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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第二百零八章(捉虫)

    第二百零八章

    最高兴的当然是顾阿婆, 先忙着感谢了几十遍上帝,又去给顾爹爹上香,骂他没得名堂。

    “你个混账东西,要钱要房要车子早点托梦给我啊, 你说, 是不是今年老大给你烧了一辆什么桑——桑什么来着, 哎, 老大, 你清明节给你爸扎的那汽车叫什么桑的?”

    顾东文从亭子间里一堆货里探出头来喊:“桑塔纳!”

    顾阿婆一边笑一边给顾爹爹的遗像前的小酒盅里满上一盅白酒:“你个死鬼,还想着开汽车当司机呢?非要给你烧辆汽车才肯保佑北武生儿子?呸!”笑着笑着又抹了一脸泪:“车子你开上了, 记得一定要让北武媳妇生个儿子,你给我记住啊, 要带把儿的。女儿太苦了, 你看看我们南红西美,苦透苦透的,还有斯江也苦, 十几年了没见过爷娘几天, 斯南也苦, 走还不会走就差点掉进粪坑里淹死。你要是敢让北武生个姑娘,明年就别想有汽车了啊。”

    景生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阿奶, 我爸也苦的。”

    陈斯好也不乐意了:“外婆,我也苦的!”怎么不苦,幼儿园老师说下学期开始不能午睡了,还要开始学拼音学写字。

    顾阿婆把酒盅里的酒洒了个半圆,扯过跪垫,拉景生和斯江斯好过来磕头,念叨着:“他那叫什么苦, 还不是自己作出来的。你们男的再苦都不算苦,跟我们女的不好比,等你长大了就懂了,光是生孩子,你们苦十辈子也抵不上我们一趟。”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呸呸呸,比什么苦啊,看,现在你爹爹(爷爷,读diadia)开上二十几万的小汽车了,不要太适意。将来你们记得给我多烧点金元宝知道吧?我不要车子房子,就要金子。”

    景生和斯江面面相觑。斯江磕完九个头起身,板起脸收拾供桌:“外婆,我生气了啊!”

    斯好赶紧鹦鹉学舌加自我发挥:“我也生气了!我就要给阿婆烧大汽车大楼房!”

    景生捂住陈斯好的嘴把他拎起来放到电视机前面:“看你的电视吧。”

    顾阿婆陪着笑脸哄斯江:“好好好,乖囡囡,是外婆胡说八道,知道知道,我可是要活一百岁的。老头子,不好意思啊,辛苦你再等我二十来年哦。”转头又急着叮嘱他们:“你们不要跟人说啊,等你小舅妈怀满了三个月,不,满了七个月,算了,还是等你们小表弟生下来再跟别人说吧,最好是过了满月、双满月一百天再说,唉……”

    顾东文洗了手上楼来正好听到这段,噗嗤笑出声来:“那怎么行!最好等他读书上班结婚生子再跟人说你顾家添了个金孙。人家问几岁了?哦,二十七八了,刚当了爸爸。”

    景生和斯江都忍俊不禁。陈斯好慢了两拍,在电视机前哈哈哈假笑了三声。

    顾阿婆瞪了儿子一眼:“你懂个屁,好事情不能张扬,越压得久才越好,富贵才越重。斯南刚怀上就拍电报回来,结果呢?生在了火车上!差点大人小孩两条命都没了。看看斯好,快生的时候才跟我们说,多顺利。”

    顾东文瞥了一眼陈斯好:“富贵重不重不知道,胖肉倒是越来越重。妈,我跟你说,你真的不能再给斯好吃那么多肉那么多饭了,这才六岁的人就快六十斤了,真太胖了。”

    斯江把斯好手里的绿豆糕拿下来:“阿弟听到了伐?不能再吃了,你太胖了。”

    陈斯好眼睁睁地盯着绿豆糕,三秒后头一扬眼一闭嘴一咧,眼泪从眼角吧嗒吧嗒往下掉,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斯江不为所动,把绿豆糕一掰为二,分给景生一半,两个人对着电视慢悠悠地一口一口吃完。景生起来给自己倒了两杯水,递给斯江一杯:“下次还是别买这个了,甜得发腻。”

    “嗯,晚上吃什么?”

    “厨房间有青椒和绿豆芽,要不吃三丝冷面?再香莴笋炒上四个蛋,切两根广东香肠蒸一下。”景生瞟了一眼还在努力大哭的斯好:“切一根就够了,有个小朋友反正要一直哭下去的,肯定顾不上吃晚饭。”

    陈斯好立刻不哭了,抽噎着跟景生讨价还价:“两根香肠!阿哥蒸两根!吾勿哭了。(我不哭了)”

    “陈斯好,你已经六岁了,你跟姐姐说说你的嘴巴是用来做什么的?”斯江蹲到他身前,拿手帕给他擦脸。

    “吃饭。”

    “还有呢?”

