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澈闻言窄了窄眼帘，这个冷姝果然不简单。
他问道：“老夫人此言何意？”
老夫人吁了口气，声音轻缓而悠远道：“实不相瞒，姝儿并非冷家的女儿，而是老身十六年前，从东境边关，先骠骑大将军尚平府上带回来的，她是尚将军的女儿。”
黎澈冷不丁瞳孔扩了扩。
十六年前的事情，黎澈从不曾忘。
当年，一直戍守东境的尚平大将军带兵抵御北漠，他每日都会坐在御书房门前等着边关的急报。他关心战事，更关心挂帅的尚平将军，只因尚将军是他的亲舅舅，是除了父皇之外他最敬重的英雄。
只可惜到最后，他没等来英雄凯旋，只等来了一樽冰冷的尸体。
黎澈脑海闪过当年曾教自己习武的伟岸身影，一时情绪暗涌。他握紧了茶杯，尽力压下心底的战栗，声音低沉地问道：“骠骑大将军一生无子，哪来的女儿？这人为何又会在冷家？”
提起当年之事，老夫人亦是神色痛惜。她徐徐而道：“多年前冷家时常去边关做生意，一来二往便与戍守在那里的尚将军结识。十六年前，老身途径边关，本该去将军府登门拜访。可听说尚将军去北漠御敌，府上只有一位将军夫人贾氏。久闻贾氏性格乖戾、不好相与，老身思虑再三，不想给尚将军徒增麻烦，便没有亲自前往，只派人送了礼物过去。”
“谁知第二日深夜，将军府里的一位嬷嬷找到了老身的住处。老身识得她，她是尚将军的奶娘，虽是下人，但尚将军待她如母，府里人也十分敬重她。她来的时候神色慌张，手里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婴。那女婴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哭不闹，可爱极了。”
回忆起冷姝那个时候的样子，老夫人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慈爱的笑意。
“细问下才得知，那女婴是有人送到将军府的，说是尚将军故人之女，故人有难，求将军府暂且收留。谁知，贾氏一看到那孩子的模样，便像疯了一样，口里念念叨叨，说‘尚将军贼心不死’‘竟然与狐狸精诞下私生女’之类的话，甚至要将孩子沉塘溺死！幸好嬷嬷闻讯及时赶到，拼死将她护了下来。她得知老身人在边关，便悄悄带着孩子投奔，求老身秘密收留，等尚将军回来。”
老夫人呷下一口茶，继续道：“既是尚将军之后，老身岂能坐视不理？可谁也没想到，一个月后，北漠有战报传来，尚将军战死沙场，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老夫人一声哀叹，唏嘘不止：“那个时候，将军府一边办着丧事，贾氏还一直在找嬷嬷和孩子的下落。她是万万不能容忍别的女人诞下尚将军的骨肉，那孩子寻回去便是死路一条。尚将军戎马一生，为国捐躯，又和家公是八拜之交，老身无论如何也得保住尚家这唯一的血脉。恰逢儿媳殷氏即将临盆，老身便将那孩子带回了冷家，本打算对外声称是双生子，便不会有人怀疑。只可惜，殷氏难产，腹中的胎儿没能保住，老身索性便让尚将军的女儿取代了那死去的胎儿，成了冷家的二小姐。”
随着故事讲完了，黎澈眼底的震惊之色也渐渐淡去。
这个故事，他将信将疑。
他那个舅母究竟是何秉性他再清楚不过，若不是看在故去的人份上，这些年京城早就容不下她了。
年幼之时，黎澈也隐约记得，他的舅舅好像确实有位意中人，只可惜造化弄人，二人最终未能喜结良缘。
为此，尚平寡欢多年。
黎澈垂眸饮下一口茶，喉咙滚动的动作掩饰着内心的起伏。
良久后，他问道：“那嬷嬷现在何处？”
“已经去世了！”老夫人叹声道：“姝儿两岁的时候便病逝了。老身将她葬在了冷家墓地，每年都会带姝儿去祭拜。”
又沉默了良久，黎澈缓缓起身，声音沉静无端让人觉得踏实，道：“若老夫人所言非虚，冷家的人都不会有事！”
当天下午，黎影奉黎澈的命令，悄无声息地离开云阳城，一路快马往东境边关赶去。
黎蓉威风八面地搜了大半个云阳城，回来的时候府衙内灯火依稀，黎澈的房中刚刚摆上饭菜。
她闻着饭香跑来，看到桌上放着一碗米饭，毫不客气地端起便往嘴里扒拉，一边含糊道：“饿死我了！累死我了！没想到这活还挺不容易的。幸好五哥没去，不然病情指定更严重呢。五哥，你身体怎样？好点了没？”
黎澈又让人添了一碗米饭，他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吃饭，道：“好多了！今天有什么收获？”
“一切正常，没查出什么私盐来。”黎蓉回答着，神色里有些犹豫不定：“五哥，你确定这城里真有人贩私盐？”
黎澈递给她一个很肯定的眼神：“我确定！不是还有一半没查到吗？明天继续！”
听黎澈这么说，黎蓉刚灰了一半的心立马坚定起来，她精神抖擞地跟面前的羊腿子较劲，嘴上道：“五哥说有一定有，我明日便给五哥查出来，五哥安心养病。”
黎商今日一直在府衙里，晚饭的时候还特意嘱咐厨房多做了几个黎蓉爱吃的菜，等着她回来一起吃。
可听闻黎蓉一回来便跑去了摄政王的院子，他只愣了愣，随即神色淡然地吩咐道：“把这几个菜端去摄政王的院子。”
倒是身后的侍卫看不过去了，看着一下子少了一多半盘子的饭桌，忿忿地出声道：“王爷这一路对公主照顾有加，事事想着公主，公主竟这般不知感恩，王爷以后还是不必等她回来了，反正也饿不着。”
康王神色淡淡地挑了挑眉，嘴上道：“她从小便崇拜五哥，大半年不见想念也是自然。”
冷姝听说老夫人和摄政王见面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老夫人有意隐瞒，连冷沐风也不知详情，她便也没有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