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因翁啸天之言,聂奎朗笑出声,道:“被翁兄猜中了呢,我啊,却是很吃味呢,嗯,还很嫉妒,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不是吗?”翁啸天挑眉,聂奎笑着道:“谁让你福运比我好太多。”
翁啸天扫他一眼,神色故作严肃:“都年过半百的人了,还像个愣头小子一样,又是吃味,又是嫉妒,我看你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他这话一出,跟在他和聂奎身后的几个晚辈,齐一个没忍住,低笑出声。
顿时,聂奎只觉脸上臊得慌,讪讪道:“好了好了,瞧你把我说成什么样子了,让孩子们全看了我的笑话。”
这回轮到翁啸天好心情地笑了半晌:“你这老小子也知道害臊啊!”
“没正行的老东西,孩子们都在呢,你笑个什么劲。”瞪他一眼,聂奎板着脸,不再代理身旁之人。
一行人快要走到落脚的客栈时,聂嫣忽然顿住脚步,回望身后,不由皱紧眉头。
人呢?
明明和她一起出的文宝斋,从府中带出的家仆,明明都有跟在身后,这会子怎都不见人影?
“你们有看到我大哥和家仆去哪里吗?”
她顿住脚步,问翁家的几名家仆中的一人。
“聂大公子说会晚点回客栈。”
翁府的那名家仆恭敬作答。
聂嫣静默片刻,又问:“他有说去哪里吗?”那名翁家的家仆摇摇头。
阳光逐渐西斜,顶多再有一个多时辰,就会夜幕降临,好好的,兄长能跑到哪去?还带着所有的家仆一起离开,他究竟想做什么?
莫非……莫非兄长还未钻出牛角尖,带人给小哥报仇去了?
想到这,聂嫣的脸色刷地泛白。
先不说兄长如此莽撞,会面临怎样的后果,就是父亲等会知道兄长的行径,只怕要气个半死。
“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聂嫣怀揣对兄长安危的担心,脚步缓慢继续往客栈门口前行,心神极不安稳。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进入客栈的,也不知自己是怎样登上楼梯,推开父亲住的那间客房门。
“站在门口作甚?快进来坐。”聂奎坐在桌旁,便端着茶水轻饮,边欣赏着自己花大价拍来的储物手镯。玉质晶莹剔透,打眼看就让人一刻都挪不开眼,这般贵重的空间宝物,却是女子手腕上戴的饰品,想想着实令人感到遗憾。
聂嫣进屋,反手关上客房门。
“爹……”行至父亲身旁,她嘴角噏动,嗫嚅道:“嫣儿……嫣儿有话与爹说……”
聂奎没有抬头,脱口便道:“嫣儿啊,这储物手镯实在是贵重得紧,不是爹舍不得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你,实在是这件宝物只认一次主,你让爹好好想想,等回府后爹会给你答复。”聂嫣自然知道储物手镯金贵,而她是一个女孩子,再过个两年必定要出嫁,如果父亲真将手镯送给她做礼物,从心里上她也是过意不去的,毕竟空间宝物尤为贵重,且极其难得,她不会自私的将其占为己有。
久听不到她出声,聂奎这才发觉不对劲:“出什么事了?”抬眼看到女儿神色不对,他目中立时染上关心之色:“告诉爹,爹给你拿主意。”
“爹,大哥没回客栈。”
咬了咬唇,聂嫣将兄长不见一事如实相告:“咱们带来的家仆……”还未等道出后话,聂奎心里‘咯噔’一下,跟着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放到桌上,道:“你确定?”聂嫣点头:“爹,我……我担心大哥带着人可能去给小哥报仇了,这会子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咱们是不是出去找找大哥?”
“孽子,孽子啊!”聂奎气恼地站起身,来来回回在客房内走了好几圈:“走,现在就出去寻你大哥去……”顿住脚,他厉声道出一句,可话一出口,他又摇头:“不行,你不能去,你是女孩子,爹不能让你有危险。”
聂嫣急声道:“爹,我有修为傍身,不会出事的。”
“不成。”聂奎依旧摇头,语气不容置喙:“你和琦儿就呆在客栈,哪里都不许去。”说完,他就径直往客房门口走,聂嫣提步追上,扯住他的衣袖,道:“爹,要不你给翁世伯说一声, 让翁世伯帮帮咱们好不好?”
