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胤拿出张纸条来, 说道：“倒是没什么新东西，只有一条，你给死者写了个字条，写着‘别恨我’, 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盛灿阳说道, “我把香水那条线索和这条一起交代了吧。香水里放了些迷幻剂，我今晚打算强迫了死者。”
盛灿阳说：“时间线也有所隐瞒，我四点五十的时候，去她的房间里把她的香水瓶里的香水替换成了我事先准备好的香水。所以我房间里那瓶少了不少，因为两个瓶子容量不一样。”
这就对了。海日想，盛灿阳的角色是个男人，不可能喷女香的，所以他房间里用过一些的香水就很难解释。这下就全通了。所以说海日闻见那瓶香水的香味格外香——但是, 海日愣了一下, 又觉得似乎不对，加了迷幻剂会改变香水的气味吗？
海日看了眼盛灿阳的表情, 把握不了他是否在说谎。
盛灿阳说道：“还有吗？”
文胤暂时没有说话，似乎还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了他。
盛灿阳倚在椅背上, 平静地说道：“昨天我没有说这些, 因为我感觉大家都在说谎, 所以也没有全都交代出来。”
海日心里一动, 他感觉盛灿阳在给他递话，于是顺着他的意思问道：“你觉得谁在说谎？”
盛灿阳看着父亲, 说道：“你五点钟去取钥匙的时候，死者在她的房间吗？”
海日愣了一下，众人皆然。
盛灿阳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随口说道：“所有人的时间线都是从六点开始看见女主，剧院老板给的时间线，明确地是‘六点钟’看见了死者走进了房间里。没人在五点在剧院看见过死者。”
海日想了下，确实如此，按他的人设，他是死者的死忠粉，如果死者五点就在剧院的话，他不可能七点钟才过去。但文胤却说，他五点钟拿钥匙的时候在房间里见过死者，甚至俩人有过交流。
文胤神色一动，然后道：“你们有证据表明她五点钟不在剧院吗？”
“好，”盛灿阳却放下了这个话题，他问海日，“你几点给死者打了电话？”
海日想了想：“六点钟。”
盛灿阳点了点头，问道:“你当时在哪儿？”
“酒吧。”海日好像突然明白了他想问什么。
盛灿阳说：“如果她当时在酒吧，你也在酒吧，你会给她打电话吗？”
众人：“……”
海日心想：“太聪明了。”
文胤说道：“我哪知道她在不在？五点钟的时候我去她就是在啊。”
盛灿阳笑了笑，没再说话。
海日心想，已经不需要多说了，盛灿阳已经把炸弹点燃了，剩下的不用再说。
海日不止一次感觉到，盛灿阳身上有实在矛盾的气质了，他无疑非常聪明，但又对身边人保持着纯真，为人处事坦诚认真，对朋友两肋插刀，很朴拙地保持着本性。
文胤的状态已经有些不对了，不像是刚才那样坦然了。他的紧张让他身上的阴郁气质更加明显了。
海日摸了摸手里的钥匙，说道：“我在你的公文包里找到了两把钥匙，你当天手里是有一把钥匙的。”
文胤深吸了口气，看着他，说道：“只是后来又找到了家里的钥匙，随手放进了公文包里。我总不能一直用女儿的吧？”
海日听他喊“女儿”的时候，感觉有些怪，似乎他是在提醒众人，死者可是他的女儿。
唐颖说道：“父亲是不是有什么隐藏任务没有说？总感觉似乎有些对不上啊。”
文胤似乎有些无奈，说道：“没有。”
“我已经全都交代了，”文胤说道，“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的？我没有杀人动机啊。”
海日又想起来了那副巨大的全家福，总感觉突破点也许在这里。
可全家福代表了什么，他却始终想不太通。
唐颖说道：“剧院老板，我在你的仓库里找到了一瓶和你的房间里一样的化学药品，还有一截东西，你看看这是什么？”
唐颖从兜里把一截黄色的金属线拿了出来，海日说道：“铜吗？”
看着像是电路里的铜丝。
刘洁说道：“不是铜，铜没有这么硬，这是合金。看着硬度和颜色像是猛铜合金。”
海日拿到手里，感觉好像质感确实是不一样的。但是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导电还是导火？
海日看了眼盛灿阳，盛灿阳没什么表情。
刘洁说道：“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没见过。”
唐颖：“但是仓库的钥匙在你手上吧？”
刘洁看着他，有些无奈地笑道：“确实只有我有，但是钥匙也是会丢的。我真的没见过这个东西，剧本里没出现过仓库。”
海日说道：“仓库里的那瓶化学剂，用过没有？”
“用了一点，”唐颖说道，“我觉得危险，就没拿过来，但是少了一些，你们可以过去看看。”
几人便去了仓库，海日走进去，打量四周，发现房间没有窗子，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没有钥匙是进不来的。
刘洁在撒谎吗？海日想，不大可能。如果是这样，她就不可能出现两瓶一样的化学剂。这其中肯定是有问题的。
海日想了想，打开了其中一个瓶子，凑在鼻尖闻了闻，有一丝微弱的薄荷味扑鼻而来。
海日：“……”
