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完成任务：上弦之贰、上弦之叁。」
「救赎值： 40000。」
黑手党总部, 干部办公室。
冲田总司站在窗边，凝视窗外街景。
太宰治走过来，“结束了？”
冲田总司点头：“那我……”
他边说边转头, 视线却被太宰治双手托起的东西吸引，话音骤停。
深紫色的瞳睁大。
太宰治手里是一把太刀。
锋刃长, 细而薄, 刀柄上刻有代表皇室的十六瓣菊纹。
仅仅是放在那里, 就有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势。
——【菊一文字则宗】
“喜欢么, ”太宰治笑道, “这是我送你的。”
冲田总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没有武士不会爱刀, 他过去也常向人炫耀安定。
冲田总司拔出刀，仔细打量。
菊一文字则宗是镰仓时代的刀, 幕末时已经是国宝级别的存在, 属于薄刃刀, 不适用于实战，还是清光安定这类打刀更适合。
话虽如此, 武士们还是渴望贵重的刀剑，作为“荣耀的象征”。
冲田总司幼时也短暂地拥有过这把刀, 后来，这把刀就下落不明了。
连菊一文字都能弄到手……该说不愧是太宰么。
冲田总司把剑收入鞘中，抬头望向太宰治。
“这么贵重的刀，我不能要。”
太宰治没有伸手接过。
他周身气压骤低，脸上却扬起笑容。
“那你就把它丢掉好啦。”
“我送出去的东西不可能再收回来。”
港黑首领流露出了一丝不悦。
冲田总司在心中叹了口气。
“可我没有给你回礼。”
“不用。你不是送了我两块刀锷吗，这是另一块的回礼。”
冲田总司：“……”
算了。
之后再想办法吧。
他转移了话题：“中也的事怎么样了？”
前几日中原中也坦言想加入黑手党，查明自己身世。冲田总司同意了。
在太宰治的引荐下, 中原中也实力被森鸥外认可, 正式加入。
“差不多了。”太宰治回答。
接下来, 就等小矮子自己在兰堂那里发现真相吧。
太宰治从抽屉中拿出一本书，递给冲田总司。
“这是给那头小猪的——”
“万世极乐教教徒记载的，关于他妈妈的事。”
冲田总司接过。
“你还有多久换回去？”
太宰治算了算时间，“一天。”
“过去的太宰也会待在黑手党吗？”
“大概吧。”
“那你和中也要互相照顾啊。”
太宰治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撇嘴。
才不要呢。
回答却是：“放心吧。”
中也和太宰算是安定下来了，伊之助要跟着中也，他们感情很好。
冲田总司一一算道。
猎犬那边任务也汇报完毕。
一切都安排妥当。
“那我差不多也……”该回大正了。
现在救赎值已经极高，只要杀掉鬼王，就能返回幕末。
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就像知道冲田总司要说什么，太宰治抢先开口。就像梦魇被唤醒，他一改平日隐忍安静的模样，呼吸和语气都少有的急促。
“不——”
冲田总司话音停住，望着他。
太宰治将自己的失态掩饰过去，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
“不用回去了，留在这里吧。”
“这里不好吗？”
这里没有鬼，也没有新撰组的敌人，你可以不用再为此操劳。
反正你已经获得了人类身躯，完全可以就这样，作为新生的普通人好好生活下去，像狛治恋雪一样。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即使太宰治没说出口，但一直注视对方的冲田总司知道他的意思。
“这里很好，但是……”
【我终究要回到过去。】
冲田总司不知道为什么，穿越过来时在少年太宰面前能轻易说出口的话，此刻却说不出来，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是因为22岁的太宰周身萦绕的气息吗？
还是因为……自己内心被改变？
冲田总司闭上眼睛，在心里轻轻冲自己摇了摇头。
不行的啊。
自己是武士，是新撰组的一番队队长。
就是和新撰组一起战死沙场——这就是属于自己至高无上的结局。
迄今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弥补当初的遗憾吗？
看到冲田总司眼神改变，太宰治心知自己劝不动。
“我跟你一起去。”
“那也不行。”
失去笑容的冲田总司看上去格外严肃。
除了两把刀，他不准备带任何人再回大正。
有鬼的世界太过危险。
冲田总司转过身，两人肩并肩，却望着两个不同方向。
“照顾好自己，太宰。”
门被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太宰治一人。
他保持姿势站在窗边，不知站了多久。
气氛静谧。
直到夕阳洒遍，太宰治才惊觉，已经过去大半天了。
宗次郎应该已经回大正了。
太宰治以手掩面，低低地笑起来。
你竟要我照顾好自己，你竟要我活下去。
即使再来一次，我还是留不下你吗。
这可是唯一一个……你有可能活着的世界啊！
“……”
放下手，太宰治神色恢复冷淡。
他走进内室，随意地脱下白西装扔到地上，换上了一开始的装扮。
黑风衣，红围巾。
走出干部办公室，太宰治搭乘内部电梯，直升港黑大厦楼顶。
没有人敢拦住他。
推开天台的门，太宰治被洒满的暖金色的光晃得微微眯起眼睛。
今天的夕阳，和那天一模一样。
风声呼啸。
像是热烈的邀约。
横滨街道上。
“清光，安定……”
“怎么了，冲田君？”
走在前面的两把刀扭头，不解地看着冲田总司，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中原中也和嘴平伊之助的事都已经安顿好了，接下来，他们自己找地方开启系统，就能回大正了。