聂奎敛目思量片刻,摇头:“不妥。”这是自家的事,他又岂会连累他人?
“爹……”聂嫣眼里泪花萦绕。
拍拍她的手,聂奎一脸严肃道:“你不必多说,听爹的,和你堂弟安心呆在客栈,爹很快就会找回你大哥。”
语罢,他拉开客房门,疾步而去。
落日余晖倾洒,一辆外观毫不起眼的马车在山间小路上缓缓而行。
“主人,这眼看着就要日落,咱们还是回镇上吧。”
玄一坐在车辕上,手里攥着马缰,回过头朝车里道出一句。
“我怎就没想的她会提早离开拍卖会?”白子归坐在车里,眸光怅惘,心中好不遗憾。看到那抹红衣转身进了贵宾室,他没有多想,亦回到自己的贵宾室中,由于身体虚弱,便走到榻边斜躺片刻,谁知拍卖会结束后,才知少女已提前离去。
镇上不见少女的身影,那么也就是说她已经不在宁溪镇。
而根据探听来的消息,少女姓莫,是中原武圣的小弟子,没有多想,他便坐上马车,一路驶出镇子,希望能在通往玄武宫学的山道上,拦截住那红衣少女。
是的,是拦截,他迫切想知道,红衣少女是否认识他,迫切想知道他们之间有何关系。
脑中无丝毫印象,心里却对她有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且这种感觉让他亲切的同时,又夹带着丝丝隐痛。
三十多年了,他一直心如止水,却就在今日,就在拍卖会上看到少女那一刻,心湖竟生出细微的波澜。
所以,他要搞清楚其中缘由,否则,他心难安。
玄一自责:“是属下失职,没有留意到那位姑娘的行踪。”
“不怨你。”
白子归淡淡的声音自车里飘出:“再往前行一段距离,若果实在追不上,就回镇上吧。”
“是。”玄一应声。
清风习习,聂文站在静幽的山道上,手持长剑正对站在眼前的数名家仆发脾气。
“人呢?不是说有看到人在前面,现在谁能告诉我,那该死的女人到哪里去了?”
他气呼呼地怒声吼道。
“大公子,奴等之前确实有看到一抹红衣在前面走着。”
“既然看到了,告诉我忍现在在哪里?”听到其中一名家仆回话,聂文暴躁地再次怒吼:“你们知不知道,就是那个该死的女人杀死四公子的。”聂奎膝下有五子,两嫡出三庶出,聂煜排行四,因此府里的人都称其为四公子。
云轻舞嘴里叼着根草叶子,悠闲地躺在树杈上,目睹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寻仇么?一个没几分修为的二世祖,也想着为死去的兄弟出头,要说丫的是神经大条,还是干脆就没长脑子?”吐出嘴里的草叶子,她撇撇嘴,心里暗自嘀咕。和上官云烟坐在明福茶楼歇脚时,她有通过外散的神识,将聂奎和翁啸天几人在雅间内的谈话,全然听到耳里。
知晓聂奎、翁啸天还算心思清明,在搞清楚聂煜,翁明之死的经过后,打消心思寻她不自在,说真的,她自个还真轻舒口气。毕竟与聂、翁两家对上,并不是什么好事,然,聂家大公子言语间的执拗,又令她不得不多留点心神。
两个嫡子,一个已死,另一个若因为冲动,被她给灭了,作为父亲,那姓聂的老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翁家与聂家又有着一定的交情,届时势必会参与进来,基于这方方面面考虑,她只能避免沐妖孽和月明泽牵扯其中,且在今日将聂煜、翁明的事情彻底解决,免得被两家咬住长时间不放。
绝美的脸上浮出一抹轻浅而妖娆的笑意,她明眸中写满了兴味。
兄弟情深,不顾危险,想为胞弟报仇,其勇气着实可见,但神经大条,辨不出是非,使劲地往牛角尖钻,就蠢笨的有些过了!
