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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酒答应下来汪星泉发出的‘同居邀请’, 被后者催着收拾东西,回家搬行李装箱子的时候却意外听到常年无人动弹的门锁‘咯吱’一声。

    他有些诧异的望过去——竟然是许久不见的仇桂琴回来了。

    女人细瘦伶仃,一头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上, 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身上披了件不知道什么毛材质的大衣, 一块一块粘连着,整个人像是一个游荡的女鬼, 又像是一只丧家之犬。

    上次见到还是上一个新年之前,一年多未见, 仇桂琴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老明显, 身上那股‘劲儿劲儿’的精神气居然也没的差不多了。

    她见到郁酒, 也只是漠然的扫了一眼,不咸不淡的打招呼——

    “宝贝,你在家呢?”仇桂琴微微笑了笑, 细长的柳叶眉挑起, 轻飘飘的声音里依旧是带着讽刺的:“还记得你老妈么?这次你给我塞钱我也不走啦,老娘走不动啦。”

    她声音粗哑,说到最后还嘿嘿笑了笑,像是自嘲一样。

    郁酒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微微一怔, 起身走过去扶住仇桂琴。

    “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郁酒把她扶到沙发上, 淡淡的说:“逞什么能。”

    “这次是折腾不动啦。”仇桂琴自嘲的笑了笑, 喃喃的说:我快死啦。”

    郁酒一怔。

    随后在仇桂琴有一句每一句的自述里, 郁酒才知道她得了艾滋病, 怪不得……

    “反正老娘这辈子是玩够本了,除了没去拉斯维加斯那个据说好酒好烟好赌场的地界儿看一眼,也没什么别的遗憾了。”仇桂琴看起来对生死这种大事儿并不在乎的模样, 反而轻松的耸了耸肩,看着郁酒痴痴的笑了笑:“儿子,就是你被我害的挺惨,我这种当妈的啊,就顾着自己快活了。”

    乍然听到这种消息,饶是他和仇桂琴从来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但说心里没波动是不可能的,尤其……见了她现在这幅摇摇欲坠细瘦伶仃的模样。

    郁酒沉默片刻,只问了三个字:“想去么?”

    女人一愣:“你说什么?”

    “拉斯维加斯。”郁酒定定的看着她:“你不说最后一个愿望么?”

    仇桂琴傻了片刻,才咧嘴笑了笑:“问这个......你想帮你老娘完成愿望啊?总算没白养你,当然想去了,虽然这身子稀碎了,但死在吃喝嫖赌的地界儿也是我这种人的归宿。”

    仇桂琴,做了一辈子的烟鬼酒鬼大赌鬼,不知道羞耻心和责任感为何物,但偏偏,这样的人活的最逍遥自在。

    她明明该有的都有,曾经有老公,有孩子,但偏偏能做到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模样,倒也轻松。

    像是仇桂琴这种人的思想境界,生活状态,不知道多少人想做到但是做不到呢。

    郁酒嗤笑一声,点了点头:“行啊,就当儿子给你尽孝了。”

    就当……他帮原书主角给他妈妈尽孝了。原书的主角,对于他母亲还是一直挺孝顺的。

    郁酒自问做不到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关怀呵护,无微不至——他可能天生就缺乏一些同情心,共情感,但该做的责任,他都会做到。

    “这张卡里有十万。”郁酒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来递给她,低声快速的说:“大概够你去一趟了。”

    虽然说在拉斯维加斯那地方,十几万不可能穷奢极欲,但郁酒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仇桂琴眼前迅速的亮了一下,明晃晃的显出了几分贪婪——可这一下过后,这贪了一辈子,自私了一辈子的女人可能才意识到她有一个儿子,难得的有些犹豫起来。

    “你还是学生,哪儿来的这么多钱,都是打工攒的吧?”女人苍白到朽木将至的脸上有着明显的不舍,死盯着那张卡犹豫着:“要不然我还是……”

    “不要了啊?”郁酒一挑眉,晃了晃手里的卡:“那我可收回来了……”

    “别!”仇桂琴连忙说,肢体比大脑更诚实的抢先一步把卡抢了过来。面对这么一笔突如其来的‘天降横财’,她还是忍不住的喜笑颜开,美滋滋的看着,嘀咕着:“老娘也算是没白养活你。”

    郁酒觉得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回房间继续收拾着自己的衣服。

    只是门‘咔哒’一声关上的时候,郁酒还是绷不住的,一瞬间内心觉得空落落的。

    实际上,他和仇桂琴只见过几次面,所谓‘母子关系’有名无实,并非有什么真的亲情缱绻。

    但大抵最近是被汪星泉影响了的原因,让郁酒对于‘母亲’这个词汇有了更深刻的一些理解。

    汪星泉这辈子做过最艰难的决定是当年离开他母亲,最后悔的事情是当年不能好好尽孝,帮她治病……虽然他现在尝试着原谅自己,但郁酒知道‘创伤’仍然存在。

    有的时候,心理上的折磨往往比□□上更令人痛苦。

    所以郁酒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堪称后悔的遗憾。

    他用了十几万,买得仇桂琴的开心,也让自己安心了。

    *

    仇桂琴大抵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一天都不能耽搁,拿了钱之后就美滋滋的订机票走了。

