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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快抓本公子去论罪啊!

    厍狄娜扎与纤儿柔儿在玄武殿相处多年,情同姐妹,她将这两个丫头带出来,自然是要对她们负责的。

    但是眼下飞骑已经将温泉宫封锁,厍狄娜扎无法入内。

    她看着两个小丫头跪倒在张不群面前,她万分焦急,却无计可施。

    张不群瞅瞅两个小丫头。

    照常理来讲,这两个小丫头说的应该是实情。

    这种意外状况,往往是府上侍女烧火炉不慎引起火灾。

    毕竟驸马不会自己亲手去烧火炉啊。

    既然找到肇事者,肇事者也认罪,那就把这俩丫头抓回去审问再说。

    张不群喝一声:“拿下此贱婢二人!”

    薛绍踏步上前,挡在纤儿柔儿前面,说道:“此事与她们无关,要问罪,就问本驸马的罪!”

    薛绍眉目一凛,星眸剑眉射出锐光。

    张不群愣愣。

    正常来讲,这些世家公子都把婢女当玩物,玩物的意思就是疼爱的时候把玩得高兴,不高兴的时候想丢就可以丢掉。

    什么爱情?良心?

    不存在的。

    毕竟大唐的良贱制度严格,婢女是贱籍,是没有“人权”的。

    这是社会环境的硬件决定的。

    就像现代社会的人再自诩铲屎官,也不会真把自家的猫当人看。

    所以世家公子遇到祸患了,如果婢女能顶罪,哪怕一百个婢女也给堵枪眼去啊。

    哪里有世家公子站出来给婢女挡罪的道理?

    薛绍两手一背,挺直欣长的腰身,迎风而立,端的是清逸脱俗又傲气凛然。

    薛绍:“烧户部文书那把火,是本公子放的,与其他任何人无关。本公子酿成渎职之罪,甘愿领受责罚,抓我归案吧!”

    薛绍这话说得干净利落。

    周遭所有人都听得呆住了。

    厍狄娜扎不禁泪湿眼眶。

    驸马,果然是傲世独立的大丈夫。

    寻常男子都不会这般看重婢女的性命,驸马却是这般果决地将两个婢女护在身后。

    驸马想必知道被飞骑捉拿去的后果,必是要遭重罚,很可能被贬做庶人。

    此事分明是两个婢女要负主要罪责,驸马该承担的是连带责任。

    但驸马却是不计后果,依然这般豁出去所有的权位、名誉,为婢女出头。

    这般的担当,这般的志气,这般的傲骨,驸马不愧是天下无双的大丈夫。

    张不群皱皱眉头,他觉得今天自己三观受到的冲击有点大。

    这俩小丫头给驸马生娃了?

    不像啊。

    瞧这俩雏儿,恐怕还没破瓜。

    就算生了娃,一般都会把婢女生的娃认正室当娘,婢女还是婢女。

    这俩婢女把驸马伺候得飞天般舒服?

    瞧不出这俩雏儿有多少床榻功夫啊……

    也有可能,她们双人合璧,说不定在床榻上有别样风情。

    但有这等双人功夫的雏儿也不少啊,去平康坊逛逛,别说双人,三人四人五人,要十人都有。

    怎的驸马为这俩雏儿这般豁得出去?

    张不群喝道:“驸马薛绍!你这般说辞,说这把火是你放的,被抓去刑部,可知有何后果?你得担负全部罪责!”

    薛绍淡然一笑,随口吟道:“吉凶祸福有来由,但要深知不要忧。只见火光烧润屋,不闻风浪覆虚舟。名为公器无多取,利是身灾合少求。”

    这是白居易的诗。

    乐天先生还得九十年才出生。

    薛绍瞧瞧观众见他站出来顶罪都这么意外,为了说服观众,就习惯性地装个批。

    吟罢,他说道:“如何论罪,悉听尊便,来吧。”

    说罢,薛绍淡定地伸出双手,做束手就擒状。

    众人听着驸马爷随口吟诗,都愣了愣。

    厍狄娜扎愣怔地咀嚼着这首诗。

    她只能一声悲叹。

    她虽然已经深知驸马的高洁傲骨,但此诗从驸马口中吟出,依然让她心生震撼。

    稍懂诗的人,都不难听出这首诗的分量。

    张不群也愣着神。

    都说驸马才情盖世,但这出口成章得也太吓人了吧?