反正这会闲着也是闲着,就勉为其难陪这莽撞小子玩会。
“大公子,昨个傍晚老爷有在奴等面前提起,说四公子的死怨不得旁人,并嘱咐奴等好好看顾住您。”
“本公子又不是三岁孩童,需要你们几个奴才看顾!”聂文执剑在山道边的草丛中乱砍一气,暴躁如雷道:“找,在两边的树林子里给本公子找,那该死的女人多半躲在里面。”
“大公子,这眼看着天色要暗下来了,您若还不回镇上,老爷和小姐,还有堂少爷肯定会担心的。”
之前回聂文话的那名家仆低声相劝。
忽然,自他们头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而云轻舞这时大囧。与风雨雷电分别后,她也没多想就往宫学赶,结果就没在镇上买任何吃食,这会好了,腹内空空,发出令人难看的咕噜声,很丢人有木有?
好看的眉儿拧在一起,她好不怨念,什么时候能修炼到辟谷之境?要是能辟谷,她就不用担心肚子饿,这样一来,岂不很省事?
聂文几人此刻全抬起头,只见尤为茂密的树冠里,露出一抹红色的裙摆,立时,他们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
“在找我吗?”清越的嗓音自树冠中传出,云轻舞并未飘然落下。
好想先去附近的农家讨要些吃的垫垫肚子,嗯,最不济立马到山里摘些野果,亦或是捉只野物充充饥,然后再陪下方那无脑的家伙玩玩,奈何被数道视线定定地盯着,一旦她就此离去找吃食,被人视为逃遁的话,感觉还真特么的不怎么好。
“你是无忧老人的弟子莫云?”聂文冷声质问。
云轻舞:“没错,我是。”
“你还是云轻狂?”
聂文双目赤红,死盯着头顶上的一抹红,再度质问。云轻舞轻笑:“公子的眼睛没问题吧?”红衣如火,飘然落于地上,她抱臂悠然而立。
“你别以为你不承认你是云轻狂,本公子就不会杀你。”聂文狠声道。
他眼里的杀机和恨意毫不遮掩。
“我是美女,据说云轻狂是翩翩少年郎,公子认错人就罢了,还想着要我的命,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云轻舞一脸无害,嘴角噙笑,缓声道。聂文似是没听到她之言一般,对身后的家仆命令道:“杀了她,给四公子报仇!”
“大公子,请恕奴等不能从命。”
“你们这是想找死吗?”见自己的命令无人执行,聂文举起手中的剑,指向身后的家仆:“想想你们的身份,再想想我聂家是如何待你们的,倘若没有我聂家悉心栽培,你们中间哪个又有机会修炼武道?”
瞧几个家仆全垂下头不再言语,聂文又道:“不想立刻死在这的,就赶紧给本公子上。”
“是。”随着那几名家仆应声,其中一人催动劲气,跟着握紧手里的兵器,就朝云轻舞攻击而来。熟料,没等他跨出第二步,云轻舞轻轻一弹指,一颗小石块如闪电般自她指尖彪出飙出。
“叮!”
一声脆响,那家仆手里的兵器被飞石击中,但那飞石并未击穿兵器,而是将其从那家仆手里振得脱落,紧跟着直直地没入一旁的粗壮树干中。
吸气声响起,聂文几人齐目露惊愕,盯向云轻舞。
红裙如焰,随风起舞,少女依然闲适地抱臂而立,但其澄澈的眸中却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内敛。
片刻怔愣,聂文吼道:“没吓破胆就继续给本公子上!”失去兵器的那名家仆站着没动,另外几个家仆听到他的命令,紧了紧各自手中的刀斧,迅速分散开,向云轻舞谨慎而小心地围了过来。
云轻舞身形未动,只是再度素手轻杨,连续飞出数颗小石块,分别击向那围向自己的家仆身上。
重物落地声接连响起,那几个家仆相继倒地,是死是活暂且不知。
“你……”
聂文握着长剑的手微不可见地抖动了下,张了张嘴,却久久没道出后话。云轻舞指尖轻轻一弹,那位兵器被振飞,站在原地发怔,不知如何是好的家仆,两眼一闭,与他的同伴一样,重重地倒于地上。
出手快、准、狠,这样的人,自己真能杀得了么?