明明一切顺利……
冲田总司肩头搭着才藏，微微蹙眉。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突如其来的感受，心悸不已，又有些空落落的，就像忘了什么事没完成。
他的视线落到抱在怀里的第三把刀上：“……”
“！”
太宰？！
“冲田君？！”
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错愕地看着，冲田总司突然把菊一文字则宗扔给他们，然后往某个方向狂奔，肩头的才藏都差点被他甩下去。
“在这里等我！”
希望他的预感是错的。
海边的冷风从脸颊擦过，从气管划过，带来刀割般的痛感。
冲田总司喘着气，脚步不停。
一步一步。
太宰治踏上楼顶边缘。黑暗帝国的王冷漠地俯瞰这座城市。
他曾用谋略织成大网笼罩这座城市，每一点每根线，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直到最后，他还是孤身一人。
方向一转。
冲过最后一个转角，黑手党的大楼近在咫尺。
笔直的街道前方已经能看到大门。
冲田总司瞳孔缩成针芒。
瞳中倒映着一个从楼顶坠下的身影，就像被人残忍折断羽翼的黑鸟。
“！！！”
冲田总司在心里疯狂地呼唤系统。
「救他！救他！救他！！！」
「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要救他！」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太宰！！！”
听到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太宰治猛地睁开眼，像是被人当头泼了盆冰水，满心死亡的喜悦霎时被寒意充斥。
他以为宗次郎已经走了。
他以为宗次郎不会看到这一幕。
而且，就算他死了，火箭筒时间一到，十多岁的太宰治也会换回来。
是的，死亡的仅仅是未来的太宰治而已。
太宰治伸手捂住脸。
不行，他不要这样，不要，不要！
不想被宗次郎看到，自己摔成一摊烂泥的丑态。
唯独宗次郎——
四周场景骤变。
最先着地的后背接触到的却不是坚硬的大地，而是更柔软的东西。
太宰治落入厚厚堆积的彼岸花海中，飞溅起的花瓣就像血液。
“……”
太宰治懵懂地眨眨眼，迅速坐起身，左右张望。
这里是……宗次郎的结界？
为什么自己能进入这里？
怎么回事？！
没心思更多地去欣赏冥界景色，太宰治看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人，眼神闪躲了一下，脸色也少见的苍白心虚。
“宗次郎……”
冲田总司在他面前站定。
脸上抹去了所有笑意，平静地注视着他。
重生之后，冲田总司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强烈的情绪波动。
以如此鲜明、强烈、刻骨的方式。
但太宰不是在报复他。冲田总司清楚。
太宰不会采取极端的、死在当事人面前的方式。
就像家里养的小猫小狗，一旦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便会静悄悄地找个角落迎接死亡，不让人类伤心。
他是一个如此温柔的人，他要死去，也一定是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安静离开。城市车水马龙，繁华依旧，世人都不知道此刻有位港黑首领离开。
你赢了，太宰治。
太宰治坐在花海中，不敢说话，神色紧张，眼神盯着脚边一株被他压弯的彼岸花，就是不去看冲田总司。
他摸不清这次冲田总司是怎么想的。
从冲田总司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扎着绷带的毛绒绒头顶。
他哼笑。
“还要在花里坐多久，太宰公主？”
“！”
太宰治错愕抬眼。
诶？
难道没有……在生他的气吗？
冲田总司拿下一片沾在太宰治发间的花瓣，顺势在他面前蹲下，视线齐平。
带着安抚性质，温凉的手覆上太宰治手背。太宰治一怔，随即反手，紧紧握住冲田总司的手。力道大到让冲田总司都感到了疼痛。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冲田总司大松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所有力气，笑容真心而无可奈何，“我还是不能答应留下，不过……”
“就让你跟我一起走吧。”
“……”
太宰治鸢瞳倏然瞪大。
见对方半天不说话，冲田总司示意周围，“要看看这里吗，不看我们就出去。”
说着，他想要站起身，手却被太宰治一把拽住。
“你付出了什么？”
太宰治脸色平静，只有从苍白、颤抖的唇瓣才能看出，这份平静是强行做出来的。
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救下他。
他的【人间失格】可以无效化一切异能力，最强的异能者在那种情形下都无能为力。
跳下那刻，结局就已注定。
“迄今为止所有救赎值。”
冲田总司轻声回答。
还是花柱时期就被他杀掉的上弦之肆。
车站杀掉的上弦之伍。
藤袭山杀掉的上弦之壹。
万世极乐教杀掉的上弦之陆。
横滨杀掉的上弦之贰、叁。
——这所有的一切，都用来换回了太宰治的“生”。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希望你活下去。”冲田总司道。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