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余生不负
沈若初是在上午出院的。
早产加车祸,她这一躺就是大半年。熬过了整个冬天,如今已经是快要初夏时节。
其实按照医生的意思,她应该再留院一段时间。只是做了母亲之后,她实在恨不得日日守在女儿身边。虽然小小初有沈夫人照看,景焱又高价雇佣了两位有经验的阿姨,可她仍旧放心不下。
景焱和逗比哥哥一起开车来接。即便如今已经升级做了舅舅,沈行之这个大舅子对妹夫仍旧看不过眼,一路上极近暗讽之能事。景焱照例沉默,直到车子驶入医院大门,才悠悠地说了一句:“听说夏可可把你拉黑了?”
沈行之立刻偃旗息鼓,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安静如鸡。
病房里,沈若初早已经收拾好东西等人来接。
见到景焱的第一句话就是:“闺女呢?”
“在家里。”他一边拿起她的东西,一边解释道:“医院不干净,小孩子免疫力低,没让她来。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沈若初说完看向一直不吭声的逗比哥哥,对他的安静表示不太适应。
沈行之摸了摸鼻子:“走了。这地方有啥好歹的。”说完率先转身出门。
这是怎么个情况?大姨夫来了?
沈若初转眸看景焱:“我怎么感觉他情绪不对?”
景焱顺嘴胡编:“好像是有个案子情况比较棘手。我们也回去吧。”然后揽着她的腰,一起离开病房。
外面天气晴朗,风和日丽。阳光从天边撒下来,晒得人暖洋洋的,连心情也跟着明媚了几分。
车子开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沈若初摁下车窗,狠狠吸了口空气:“天啊,这是自由的味道。”话音落下时,开车那人已经又将车窗关上。
景焱从后视镜里看她,眉头微皱:“都是尾气。”
“哼!”沈若初撇嘴:“不解风情。”
景焱勾了勾嘴角,没有反驳。目光中却露出一丝宠溺。
景家二老早已经不再,沈若初不能带孩子,沈夫人这个外婆便只好常驻下来。
别墅一楼的客厅里欢声笑语,小女孩的奶音娇软悦耳,透过半开的大门飘出来钻进沈若初耳朵里,只挠的她心头痒痒。也顾不得腿脚还没完全恢复,便加快脚步往里奔。
“你慢点!还想再打一次钢板吗?”景焱急忙上前搀扶,眼角眉梢都写着惊吓。
沈若初吐了吐舌头,倚靠在他身上,借着力道往里走。下一秒却愣在门口。
客厅里,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沙发前面,不是祁炀是谁。他手上抱着小小初,正晃着手臂玩打秋千的游戏。
“咯咯……”小小初被他晃得开心极了,一边吐着泡泡,一边奶声奶气的笑。
旁边两名阿姨一脸警惕,生怕摔了孩子。可又没人敢上前阻拦。
景焱看着这情形已经黑了脸。怕吓着对方摔了孩子,到底忍着火气没敢出声。只安抚性地拍了拍沈若初的肩膀,大步走上前。
祁炀这会儿已经注意到门口的两人,停止了荡秋千的动作,抬头冲着夫妻两人露出个欠扁的笑容:“我干女儿又重了。”
像是配合他,小小初也冲着亲爹露出个笑容。
“你怎么又跑我家来了。”景焱皱眉将孩子抱回自己怀里,看着眼前的人,俊脸上神情不满。
自从小小初落地后,祁炀只要有时间就往这里跑。厚脸皮以干爹身份自居不说,还总讲一些奇奇怪怪地故事,教坏他闺女。谁说没满周岁的孩子就没思维的?这种从小印随在大脑深处的东西,更可怕。
沈若初这时候也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祁炀,小小初还小。你摔了她怎么办?”