“你究竟想怎么样?”聂文心里是畏惧的,但脸上的表情却还算镇定,他握紧手中的剑,剑眉皱在一起,怒瞪向云轻舞。
“应该是我问公子你想怎样?”
云轻舞启唇,语气平和轻淡,听不出丝毫喜怒。
清越的嗓音宛若山涧清泉,动听悦耳至极,可是聂文此刻哪有心思欣赏,自己的人全悉数倒在地上,死活不知,这一刻,他是该硬着头皮,不自量力地冲上去呢,还是掉头就往宁溪镇方向跑?
莫云,一个在宁溪镇附近各州府很有名气的二八少女,修为竟如此深不可测,这……这无疑令他深深为之吃惊不已。
父亲说的是对的,能成为无忧老人的弟子,其修为又岂是一般武者能比的?
“我要给我四弟报仇。”他是男人,不能灰溜溜地掉头就往宁溪镇方向逃跑,聂文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双目赤红怒喝道。
云轻舞皱了皱眉,故作不知道:“你要给你四弟报仇,与我有何关系?”
“我四弟死在你手上,怎与你无关?”聂文脸色冷寒,一字一句道:“要不是你废掉我四弟的双手,他就不会死在复选考核中,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你报仇?”
“你所言我在宫学里有听说过,可是被云轻狂废掉双手的,并非是真正的聂公子,这一点,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前往宫学打听,嗯,话又说回来,那个所谓的聂公子,如果不是执意挑衅云轻狂,云轻狂又岂会和他比试?比试便比试,他若不在比试已经结束的情况下,从背后偷袭云轻狂,又怎可能被人废掉双手?”云轻舞注视着他,眸中神光始终淡然无波,言语轻缓道:“宫学里有规定,但凡参加甄选的弟子,是生是死全靠个人实力,而你口中的那位聂公子,死在复选考核中,完全是他能力不够所致。”
聂文眉心紧皱在一起:“你真不是云轻狂?那个被云轻狂废掉双手的,真不是我四弟?”少女眼波平静,看似绝不像是在说谎,可要他就此相信她之言,却还是很难做到。
“该说的我已经说的很明白,那么请问聂公子,你继续追问我是不是云轻狂,又有何意义?”云轻舞静静地看着他,神色依旧淡然闲适,无半点情绪波动。
“我想知道。”
举起的剑缓缓放下,聂文与云轻舞四目凝视,眼里写满执着。
他就是想知道她是不是那个少年天才云轻狂,至于为何要弄个明白,他给不出缘由,就是一味地想知道。
“你觉得是便是吧。”聂文眼里的杀机和恨意在他握剑的手落下来那刻,就已然消散全无,云轻舞与和他目光相对,自然有看在眼里,于是,她嘴角动了动,含糊其辞地道出一句。聂文深深地看她一眼,忽地揖手道:“对不起。”
云轻舞疑惑地注视着他:“对不起?”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聂文言语诚恳道:“我不该因为自己钻牛角尖,就带人找姑娘寻仇。”以少女的身手,应该不屑说谎,更不屑背上旁人的身份,那么,少年云轻狂和这少女或许真就是同一个人。
“我并未放在心上。”云轻舞淡淡道。
眼前之人之前看着她虽满目杀机和恨意,但她感觉得出此人除过脑袋简单,实非大恶之徒,对于这样的人,她不会将事情做绝,置人于死地。眸光从聂文身上掠过,她转身继续朝前而行:“你的人没事,一会就会醒过来。血幻宫已经全部覆灭,至于绝门……只要让我知道其巢穴,我势必将其连根拔起。”
聂文登时情绪激动,她如此说,是在告诉他,但凡有机会,便灭掉绝门,为死去的四弟和翁世兄讨回血债么?心念电转,他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暗忖:“一定是我想的这样,一定是!”望着云轻舞悠然前行的背影,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约莫过去小半刻钟,那几个倒在地上的家仆缓缓睁开眼,跟着相继从地上站起。
“你们立刻回宁溪镇,告诉老爷就说本公子安好,一并告诉老爷,本公子要留在这里拜师,暂时不会回京城。”说完,也不等身后的几个家仆有何反应,他便提步快速朝云轻舞离开的方向追去。
淡淡的月色流泻一地,云轻舞饿得实在没忍住,就猎了只野兔,在溪水边开膛剖肚料理干净,然后找来一堆枝杈燃起,不急不缓,有条不紊地烤起野味,好等会食用。
“你跟着我作甚?”听到耳边有脚步声传来,她没有回过头,直接发问。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聂文单膝跪地,言语诚恳,拱手道。
“呃……”
徒儿?她几时说要收徒儿了?退一万步讲,即便她想收徒儿,也不会收年岁比自己还要大,脾气暴躁,脑袋笨得要命的二货做徒弟。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野兔烤熟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而开,云轻舞撕下一只兔腿,慢条斯理地开始食用,似乎没半点心思搭理某二货。
“师父,只要你收下弟子,弟子定听师命,绝不会惹师父不高兴。”四弟已死,父亲膝下仅剩下他一个嫡子,如果自己再没出息的话,小妹日后嫁人,父母百年后,又有谁能做她的靠山,而聂家又该如何在这世间继续立足?