    “说话。”

    “是用来哭赤无赖的伐?”

    “……”

    “你今天吃了几块绿豆糕了?”

    “五、六、六块。”

    “我们说好一天只能吃几块的?”

    “两块。”

    “那你是不是偷偷吃多了?”

    “……”

    “阿姐再问你,你不开心了生气了应该怎么办?”

    “告诉阿姐阿哥阿舅阿婆。”

    “哭有用伐?”

    “没用。”

    “还哭伐?”

    “不哭了。”

    “斯好是讲道理的小朋友吗?”

    “讲的。讲道理的。”

    “那就对了,你吃那么多甜的那么多肉那么多饭,是不是胖了一点?”

    “不是。”

    斯江挑了挑眉。

    陈斯好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对了对肥嘟嘟的手指头:“是很胖,小毛他们都喊我胖子——”争玩具的时候他还被骂过猪猡,不过他没回家告状打小报告。斯好委屈地抬起眼看了看阿姐。斯江见他卷翘的长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他脸上滑腻腻的胖肉:“你知道就好了,胖了就走不动路跳不起来跑不起来,你看你今年过年捡小鞭炮都没捡到二十个,好多小鞭炮明明是你先看到的,却被别人跑过去先捡走了对不对?”

    “嗯。”斯好委屈,斯好不哭。

    “那你就要管住小嘴巴,少吃点,还要不许偷懒,跟着阿哥做运动,广播操必须一天做三次,喊你去西宫跑步不许躲在外婆身后偷懒,好不好?”

    “好。”

    顾阿婆走过来搂住斯好:“你们一个个自己瘦得跟猴子似的,还不许我们宝宝胖一点?这叫福气!人人看了都知道家里照顾得好,再说,我们也不叫胖,我们这叫结实。大夏天的去西宫跑什么跑?中暑了怎么办?不去啊乖乖,我们不去。等蹿个子了一下子就瘦下来了,你阿姐不懂,我们不管她啊。”

    斯江严肃地看着斯好。

    “我听阿姐的。”斯好识相地表态。

    斯江写了封长长的信给北武和善让,怎么写都觉得表达不出她有多高兴。完美的爱情,她在小说里电影里也不看不太到,她最尊敬最喜欢的两个人,不但拥有最好的爱情,还将拥有爱情的结晶,不能再美好了。最后,她摘录了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里的一段献给他们:

    “sce sweets aiestheselves forsake,

    and diefastthey see row

    and nothg ‘ gast ti’ s scythe  ake defence

    save

    eed, to

    avewheakes thee hence”

    北武很快回了信,还寄来几本外文书店的英文原版小说。信里说了善让的近况,他们也还沉浸在巨大的欣喜之中,也很高兴斯江开始读莎士比亚的原著,读和说始终是学语言最有效的途径。在信末他也引用了一段英文:

    “for everythg therea season, and ato every atter under heaven and afor every thg uhe heavens atoborn, and ato die ato nt, and ato uroot the nt……ato love, and ato hate aof war, and aof eace”

    斯江很喜欢这首诗,虽然能意会,却很难言传,她读了好几遍,试着译成中文,几次都觉得词不达意,和景生也讨论了好几回。偶尔一次顾阿婆听见了,开心极了:“囡囡!外婆早说了上帝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斯江和景生:“嗳?”

    原来北武引用的是传道书第三章一至八节的诗,顾阿婆虽然不识字,背起来却极流利:“凡事都有定期,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收获也有时……爱有时,恨有时,战争有时,和平有时。”她骨碌碌背完还不忘传道:“就是说上帝都安排好了一切,当发生什么就会发生什么,该你舅妈怀上了就怀上了——都是命。”

    这是斯江第一次意识到宗教的艺术魅力,也让她体会到英文和中文的某种奇妙的互通。从这首诗开始,她终于捧起了舅舅留给她的英文诗歌和小说,以往看两页就头疼的毛病再也没有了。

    夏日在蝉唱和斯江的英文朗读声中缓缓流过。八月中旬,景生拎着行军床把斯江送到学校。高一军训开始了。

    常年日夜苦读不幸近视一百五十度的陈斯江,穿着华亭路南红时装今夏热销的小圆领白色短袖衬衫和藏青底白色波点百褶裙,踩着回力白球鞋,回到熟悉的校园。近视使得她原来波光潋滟的双眸添加了一层雾气,偶尔眯起眼微张着嘴仔细辨认前方的人或物时,在男生女生们的眼里就成了电影电视里女明星的特写柔光镜头,美到令人发指。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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