祁炀摸了摸鼻子,在面对一个母亲时,完全没法理直气壮:“放心吧嫂子。我连景焱都能抱懂,抱我干闺女完全没问题的。而且我天天这么带她玩儿,手上有谱。”
夫妻两个一起黑了脸。景焱的面色已经堪比锅底。沈若初张了张嘴,到底不好过分指责丈夫的朋友。只转过头看向自己亲闺女。
大约是母女天性,小小初虽然出生后不常在妈妈身边,但这会儿看见沈若初,却自动自发的冲她挥舞着小手,想要求抱抱。
沈若初看着娇娇软软的女儿,整颗心都化了。她也想抱抱女儿,可左手臂上两处骨折,至今不敢吃力。只能遗憾地叹口气,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嫩白的小脸蛋。然后恋恋不舍地回楼上去洗漱换衣服。
怕她一个人手脚不利落,景焱将女儿递给阿姨。转身前,警告的看了祁炀一眼。
等到夫妻两个人一起从楼上下来时,小小初已经移交到了舅舅的怀里。
虽然沈行之小时候带妹妹一直都很粗放,但是对于外甥女却是小心翼翼地。挺大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小奶娃,姿势竟然很娴熟。
小小初刚刚喂了奶粉,这会儿睡得香甜。
祁炀坐在旁边一脸垂涎嫉妒,压低声音对亲舅舅进行抨击:“这么喜欢孩子,你干脆生一个好了。”
“那个夏可可还是夏可乐的姑娘,我看挺好的。”
“哦,对。”他故作恍然,“人家把你拉黑了。”
沈行之抬眼看他,眼神中露出一丝讽刺:“能有个愿意拉黑你的人,也是一种幸福。”言外之意:你就是个单身狗,没人爱就算了,连讨厌你的人都没有。
祁炀面色一僵,正要组织语言反驳,沈夫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吃饭了,快点,一会儿菜凉了。”
闻言,他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殷勤的起身直奔厨房而去:“伯母,辛苦了。我真是一天不尝您的手艺都想的慌!”
谁不知道沈家都是沈老律师掌勺,沈夫人的手艺也就是那么回事。
“嘁……”沈行之听着他睁眼睛说瞎话,哂笑了声。抱着外甥女慢吞吞地站起身。
客厅另一头,沈若初看着祁炀的殷勤模样,有种见了鬼的表情。再扭头看向景焱,才发现他一脸见怪不怪。
她住院不知道家里情况,这大半年里,祁炀已经靠着脸帅嘴甜,在沈夫人这里混得了一席之位。他这个干爹的身份别人承不承认不重要,反正孩子外婆是认了。沈夫人甚至觉得这年轻人不错,听说祁炀三十岁的人了还单身,已经发动单位同事,给他组织了几次相亲活动。
午饭很丰盛,吃得热热闹闹的。只有沈爹因为今天要开庭,没有参加。
饭后祁炀接了通电话,没有再久留便告辞离开了。沈行之也不知道有什么,拉着景焱去书房里密谋。沈若初尚未恢复,到底体力不行,陪着女儿玩了一会儿就感觉疲惫不堪。干脆回房补眠。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腿上热热的,有些发痒。睁开眼,发现景焱半坐在床边,正在给她的伤处敷膏药。
感应到她醒来,他扭头看向她。两人正好四目相对,一个眸光深邃,一个眼带迷蒙。
“别睡了。”低沉的声音,语调温柔,“等会儿该吃晚饭了。”
沈若初打了个呵欠:“宝宝吃饭了吗?”
听到女儿,景焱眸中闪过一丝柔和:“喂过了,正在睡。”
因为亲妈住院治疗,小小初从生下来就是奶粉喂养。好在这孩子虽然早产,却皮实的很,对于奶粉完全没有排斥。
沈若初叹了口气:“这回好了,可以天天陪着她了。”
景焱轻笑:“我真担心祁炀把她带坏了。你回来了,他可不敢和亲妈抢闺女。”
“他倒是真喜欢闺女。”沈若初忽然疑惑,“他那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赶紧结婚?”
景焱却哼了声:“喜欢孩子和养好孩子是两回事。你看他一天跟蹿天候一样,四处不闲着,哪有精力教养下一代。”
“噗……窜天猴……”沈若初被他的比喻逗笑,但仔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小腿上这时忽然传来痛感,她皱眉“嘶——”了声。
“很疼?”景焱立刻紧张起来。
“没事。”她轻轻摇头,脸色却比刚才苍白许多。
英俊的面容上暗淡几分:“对不起。”
“过一段就好了。”沈若初柔声安慰他。
景焱没有说什么,眼中的愧疚却明显。两人都沉默下来,室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那个……”腿上的膏药敷完的时候,沈若初率先开口,“她……怎么样了?”
有关江心悦的一切,景焱前一段时间都告诉了她。当时内心不是不震撼的,尤其是得知她已经身患绝症后。那种复杂的感觉,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去了,上个月。”景焱扭头看向窗外。
卧室的窗帘没拉,隔着一段距离,隐约能看见别人家的灯火。影影绰绰,有些不真实。
蓦地,他感觉手上一热。是沈若初吃力坐起来,握住了他的手。
“景焱,这世界上很多事,并不是单一的是非对错。”
“我知道。”
她默然半秒:“我以前什么都不信,现在却觉得缘法很奇妙。欠她的,下辈子再还吧。余生……”
“若初……”他忽然回握住她,目光坚定:“余生我不会再辜负你和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