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城市中，一场暴雨突然到来，这是这座城数十天来下的第一场雨。
瓢泼般的大雨冲刷着这座城里的血迹，血液顺着雨水流淌出去，但却冲刷不尽一个罪人身上的罪恶。
石不良在雨中呆滞了许久，他身上的鲜血同样随着雨水洗尽，当雨点顺着头发流淌在他脸上时，他分不清雨水和泪水。或许两者皆有，但又或许一无所有。
许久之后，石不良站起身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活人？还有活人吗？”
石不良怀抱着一切的希望，他想着哪怕是只有一个活人也好，因为只有这样，他心里的罪恶才能得到救赎，哪怕这点救赎聊胜于无。
可他终究是失望了，疯魔状态下的石不良实力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在他全力之下的一拳一脚，再强壮的凡人都扛不住一下！
三天时间，他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杀完了全城剩下的人，现在他又花了三天时间在城里找寻着幸存者。
在三天之后，石不良来到了最后一个地方，那是之前李兴山带他去的地下粮仓。
越过石门，他看到了李氏，还有李兴山的大哥，这两具苍白的尸体呈现在他面前，就好像在陈述他的罪孽，石不良几乎快要发疯。
所幸的是，他看到了李兴山，那个昏迷了数天的男人，不知是不是老天垂怜，李兴山在昏迷的六天内不吃不喝，竟然还有微弱的呼吸。
但就是这样的呼吸声，落到石不良的耳朵里如同，让他狂喜。
“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石不良将李兴山背了起来，趁着大雨出了城，寻了个方向狂奔而去。
在距离华平县数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城，之前来时两人正好经过此地，石不良便想着回到那座城去找一位大夫。
可是他似乎高估了自己认路的能力，在翻过了几座山头之后，石不良彻底迷了路。大雨将地面的车马痕迹冲刷殆尽，从山头望去四野，白茫茫的天地间好一片干干净净，干净得让石不良感到迷茫。
“该去哪儿呢？”
李兴山的情况很严重，根本拖延不得，石不良此刻又找不到路，只能硬着头皮朝着一个方向直走而去。
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石不良走得够快的原因，半天之后他远远地看到了一座城，心中顿时大喜。
进了城后，石不良跑了大半个地方终究找到了一家医馆，顾不得里面还有排队等候的病人，石不良背着李兴山直接冲到了正在问诊的大夫面前，直接跪下。
“大夫，求求你救救他啊！”
旁边几个病人不爽嚷道：“你这人怎么不看情况啊，没看到洛大夫在忙着呢吗？”
和寻常的大夫不一样，这位洛大夫乃是一位妙龄女子，不过一头白发极为惹眼。见石不良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洛大夫只是抬眼看了看他身后一脸苍白的李兴山，走上前搭了一脉，便神色凝重地抬起头。
“好虚弱的身体！这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洛大夫转身招呼自己的两个徒弟，“搭把手将病人抬到后面去，然后取我银针来！”
一个徒弟问道：“那这些病人怎么办？”
“他们只是寻常小病，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能上手处理！现在救人要紧！”
“是！”
将李兴山抬到后面放到了一张床上，洛大夫接过银针之后将李兴山上衣脱下，随即开始施针。
石不良有些焦急问道：“大夫，您这银针管用吗？他现在这么虚弱不是应该吃些东西的吗？”
“莫要紧张，他现在的情况可不只是饿这么简单！”洛大夫一边施针一边把脉查看李兴山的身体情况，“看情况他应该有六七天没有进食，不过他此前应该吃过什么大补之物，所以才能撑到现在！但是他应该是受到了什么猛烈撞击，气血太过紊乱，若是贸然进食或许会使得气血想冲！”
“大补之物？”石不良一下子就想起来自己之前偷偷买的人参，他没想到自己当时的举动竟然会救了李兴山一命。
“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用银针暂时调理好他的气血，接下来再用药浴的法子......”洛大夫落下最后一根银针，终于吐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才说道，“不过这些还好说，主要是他受到的撞击，那一下和之前的大补之物起到了连锁反应，经脉逆行、五脏移位、气血杂乱，身体里面一团糟，单是诊脉就连我也没法弄清他的情况，可能要等他醒来才行。”
石不良听不懂这些，烦躁地直挠头。
“您就告诉我他有没有救啊！”
洛大夫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答案：“有，但我需要些时间。”
“有救就好，有救就好......”石不良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石不良和李兴山暂时住进了这位洛大夫的家中治病，这个时候石不良才知道了这位大夫的真名，洛济，悬壶济世的济，这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至于钱财方面，虽然洛济大方地给他们免了许多费用，但那些药材昂贵，石不良也不好半点钱都不给。在将剩下的钱都给了出去后，石不良想了想，干脆重操旧业，捯饬了一身破烂服装，跑到一处闹市‘乞讨’，同时也帮着洛济打打下手。
