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王破军而言,这世上除了娘亲以外,对他最好的便是青哥儿了,这才没进宫几个月,心里却一直念叨着,啥时候能给青哥儿也在宫中谋一份差事,只是他初来乍到,性子更是懦弱惯了,后面虽然有太岁爷这样的大人物撑腰,但还是秉着低调行事的心态,不敢稍微有半点逾矩,这趟出行宫外,原本少年也是兴致缺缺,但听王厚德说若是得空,带他走一趟饶城,将身后琐事打理干净了,也好安心在宫里待着,少年这才来了精神,他自然不知道,他这些日子的时而走神的样子,早已落在了这位太岁爷眼中,宫中比不市井,却更似市井,家长里短,尔虞我诈,见识了太多沉沦起伏的例子,就算是王厚德这样服侍皇帝多年的老人,也要小心翼翼,处处留神,免得阴沟里翻了船,更不用说王破军这等初来乍到的雏儿了,一个不留神,若是被人算计上了,怕是被吃得连尸骨都不剩了,哪里还敢不打起万分心思来应付?说起来,同姓之人五百年前是一家,太岁爷对他如此关照,未必没有这个原因在,都知道太监不得生育,他王厚德便收了这么个又憨又傻的小子做义子,怕是为了将来老死之后,好歹有个人收拾尸骨,这种说法在宫中流传颇广,至于真假几分,不得而知,不过王家小子虽然人憨了点,却不傻,能在饶城这样偏僻的地方活下来的,都有几分世故圆滑,往日里有青哥儿在身边,他懒得动脑子,却不是说没有脑子,宫里这些吃里扒外戳脊梁骨吹枕边风的勾当,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被人欺负了也不吭声,只是暗地里找回茬子去,凭他人高马大生而金刚的体魄,在宫中不说无往不利,那些只懂涂胭脂抹粉的太监宫女们,还真不是他的对手,青哥儿说过,棒打出头鸟,这话他一直记在心里,自家背后虽然有高人撑腰,但也千万不能成了那众矢之的,要知道这皇宫的主子到底是姓乾而不姓王,太岁爷再势大也做不到一手遮天,到底还是要看金銮殿里那位的心情办事,更别逞是他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在皇宫这座大染缸里,憨厚如王破军这样的少年,有王厚德这样的人物撑腰,有朝一日或许也会成为一方巨擎,但那个时候他,是否还是陈丹青所认识的那个他,就不得而知了,但至少眼下,两人还有模有样的活着,对他们来说,便是最好的当下了。
陈丹青像以往那样,揉了揉他的头,差点要踮起脚来,这几年后者越发魁梧起来,一双手掌如同磨盘般,这等身材在中原已是罕见,据说也只有极北大食王朝的武士,才有这样的体魄,是以王破军在宫中,经常遭人非议,甚至有谣言说他是大食国安排在宫内的奸细,此事传到王厚德耳中,大为震怒,亲自动手将散布谣言的小太监仗毙,自此便再也没人敢拿这说事了。
王破军咧嘴憨笑,弯下身,将陈丹青一把扛在肩头,像以往那样,背着他在客栈里跑了起来。
陈丹青一脸无奈,没好气道:“扛我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去宫里扛着黄花闺女回来,也好让我给你掌掌眼,都说宫里的姑娘水灵的很,尤其是大乾那些个公主们,个个长得美若天仙似得,你若能娶个回来,咱婶儿泉下也就含笑九泉。”
王破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说道:“那些公主最是娇生惯养,娶不得。”
陈丹青闻言诧异道:“你还当真遇到过?给我说说看,比起明月楼里那些姑娘们,可要好看上许多?”
王破军老实说道:“好看。”
陈丹青用拳头砸了下他胸口,笑骂道:“好小子,亏得我还担心你在宫里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欺负了去,谁知道你小子都跑到公主府里去了,瞧不出来啊。”
王破军涨红了脸,急忙摇头解释道:“不是,太岁爷让我给公主府送一批货过去,恰巧那日公主也在,我便远远看了几眼,她在呵斥下人,口气比起明月楼里那些花魁训人来,只重不轻。”
陈丹青翻了个白眼,这混小子当真拿金枝玉叶的公主和明月楼里的姑娘们比?
就不怕被旁人听了去公主面前告他一状,到时候脑袋搬家事小,别连累哥儿们被一同株连了,那可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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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替他理了理头顶乱糟糟的头发,拍了拍他肩头说道:“这话只能咱俩兄弟间说,放宫里头,一个字都不能提,知道了吗?”
王破军笑着点了点头,娘亲走了,如今也只有青哥儿还会这么语重心长的嘱托自己了,方才那句话听着没听着不知道,却是记住了青哥儿喜欢公主这句话,心里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甭管如何,都要给青哥儿扛个公主回来。
陈丹青估计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老实憨厚的王破军会有这样的想法。
两人再聊,这要聊到天明都不罢休,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能得以此处相遇,便已经是人生四大惊喜之一了,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陈丹青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破军,既然那位太岁爷看上了你,你就好好跟着他做事,其他不用多想,我在这边过得也挺好,将来若是再遇到了,咱们一起好好聚聚也不迟,快些上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王破军欲言又止。
陈丹青瞪了他一眼,佯作生气说道:“还不快去?!”
魁梧少年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而后踏步往楼上走去。
陈丹青揉了揉眼睛,笑骂了一句:“奇了怪了,怎么被风沙迷了眼,这小子不晓得省着点力气,我这武入先天的体魄,都快被他给搂散架了。”
两人回到楼上以后,海棠姑娘看着他轻声道:“宫中宦官没一个是好东西,尤其是这王太岁,你最好是离他远点。”
陈丹青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