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村最体面的屋子就是村长一家了。这会子为了接待从镇上远道而来的周一针,又特地打扰过,里面一尘不染。炽烈的阳光从大开着的窗子投射了进来。
桌子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穿着深灰色粗麻袍的老头,留着半长不短的山羊须,窄长脸,布满了沟沟壑壑,每一条皱纹都写着精明算计。很难让人想象,这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他皱着眉,随意捞起面前的一袋药草,搓了搓,又放在鼻子下一闻,最后尝了一口,说还不错,;和从前一样。不过……这次是分量怎么这么少?从前一个月一收,都比现在可要多一倍多。这次两个月收,就这点?药材本就不值什么钱,你们还这么搜搜索索的。这么点,我都不好卖出去。我那里收成也不好,这次……就五两吧。
一整个村子的人上上下下,全家老小一起出动,晒出的这些品质极好药草。五两听起来不少,可上下几十口人一分,每家每户就剩不了多少了。何况说是一两个月一收,其实什么时候来,收多收少,全凭周一针的心情。
入夏之后又要去田间做农活了,新欢的衣裳,更替的农具,还有养鸡养鸭养猪的饲料,每逢换季,就都有一大笔支出。这五两银子……连还债都不够,别说其他的了。
村长刘守民十分尴尬,捧着小小的锭银子满头大汗,支吾着说:;周大夫……这,往日里这些量少说也是值七八两的。我们这两个月虽然少了些并不是没有存货,只是害怕河对面的那群寨匪再来抢,所以留着一些应急。这些东西,可都是上好的……你这……
;这什么这,那什么那?行情市价总不能一直都一样,这些日子城里里头安生,来看病的人少,我这药堂生意也不好。就这些,你们爱卖不卖,大不了我再换个村去收。
;嗳。别别别……周大夫,有话好好说。你这方圆十几里,就属我们村里制出来的药草最纯最精。一看到唯一的金主要走,刚才那点不满也都被压了回去,;好吧好吧。五两……就五两吧……
;行。我写收据给你。
钱货两清,周一针就咧着嘴笑了出来,一口大黄牙看着愈发狰狞。从怀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纸,一支干了墨的笔,放在舌头上舔了两下润润,就写了起来。
正写着,门被叩了两下。
是村头刘小花的声音:;村长。圣女姐姐来了。
;哟。是之前那个姑娘?她如今就能走动了?周一针飞快写好了收据,放在桌子上,把几 麻袋的草药收起来,;要不然,我替你们再给她把把脉?诊金就不算了。
刘守民有些受宠若惊,笑了笑,说道::;这……这就麻烦大夫您了。自从这圣女来了我们村,我们村里似乎就比以前好多了许多好事。
门打开来。
甄姒宝穿着素色衫裙,头发没有梳,而是用一根粗布编成一根又粗又黑的长辫子。她个子较高挑,和还没张开的刘小花比,愈发鲜明了。今日来也没有施粉黛,但越是干净质朴,越有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尊容华贵。
没有人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圣女从哪里来,但是他们都知道,九头山再往北,一座城比一座城显贵。想来,或许也是哪位高门贵嫡的千金小姐吧。
;我是特地来向周大夫您道谢的。少女信步上前,像周一针行了一礼,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看向四周,;我来得不巧。你们现在这是……
其实之前刘小花并不是没有过来转达过甄姒宝的意思,所以村长很清楚这次圣女来时想插手收购药草的事宜。可是他觉得一个女流,又是村外人,插手这种关乎生计的事情实在不该,所以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谁知道还是来了,一说话,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收药。小姑娘,你可真是好命。这刘家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草药村。你也是命大,被水冲到了这里,换做别的地方,再大的命恐怕也救不回来。
甄姒宝作势看了看那些药,惊喜道:;原来是这样。这些草药的成色真好啊……
;你还懂得这些?
;我从小身子不大好,家里人时常喂些滋补的药。我算是久病成良医把。虽然以前的有些事情不记得,但是许多生活片段都还记着。就凭这些三七、葛根、黄芪……这么多……这里肯定比不上我家里贵,但是十几两总也要有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僵住了。
刘守民尴尬地搓着手,心里有那么一些因为有人站出来替自己说话而开心,这圣女看着就是个娇娇出身的姑娘,见过大世面,说过的话自然有分量。
可是二来,又害怕惹恼了周一针,毕竟他是金主,负责给钱的,若他一个不高兴,转头就走,又要怎么办……
刘小花没见过这阵仗,看着周大夫的笑容僵在嘴角,那双精明的眼睛闪过一丝戾气,把她吓得腿都软了。
;姑娘是见过世面的人。周一针这样说,从怀里作势像是要摸银子,看到村长贪婪的眼神,一笑,只抽出了空空如也的手,;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你们这些出身金贵的人懂的。在我们这儿,没有价格的高低。只有有,或者没有。
;这刘家村世代制药,可不光是他们,周围少说还有好几个村子也会制药。但是镇子总共就一个,药馆才三家,每年送到镇子里的药材都多到要囤积许多。我肯收刘家村的药,给他们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周一针冷冷的,转过身看向刘守民,
;村长。咱们是多年的旧识了。觉得钱少,只管大胆说就是了。何苦叫外人来演这出戏?钱事小,伤了咱么你的情分。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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