原来有四弟在,他还可以由着性子乱来,现在却是不能了,他得肩负起自己的责任,让父亲和母亲不再操心他这个不孝子,从而能安享晚年。
少女是无忧老人的弟子,修为达到何等境界,他不知道,但他清楚她比他强,且强过不知多少倍,所以,拜其为师,他满心甘愿。
填饱肚子,云轻舞起身到溪边洗干净手,而后起身,凝向聂文,问:“为何要拜我为师?”
聂文借着月光,看向眼前那一抹纤细的身影,只觉月下的少女,红裙随风荡漾,墨发在脑后飞舞,整个人宛若妖娆,却不失圣洁的仙子,让人不敢生出丝毫亵渎。
“我想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可我又知道自己能力太弱,因此,我要拜您为师,学习本领,让父亲和母亲不用再为我c心,也让九泉之下的胞弟安心,更让我聂家不至于败在我的手上。师父,您就收下徒儿吧!”
他双膝跪地,面朝云轻舞连续磕头,大有你不同意,我就这么跪着一直磕下去之意。
“我现在让你立刻死在我眼前,你会照做吗?”笨不可怕,可怕的是骨子里懦弱,而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吃得下苦修炼?又如何有坚韧不屈的意志历?
她坚信心性坚韧者,无论遇到何种事,都不会轻言背弃。
要拜她为师,可以,但她不接受软骨头。因为那样的人,背信弃义只是早晚的事。
聂家,若果将家族底蕴还算不错的聂家,拉到东宫这边,往后男人施行一系列利国利民的举措,无疑会少些阻力。
利国利民的举措,在世家眼里,就是损害他们的利益,譬如开办免费学院,建立图书馆,再譬如她日后想要建议男人施行科举制,招揽天下英才为国效力等,这些对于世家来说,是绝对不想看到的。
“徒儿绝无二话。”聂文言词果决,从背上抽出长剑,道:“徒儿这一去,还望师父看在师徒情分上,日后对我聂家多少照拂一二。”
“文儿……”就在聂文音落,举剑自刎之际,其父焦急的声音从他身后蓦地传来,然,聂文没有回头,只是喊道:“爹,四弟的死孩儿想明白了,是他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不待音落,明晃晃,泛着寒光的剑刃已抵至他脖间动脉处,只需要稍微一用力,他便会立马血溅当场。
“起来吧。”
云轻舞轻淡的声音在静夜中适时响起。
顷刻间,聂文眼眶泛红,目中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而下:“谢谢……谢谢师父肯收下徒儿,谢谢!”长剑落在地上,他重重地朝云轻舞磕了三个响头。
“文儿!”