盛灿阳没有进门，抱着肩膀在外面等着，海日走出来，冲他使了个眼色，盛灿阳一挑眉：“怎么？”
海日说道：“我好像明白了。”
盛灿阳点了点头，冲他竖了个拇指，意思是：“厉害”。
刘洁拿着瓶子，也跟着扇闻了一下，似乎感觉很熟悉，皱着眉头想了想，大家一时都安静地看着她，过了会儿，刘洁说：“……正戊烷吗？”
“我还以为是什么，”刘洁说道，“燃点很低，有轻微的薄荷味，微溶于水。”
也就是说，是一种非常易燃的物质。
海日说道：“也就是说，有人把这个东西加进了死者的香水里，是吗？”
唐颖：“问题是，起火点在哪儿。”
海日看着她手里的那节合金。
唐颖：“？”
海日环顾四周，看见周围并没有电线，从仓库出来，最后一角就是案发现场。昨天这个地点并没有公布。这里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舞台。
海日看了眼舞台左侧，有不少电线，这些电线分别连接的是麦克风、灯光和吧台。海日蹲下，拿起电线看了看，似乎没有太大问题。
不对啊。海日想，一定是电路起火，引发了火灾。
唐颖也好像明白了，说道：“有人改了导线？”
“铜丝的电阻很低，”海日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任何一种合金的电阻都比铜丝电阻要大吧？”
刘洁笑道：“没有记错。”
海日：“如果导线电阻被改，会发生什么？”
刘洁不太确定，说：“短路？”
“这里的功率很大，”盛灿阳提醒道，“要支持很多设备同时运作。”
“所以，”海日看着盛灿阳，说道，“会出现过负荷吧。”
刘洁似乎对这些手段都很了解，她说道：“如果说导线被换成电阻这么大的合金，又同时开着这么多设备，是一定会出问题的。但是这些电线没有问题，都很完整。过负荷出现火灾的时候，导线一般会出现熔断。”
海日也不太明白了，一时间陷入了困惑中。
他想了想，走上了台去，死者站的地方也是干干净净的，他感觉很奇怪，闭上眼睛，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死者站在舞台上，身上喷了易燃气体，然后——
海日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头顶的吊灯。
海日：“……”
海日指着灯，说道：“这上面的电线——”
刘洁一拍脑门，马上说道：“太厉害了！聪明！不是地上的电线，是换了灯的电线！所以火花会直接掉在死者身上！”
海日转过头去，看众人的脸色，文胤的脸色有些黑。
其实海日心里已经有数了，他在盛灿阳质问文胤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盛灿阳在提醒他们，凶手是谁。
海日说道：“这应该就是死因吧。香水被掉包，放入了化学剂，然后吊灯上的电线被换成了合金，所以才会出现只有死者身上起火，其他地方没有丝毫影响的这种情况。”
海日：“现在只剩下找到是谁做的了。”
唐颖道：“说实话，我都不太理解你们说的这些东西，就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文胤说道：“我也是。”
海日笑了笑，文胤道：“大家还是把今天第二轮搜证的线索说完吧。”
“没啦，”刘洁一摊手，说道，“我压根没有搜到新线索。”
盛灿阳说：“我也没搜到新线索。”
大家都是两手空空，也就是说，第二轮搜证增加的线索只有父亲的线索和前男友的线索。
其他人没有什么变化。
唐颖说道：“现在怎么办？咱们坐下说吧。”
几个人席地而坐，海日盘腿坐在地上，看着众人，说道：“这应该是个提前布置的机关。”
唐颖无奈道：“但是我们不知道他提前了多久。”
“在我换香水之前，”盛灿阳说，“我换了香水之后，有人又进去换了一次，我在四点五十进去换的。”
海日：“就是说四点五十之后？”
文胤：“怎么证明你没有撒谎？”
“没法证明，”盛灿阳果断地道，“但也证明不了我在撒谎。”
海日赶紧道：“我们就假定以盛灿阳说的时间为准吧，不然连逻辑基点都没有。”
盛灿阳提供的时间是跟这个机关相关的最早的时间点，如果说不信他的话，等于说没有办法进行下一步。
唐颖：“赞同。”
“但我其实保留意见啦，”唐颖对盛灿阳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是相信了你的意思。只不过如果不信你的话，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盛灿阳轻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唐颖：“我有一个很强烈的预感，咱们这次可能盘不出凶手了，到最后也只能瞎蒙一个。”
海日说道：“除了盛灿阳，没有别人要说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刘洁道：“都说了。昨天全说了。”
唐颖：“我也是。”
文胤：“我也。”
海日：“……”
没办法了，海日说：“我也是。”
这怎么办？海日懵逼了，大家什么都说不出来，现在只能知道的就是作案手法，这有什么用？就算是怀疑凶手是文胤，也没有绝对性的证据可以指认他。