十天之后，石不良从聊天的病人那里得知了情况，说是离此地数百里外的华平县遭遇了大祸，无论是城里的人还是派去的官兵都死了个干净，此前曾有人路过那里，见到那副惨状人都吓尿了！
“这太平盛世的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你怕不是听人说错了吧？”有人不信。
石不良听着他们聊天不发一语，华平县到底是什么情况别人不知但他不可能不知道。
没有去理会这些传闻，至于朝廷对此事的态度他更是听都不想听，这些天他一直在回忆一件事，那就是在他疯魔时见到的那个女人！
当时的他虽然满眼杀意，但也还是记事的，正因为如此他才看到了祝子青，听到了她和一个看似男人但却发着女声的人说话。他隐隐怀疑那个女人就是一切的源头，可是他不知道往哪里去找他们。
‘他们应该还会继续杀戮吧？’石不良心想，虽然有满腔怒火想去找他们算账，但他不敢去，因为他怕自己又变成那个疯魔的样子！
石不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但他不知道是怎么不对劲，直到半个月之后李兴山终于苏醒的那一天，他发现了。
当时刚刚泡完药浴，石不良正在帮李兴山擦拭身子时，李兴山终于睁开了眼睛。
“老李你醒了！”
原本欣喜的石不良听到李兴山的声音，顿时愣住了。
“你，是谁？”
“老李你不认识我了吗？”石不良看着一脸茫然的李兴山，表情僵住了。
半个时辰之后，当洛济好生给李兴山诊断了一番之后，便出了屋子找到了一直在等候的石不良。
“怎么样了？”石不良看洛济一脸凝重，心中顿时觉得不安。
“很怪，非常怪！”洛济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失忆了！”
“失忆？”石不良想起那一下撞击，心中惴惴不安，“那他能恢复记忆吗？”
洛济摇头道：“不好说，但眼下可怕的并不是失忆，而是他的情感很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我曾经见过很多失忆的病人，虽然病因各不相同，但属于身体本能的情感还是健全的，就比如愤怒、伤心、快乐、思念等等，但这些情绪在他身上几乎没有！”洛济带着石不良走进自己的房间，从书案上拿起一本药典翻看。
石不良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他的情绪没有的？”
“自然是问话了！”洛济一边翻书一边回道，“我问他有什么感觉，他说疼，我又问除了疼以外呢，他说没有了！”
“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洛济头疼地将药典合上，想来里面并没有找到她要的答案，“药浴里面我加了很多刺激性的药材，换做常人如果洗一次这药浴可能会疼到叫唤，可他只是说了一声疼就没其他的了！
疼痛是身体的痛感，一般而言，剧烈的疼痛往往都会引起人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变化，注入愤怒、懊恼之类的情绪，就算明面上看不出来，但他的身体也会因为疼痛产生一系列的反应！
可我仔细给他诊脉后，发现他的身体很平静，平静得好像是压根就没有那些情感和反应一般！我猜测，要么他天生就是一个情感冷漠之人，要么他身体里应该还有其他情况我没有发现的！”
“情感冷漠之人？”
石不良回想之前李兴山的行为，这怎么可能是情感冷漠之人？可为什么他的情感没了呢？只是撞了一下，又怎么可能撞出一个情感冷漠来？
可如果不是李兴山的问题，那会不会是自己的呢......
石不良扪心自问，自己可以通过引动别人的悲伤和同情来乞讨，这说明自己用能力去影响别人的情感，那么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也可以通过某种途径吸收别人的情感呢？
这个假设很有可能，之前在华平县时自己原本没有一点事，可进了城之后自己就有些控制不住杀意，那是不是代表着自己是吸收了别人的情感？
如果将杀意也算是情感的一种，那当时如此之多的正在互相厮杀的将士，他们的杀意不就正好可以被自己吸收吗？
所有人都被杀死之后，石不良恢复了正常，这也很好理解，因为那些人都死了，他们无法再产生杀意，石不良没有了可以吸收的目标，心中的杀意不就消退了吗？！
想到这些，王良觉得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自己在初次遇见李兴山时，被他抓去衙门却没想过逃跑？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为人正直，现在回想起来，怕是在当时自己便吸收了李兴山的部分情感，李兴山是一个正直的人，或许就是这一部分的情感影响了他的自己！
‘可这世界有这么多人，为何李兴山对自己的影响最深呢？’
石不良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李兴山一把抓住自己的手，顿时明白了。如果要说李兴山和别人唯一的区别，那就是自己和他有肢体接触！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石不良心中越发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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