聂奎飘至儿子身旁站定,神色变了又变,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爹,师父……收孩儿为徒了!”聂文激动的心情仍未平息,他站起身,抓住父亲的手,一时间失了力道,但聂奎却仿若察觉不到手上吃痛,怔怔地着了他一会,又挪目看向云轻舞,半晌,方不可置信地颤声道:“文儿,你……你刚说什么?莫……是你有师父了?”他口中差点道出‘莫姑娘’三字,好在嘴里的话一转,变了个说词问儿子。
聂文连连点头:“嗯,师父收我做徒儿了,爹,四弟的死与师父无关,孩儿心里已清楚明白。”
“聂老想来已知晓我的身份,那么我便无需再多做自我介绍,这会儿天色已晚,你们还是快些回宁溪镇去吧,明日让聂大公子到宫学来找我就是。”云轻舞双手负于身后,嘴角漾出淡淡的笑容,与聂奎道。
“师父,徒儿名聂文,您往后直接唤徒儿的名便是。”不等聂奎说些什么,聂文抢先道。
云轻舞微笑着颔首,没再多言,提步踏上山道,往宫学方向悠然而行。
漫步月下别有一番情调,某女溜达着朝前走着,眸中神光却犀利无比。不刻意接近,但将她刚才与聂家父子的对话肯定听得*不离十,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释放神识,探知聂奎父子已提气飘向宁溪镇,云轻舞瞅着前方停山道拐外处停放着的马车,唇角慢慢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白子归没料到自己在返回宁溪镇的山道上,会遇到之前在拍卖会上看到的那一抹红衣。小半个时辰前,发觉日头已落西山,他吩咐玄一调转马车,缓缓地驶向宁溪镇,却在他随意外放神识的时候,意外地感知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那一刻,他捏了捏眉心,暗道原来是自己先于那一抹红衣,乘车出了宁溪镇。
“主人,莫姑娘再有大约二十米距离,便到咱们的马车跟前。”玄一站在马车旁,朝车里低声禀道。
“嗯,我知道了。”白子归声音浅淡,不带任何情绪。
玄一抬手将车帘架起,白子归抬眼,就见少女裙摆翩飞,青丝如墨在身后轻舞,眉细长似弯月,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垂,将眸中的光泽遮掩其中。她走得不快不慢,看起来一派闲适悠然。白日里在拍卖会上,他是有看向这一抹红衣,但那时他只顾着想心底腾起的那一缕熟悉,却又没有半点印象的感觉,从而没专注地留意少女的样貌。
云轻舞有感知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嘴角漾出抹若有似无的笑,她抬眸迎上,猝不及防间和她四目相对,白子归不由一怔,只觉那入目的那双明眸,瞬间光芒万丈,像是蕴藏着天地万物之精华。
澄澈宁静,却又难掩灵动。
少女的肌肤晶莹如玉,在月下泛着淡淡的莹润光泽,其风华与姿颜,皆绝世无双,令人情不自禁迷醉。
“莫姑娘请止步。”玄一见云轻舞径直朝前走,好似全然没看到他的主人,没看到停放在山道边的马车,心里很是着恼,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礼貌地出声唤住云轻舞。
在玄一将马车上的帘子架起那一刻,云轻舞便已看清车里的月白身影是哪位。
她奇怪的是,对方为何出现在这条山道上?且似乎,好像专门在这等她。
“阁下认识我?”止住脚步,云轻舞挑眉,静静地看着玄一。
玄一摇了摇头,道:“在今日的拍卖会上,我家主人曾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原想着拍卖会结束与姑娘结识,却不成想姑娘提前离开了拍卖现场。”云轻舞静默不语,他又道:“主人喜欢清净,便到这山野间随意逛逛,谁知,竟有缘在此碰到莫姑娘。”
随意逛逛?
有缘在此碰到?
骗鬼呢?
云轻舞心中腹诽,脸上却未露出丝毫不妥,道:“既然不认识,又何必结识?”说着,她不再看玄一,提步准备离开,不料,白子归轻淡,略显气息不稳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莫姑娘,在下白子归,之所以出现在这条山道上,是因为在下有事先打听过姑娘的身份,知道姑娘是无忧老人的弟子,住在玄武宫学里面,这才驱车沿着这条山道一路追来,想着能追上姑娘,问几句话。”他边说边下了马车。
“白公子倒是直白。”云轻舞这话明显是明褒暗贬,然,白子归闻言,脸上并不见有恼色,道:“我的人刚才不是有意冒犯姑娘,还望姑娘多多海涵。”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看着眼前这幅说不上特别俊美,却令她恍惚间感到熟悉的面孔,云轻舞还真生不出气。
奇怪的感觉?
