蹙眉头,双手也跟着颤了颤。他见识过景衡如今的雷霆手段,知晓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仁义良善的储君,扬州的沈氏更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眼下这局势,只怕他恨不得手刃林壑季。程尚书心里明白这林壑季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下来了。

    “林壑季死不足惜,可灭其全族实在是难以收场。依臣愚见,一把火烧了扬州刺史府即可。”程尚书字字句句都是在为景衡考虑。

    林壑季的族人皆在江南的乡村,全族覆灭动静太大,只杀他满门倒可找个意外出事的名头。

    景衡颔首应允,影卫见状立刻退下去办。

    房中仅剩程尚书与景衡两人。景衡疲倦的揉着额头,虚弱的靠在椅背上,“太傅请起吧。”

    程尚书却并未起身,他咬牙复又叩首:“老臣打您七岁起就负责教导您为君之道,如今虽生变故,但在老臣心中,这天下,唯独您可为君主。老臣斗胆叩请您谨记,为君者,绝不该为情爱所困。”

    他话落,景衡勾唇冷笑,“为君者,不该为情爱所困?呵,太傅有话,不妨直说。”

    程尚书见景衡如此说道,心下更加忐忑,可他仍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出,“事已至此,您不能带走沈氏,不仅不能带走,还要让她为我们所用,眼下她既已在景衍身边,这便是我们最好的一枚棋。”

    景衡猛地扫落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撑着桌沿眼神狠厉的望向程尚书。

    “太傅是要孤献妻来作一场美人计吗?啊?”

    “沈氏非您正妻,她不过是一妾室,古往今来,将妾侍送作礼品的不知凡几。”

    “沈氏于孤的重要性,分毫不少于太子妃,孤容不下此事。”

    景衡话语坚定,不肯让步。

    程尚书见状却并未就此打住,他缓缓起身,向前一步,再度叩首于地。

    “臣的门生有一人是景衍心腹,臣偶然自他口中得知,您这身子就是景衍派人所废。若非是他景衍如此阴毒,您也不会年过而立却只有一嗣啊!沈氏于您固然重要,可您不仅仅是她沈氏一人的夫君,更是皇族正统血脉,先帝爷的嫡长子,你最应该铭记的,是先皇及皇室十余位皇子的血债,是这万里河山落入敌手之仇,是小皇孙年岁尚幼便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他一番话发自肺腑,一连叩首之间额间甚至泛起血色。

    这一句句尽戳景衡心头,他沉默下来,良久良久,才重新开口。

    “太傅退下吧,孤实在是乏了。”声音疲惫至极,又有万千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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