    这女人早年也大概是逍遥过的,护照签证一应俱全,得了钱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走,奔向她梦想之中的不夜城。

    后来,郁酒接到了来自海外警方的电话,才知道仇桂琴死在了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外。

    她没熬过这个冬天,享年五十二岁。

    那是差不多半个月之后的事情,郁酒在学校图书馆里修学分,接到的消息。

    仇桂琴死于吸毒过量,大概是被病痛折磨的失了分寸,不过据说临走时并不会感到痛苦。

    她这样的走法,倒也算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人这一辈子,其实不过生死两个字而已。

    唏嘘的都是局外人罢了。

    而那些朋友,甚至是亲人,在一个人独立个体的生命中,有哪些又不算是局外人?

    人活到最后,身边剩下的......是不是就只有自己了?

    一直到离开学校,郁酒都在思考关于生死这个问题,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已经跟他‘搞同居’了半个月的汪星泉很快发现了端倪,看着郁酒比起平常有些反常的模样,他反过筷子轻敲了一下郁酒面前的碗:“小酒。”

    郁酒这才回过神。

    “怎么了?”汪星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有点犯呆。”

    “也没什么,就是......”郁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今天的事情跟他说了:“我妈死了。”

    “?”

    他这般突兀的一句话让汪星泉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错愕的看着他。

    “死在拉斯维加斯了。”郁酒回过神,给自己到了一杯旁边的药酒权当正经酒喝了,微微恍惚:“我之前就知道,她得了艾滋病,大概率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至亲的生死面前,别人的安慰都是苍白而徒劳的。

    就连汪星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伸手跨过桌面握住郁酒的。

    “没事,我跟她关系淡泊,并不怎么伤心?”郁酒诚实的说,顿了一下,又微微皱起眉好似困惑的喃喃道:“我就是有点好奇,生命尽头的话......会不会还是孑然一身?”

    世人所追求的结婚,生子,人丁兴旺......真的能从外在来满足自身的空虚么?

    郁酒不是很懂,因为他实在是一个有点‘独’的人。

    “不会。”郁酒自认为问出的是一个很难的问题,而汪星泉却很快回答了他。

    郁酒有些意外的望过去,只见汪星泉眉目柔和,对他轻轻的笑了笑,回答的却很笃定:“我会陪着你。”

    郁酒一怔,心头柔柔的划过类似‘悸动’的感觉,他不由得反问:“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为什么不会?”汪星泉轻笑着反问:“我们两个在一起,以后不会有孩子,也不会考虑养孩子的问题,也不会两地分居,当然可以一直在一起。”

    ......汪星泉居然都考虑的这么全面了!

    郁酒忍俊不禁,眉头轻挑:“可我怎么感觉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呢?”

    好像他和汪星泉刚在一起不久,就说这些未免有点太镜花水月了,但是......还是令人心动。

    汪星泉放下筷子,手指抵着下巴看他:“你想要什么真实感?想要个仪式么?”

    郁酒心下微微一动。

    其实什么仪式不仪式的他倒不是很在乎,一张证什么的扯了未必代表不分开,不扯也不代表俩人不好。

    只是刚刚说到‘真实感’,郁酒诡异的,不合时宜的想到这几天晚上两个人同居睡在一起,一张床上时......那些焦躁的,暧昧的缱绻触感。

    或许没有真实感,就是因为他们始终没有什么僭越的亲密,直到现在都仅限于亲亲抱抱什么的。

    有时候亲吻热烈的过了头,依旧也会敏锐的注意到汪星泉身上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变化。

    可他始终绅士的没有越过那条界限。

    而自己现在渴望着那种‘亲密无间’的距离。

    抿了抿唇,郁酒看着汪星泉那张在暖色灯光下毫无瑕疵的清隽俊颜,想起汪熠濯已经回房睡觉了……他便不由得对着汪星泉挥了挥手:“你过来一下。”

    汪星泉没什么防备,还以为郁酒有话要近距离跟他说,便站起来走过去低头在他面前。

    ——谁知道刚刚微微低下头,便被他一口叼住了下唇。

    在汪星泉错愕的目光中,郁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含含糊糊的说:“咱们试试吧......我会很温柔的。”

    作者有话要说:  99:我自信以为我能反攻。

    卡车了。

    不是我故意要卡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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