对方明明失礼在先,当和其面对面时,她不仅没有生气,且没想着抬腿就走。
“你可见过我?我的意思是,在今日之前你可有见过我?”幽深如潭的眸子对上云轻舞澄澈透亮,似能看进人心的黑眸,白子归心底猛然跳动,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少女很不简单!云轻舞细细地打量着他,男子一袭月白衣袍着身,身形颀长挺拔,五官轮廓分明,说不上特别俊美,却让人看过一眼后,很难忘记。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既不显疏离,也不见多么热情的微笑,在她盯着他打量时,他也在保持礼仪的情况下打量着她。
“我从不曾见过白公子。”
她如实相告。
“可我在看到莫姑娘第一眼时,从心底生出一种感觉,我和姑娘相识,但无论我怎么去想,也想不到在哪里见过姑娘。”言语到这,白子归唇角微抿,敛目沉默片刻,方重新抬眼对上云轻舞的目光,接道:“实不相瞒,我的记忆好像是残缺的,因此,才冒昧地想要结识姑娘,好从姑娘口中了解到有关我遗忘的记忆。”
他说得认真,半点都不像是作假,这倒令云轻舞不知说什么好了。她能说我恍惚间对你也生出熟悉感么?对于不知根底的人,她的答案自然是不能。男子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药香,许是云轻舞经常接触药材,不期然地觉得男子有那么些亲切。但再亲切,不该说的她依然不会说。
白子归被她盯得好不尴尬,好似自己在对方眼里,无半点*可言。
“咳咳咳……”按住胸口,他连咳好几声,方气息平顺,道:“姑娘有无觉得我很熟悉?”越看,越觉得她熟悉,尤其是那一双澄澈灵动的眼眸,就像是好久好久以前,这双眸子就在他的记忆中,奈何就是想不起来眸子的主人是哪个,想不起曾经丢失过什么记忆。
云轻舞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这一瞬间的转变,让白子归甚感震撼,骤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这样的目光,他好像也有见过,在另一个人眼里见到过。
另一个人?
又是哪个?
“我都没见过白公子,又怎会生出白公子有的那种感觉?”云轻舞的眼波恢复宁静平和,微笑着道:“白公子的身体好像不太好,这么吹着山风恐怕不太好。”她言下之意,若再无事,我就不奉陪了。
白子归浅淡一笑,道:“耽误莫姑娘时间,实在是在下不对,不知在下有无荣幸与姑娘结为朋友?”
“若有缘再见,我不介意和白公子成为朋友。”云轻舞说着,绝美的脸上浮起抹明媚的笑容,随之提气,转瞬不见踪影。白子归凝望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
“蝶儿……”他喃喃出声。
玄一疑惑:“主人,你说什么?”
白子归仿若没听到他之言,脑中忽然传来一阵刺痛,随之有道声音似在耳边萦绕:“咯咯……小师叔……找不到蝶儿……”蓦地摇摇头,痛感很快消散,他目露茫然。
小师叔?
蝶儿?
他们是谁?
“玄一,我好像想起点什么了。”坐上马车,他轻语道:“可我不知道小师叔是谁,不知道蝶儿是谁?”玄一驱车,沿着不宽的山道缓慢驶向宁溪镇,闻他之言,出言安慰:“兴许过些时日,主人就会想起更多的事。”
白子归喃喃,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玄一听:“是她骤然间绽放的笑容,令我头部刺痛,然后耳边萦绕出女孩子悦耳的笑声,她在喊小师叔。”蝶儿会是她么?心里这么想着,眼前立时浮现出那一抹火红身影。
容貌绝美倾城,红裙飘飘,姿颜绝美倾城,气质出尘脱俗,一袭红裳并未遮住她自骨子里散发出的纯净、自然,让人看在眼里,情不自禁地失了魂魄。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壁上,白子归唇角微抿,脑中全是云轻舞的身影,眸光澄澈明亮,眉似远黛,却又透着几分难得的英气。眸中神光不像寻常女子般柔情似水,却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魅力。
——似秋霜、如冷梅般傲人、倔强!
而这样的她,于他来说,又是陌生的。
揉着额头,白子归阖上双眸,想暂时挥去脑中的影响,让自己静下心神,却一时半会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