盛灿阳问道：“煤气，没人认吗？”
众人不语。
盛灿阳：“没人说的话，那我问几个问题。”
大家看着盛灿阳的表情很严肃，可能是看出他刚才提得刁钻问题，确实让人难以回答。都有些害怕自己被他揪住什么小辫子。
盛灿阳问：“都谁去过死者家里？”
只有海日举了手。
盛灿阳点了点头，然后问海日：“你去的时候，确认家里没有人吗？”
海日：“没有人。”
于是大家就看见盛灿阳慢吞吞地从兜里掏出瓶东西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瓶安眠药，对文胤说道：“是你的药吗？”
文胤愣了一下，点头：“安眠药，医生开的。”
“死者死的那天，也就是前天开的，”盛灿阳说，“是吗？”
文胤没有马上说话，有些戒备，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盛灿阳要问什么。
盛灿阳把药瓶拧开，然后把药片倒入到了手中，倒了整整一把，用修长的手指挨个去数，耐心地数了一分多钟：“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
没有了。
盛灿阳说：“一晚上吃几粒呢？”
所有人：“……”
海日已经惊了。这个数字不对，一瓶一百粒，那药瓶里应该还剩下九十九片药才对。
盛灿阳把药片重新倒入到了药瓶里，然后拍了拍手上的药粉，说道：“一晚上吃一粒，是不是少了一粒？你确定自己是在死者死的那天去看了心理医生吗？还是说前一天去的。”
文胤面色涨红，怒道：“我不知道自己一晚上吃了几粒，你这个说法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这也算证据？ ”文胤冷笑道，“我看你是凶手，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我出局吧。药瓶在你手里，如果你偷着拿出来了一粒呢？”
海日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盛灿阳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唐颖沉默了片刻，说道：“但是煤气的事，还是没有答案啊。”
海日：“我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如果你们的时间线都互相对得上的话，只有我和文胤两个人了，问题是这线索跟我根本就没有关系。”
海日看了眼文胤，然后说道：“我其实昨天就想问你，你线索里提到了意大利面，有任何意义吗？”
文胤说道：“剧本里就是这样写的！”
海日昨天听的时候就感觉，这句话在整个剧本里显得很突兀，完全没有什么意义，就提了一嘴父亲做了顿饭。好像刻意在为这个煤气的事情找补。
文胤说：“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我为什么要放煤气，有什么意义？”
唐颖轻声说：“自杀……”
唐颖看着他的眼睛，询问道：“是吗？”
“你吃了安眠药，然后打开煤气，”唐颖说道，“是准备自杀的。所以海日去的时候，家里其实并不是没有人，而是你已经睡着了。你没有料到他溜了进来，还打开了一扇窗户，煤气被散开了，所以你没能死成。”
唐颖说道：“所以你的意大利面确实出现在了剧本里，之所以会刻意提一嘴，是因为在剧本里，那是你给自己做的最后一顿饭，对不对？做完之后，你没有关上煤气，打算自杀。”
海日看了唐颖一眼，唐颖转眼与他对视，海日其实也是这样猜测的，冲她点了点头。
文胤似乎觉得很荒唐，不耐烦地揉了揉眼眶，说：“就算是我要自杀，那我为什么还要杀了自己女儿？这不矛盾吗？”
唐颖不说话了。海日不想刺激他的情绪，但其实感觉大家心里想的应该都是一样的。
大家应该都觉得：这并不冲突的。
海日问他：“那你怀疑谁呢？”
文胤毫不犹豫地指了盛灿阳。
海日冷漠地想：“你路走窄了。”
盛灿阳好心地提醒说：“你其实最应该怀疑的不是我，应该是老板。”
刘洁冷不丁被cue，笑道：“好吧，你们也可以拷问我。”
文胤在这个时候急于泼盛灿阳的脏水，就有些操之过急了，因为盛灿阳除了香水的线索之外，并没有其他确凿证据，从证据链上来讲，是刘洁的证据更有嫌疑。时间线上也更有可操作性。
但是文胤无视了老板，直接认盛灿阳是凶手，就暴露了匪面。这是完全的凶手心理，急于找一个对立面的人抗推。
海日心想：“这也太惨了，这还需要盘吗？都可以直接投票了。”
但他能得出结论，是基于他知道盛灿阳应该是个好人的情况下才能做出的判断，盛灿阳是个好人，那他怀疑的人就应该是凶手。因为盛灿阳的敏锐度和对剧本的熟悉度是最高的。
就算是剧本有所改动和删减，和他们在外面演得舞台剧有一些偏差，海日还是觉得，盛灿阳应该是能猜得准凶手的。
但是海日知道这些，其他人却未必知道，在她们眼里，海日和盛灿阳也有很大嫌疑，他们和文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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