    这首诗,又是绝品之作啊!

    但公事归公事,即是驸马认罪,那再好不过,先抓回去审理再说。

    张不群喝道:“来啊!拿下驸马薛绍!”

    ………………

    一片安静。

    没人动作。

    薛绍:“………………”

    张不群:“………………”

    张不群看看众飞骑,喝道:“北衙禁军听令,拿下驸马薛绍!”

    众飞骑还是没动。

    其中一位雄壮军士走前来,只见他虎背熊腰,端的是条千人敌的汉子。

    雄壮军士先对薛绍拱拱手,又对张不群行个军礼,说道:“恕难从命,大人恕罪。”

    张不群愣愣,怒道:“何谓恕难从命!?本侍郎令你立马捉拿薛绍归案!否则治你抗命之罪!”

    雄壮军士神色刚毅,一脸凛然之色,说道:“卑下眼下供大人差遣,不尊大人之令是抗命,须得军法处置,这些卑下都明白。只是捉拿驸马之事我等弟兄做不得,如何治罪,悉听尊便!”

    薛绍:“………………”

    张不群恼羞成怒,喝问道:“你们为何就不能捉驸马归案!?”

    雄壮军士沉定道:“驸马研制出四味行军仙药,在千难万难之中制出二十万套仙药供应军中弟兄,不知将有多少弟兄因为驸马的无私奉献而活命,军中弟兄对驸马感恩戴德。卑下和众弟兄有的从安西都护府归来,有的从北庭、安北都护府归来,边地每日都有血战,幸得长安朝中有驸马这般有良知的人,弟兄们的血才不至于白流。我等深知驸马恩德,所以这捉拿驸马之事,我等万万做不出来!众弟兄虽是粗人,但也知晓一个知恩图报的道理,背信弃义之事万不敢干!”

    薛绍:“……………………”

    为何这世上总有这么多矫情的人?

    张不群语塞,只能又厉声喝道:“尔等敢不从命!?”

    这一声喝已经满是色厉内荏的味道。

    雄壮军士冷喝一声:“敢问诸位,愿捉拿驸马否?”

    “否!”

    二十名飞骑精锐齐声怒喝。

    呼声震天。

    喝罢,雄壮军士又凛然说道:“若是弟兄们今日捉拿了驸马,熊渠营的弟兄今夜就得冲进禁军北衙来抓我们弟兄去问罪。今日动了驸马一根手指头,来日右武卫将军、夏州都督、丰州都督、右鹰扬将军、河源军经略大使必不会放过我等。敢问诸位,敢捉拿驸马否?”

    “否!”

    又是一声齐声怒喝。

    夏州都督指的是王方翼。

    丰州都督指的是程务挺。

    右鹰扬将军指的是李多祚。

    河源军经略大使指的是黑齿常之。

    眼下裴行俭是军方领袖,他带出来的将领镇守各方,统帅着各路唐军。

    雄壮军士又对薛绍抱拳行军礼,又深深一鞠躬,然后转头对众弟兄喝一声:“撤!”

    二十名飞骑飞身上马,马踏奔雷声再度响起,他们飞速撤去。

    薛绍:“………………”

    秋风萧瑟。

    现场剩下张不群一个光杆司令。

    张不群身为户部侍郎,好歹是个任着大唐中枢要职的四品官,称得上位高权重。

    他自从当了户部侍郎,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张不群气急败坏又恼羞成怒地指着薛绍,说着:“岂有此理!……天日昭昭,没有王法了!……待本侍郎回禀天后,一定要求得一个公道!我不信这世间的黑白能给颠倒了!……”

    张不群咆哮着离去。

    薛绍:“………………”

    天日昭昭啊……

    为何总有这么多矫情的人。

    想给你们论罪都那么难吗?

    本公子都作死到这个程度了,你们还没法抓我去论罪。

    你们怎么这么无能?

    “驸马爷不该这般为我奴婢二人出头!”

    “驸马爷是这般尊贵的身份,不该出此下策!”

    纤儿和柔儿受了一通惊吓,又看着峰回路转,俩小丫头哪受得了这情节。

    她们哭得梨花带雨的,扑到薛绍身上。

    薛绍:“………………”

    什么叫温香软玉满怀?

    还双倍的。

    “奴婢二人生来没父没母,只有天后和娜扎姐姐待我们好,如今还多了一个驸马爷。驸马爷这般豁出所有护着奴婢二人,奴婢二人不知何以为报。”

    “奴婢二人愿一生一世伺候驸马爷,生死相随!”

    这俩小丫头都是灾民的后代。

    每次旱灾水灾蝗灾,关中难民就会蜂拥到长安城求活命。

    这些灾民饿到没法子了不得不卖儿鬻女,尤其是幼女的命运一般不会太好。

    大唐皇家是历代皇室中相当有良心的,负责皇家内务的宗正寺会通过赈灾将被遗弃或贩卖的女孩收入宫中,养在掖庭,长大后充作宫女,或者赏给皇亲国戚。

    纤儿和柔儿就是这些女孩中拔尖的两个,健康漂亮,聪明懂事,所以被天后选入玄武殿。

    俩小美人扑在身上,哭得颤啊颤的。

    各种香汗淋漓,各种幽香扑鼻。

    嗯……

    又是两个太平公主。

    不过那香香软软的,娇娇柔柔的,真是难以消受。

    这俩小萝莉养大了想必又是两个红颜祸水。

    想想日后俩小萝莉伺候是什么样?

    那画风完全不同啊。

    和小娘子,估计还是得我伺候着小娘子。

    什么脱袜洗脚之类。

    这俩小丫头千依百顺的。

    是她们给我脱袜洗脚啊。

    啧啧啧。

    呸呸呸!

    红颜祸水!

    不可贪恋美色啊!

    堕落了啊!

    薛绍又感到深深的自责。

    这该死的骄奢淫逸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深陷红尘之中难以脱身。

    被汪0洋大海般的红颜祸水所包围。

    我怎么这么命苦?

    ~

    当天傍晚。

    大明宫,宣政殿左侧中书省。

    斜阳安静地照入阔大的正堂,里头一片寂静。

    裴炎高坐在主座上,他的下方端坐十几名中书省官员正悄无声息地料理政事,草拟文书。

    裴炎依旧眯着眼睛,品着面前白玉熏香炉飘出的熏香幽香。

    作为一位行政能力高超的宰相,他对朝政事务驾轻就熟,平日他就这般端坐着,事情交给手下的秘书班子去办就行了。

    偶尔秘书遇到拿不准的事情请示一句,他点点头,回个只言片语就能解决问题。

    除非是国家内外有重大变故,比如边疆爆发大战,黄河决堤,水旱蝗灾来袭,他才需要忙碌起来。

    否则他上班就像在修仙一样。

    一个矮矮瘦瘦、衣服脏污的身影急匆匆闯进来。

    裴炎微微睁眼,瞧瞧那身影,嫌恶地皱了皱眉。

    来人正是张不群。

    张不群刚刚从骊山上回来,径直跑到中书省来。

    他刚刚是从骊山上走路下来的,因为马都被临阵叛逃的飞骑骑走了。

    他下山到半途还摔了一跤,沾了半身泥。

    所以眼下他一身脏污,狼狈不堪。

    他走到山下寻到驿站,才找到马车回长安。

    他跪倒在裴炎面前,激动道:“相爷!……”

    裴炎一抬手,掩住鼻子,嫌弃地挥挥衣袖,示意张不群退下。

    张不群忙自行滚动,退后两米,拜伏在地,说道:“臣下求相爷做主!”

    裴炎无奈地嫌恶道:“你又去祸害驸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