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狗冲到殿中, 看到这般刺激的场面,“嗷呜!”一声,抬起两只小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瞬间有些没眼看的感觉。
姬林以前也知道,祁太傅饮醉酒之后十分狂放, 例如拍着天子的腹肌说是牛腱子, 例如搜刮了路寝殿太室的宝物,饮醉之后的祁太傅简直六亲不认, 但眼前这个场面, 祁太傅当真是刷新了狂放的亲高度。
祁律根本没注意狗儿子跑进了殿里,“一心一意”的扒着自己的衣带,天子的衣裳已经被祁律扒的差不多了, 就差祁律的。
祁律醉醺醺的扯着自己的衣带, 一面扯一面嘟囔着:“唔……怎么解、解不开……”
祁律和衣带较劲了半天, 因为醉的厉害, 这种“精细活”已经不适合祁太傅,祁律怎么也解不开自己的衣带, 气的“咕咚!”一声倒下去,倒在榻上。
小土狗听到咕咚一声,赶紧冲过去,还以为祁太傅摔倒了, 立刻刨饬着小短腿跳上软榻, 定眼一看,祁太傅因着解不开衣带,倒在榻上直接睡了过去,呼吸非常平稳,这回终于老实了。
“呼——”小土狗瘫坐在榻上, 像模像样的吐出一口气来,还用小爪子擦了一把冷汗。
祁律醉酒之后完全没什么意识,感觉睡得很是香甜,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睛揉了揉,还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
祁律一个翻身,突然对上一张俊颜,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不是天子的俊颜么?
天子躺在祁律身边,衣衫凌乱的很,祁律瞠目结舌的看了看四周,不是自己的屋舍,好像是寝殿,地上全都是天子的衣物,飞得到处都是,要多豪放有多豪放。
祁律立刻坐起身来,稍微感受了一下,自己好像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不觉得腰酸背疼,反而是天子,一副小可怜儿的模样,还没有睡醒,眉心紧紧蹙着,眼底都是乌青。
祁律心中一震,犹如地震一般,喃喃自语说:“难道……我真的把天子给办了?”
祁律瞬间脑补了自己酒后兽性大发,直接“惩治”了天子,天子哭唧唧求饶的模样,越想越觉得真实,不然怎么解释眼下这种场面?
祁律可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闹了大半夜,还差点把天子当成了“工具人”,最后自己睡了,天子天亮的时候才从小土狗变成回人形,也疲惫的睡下了。
祁律一脸兴奋的脑补着,但是他压根儿没什么印象,咂咂嘴,不由有些失望,如果自己没有断片儿就好了。
祁律哪知道,如果他没有断片儿的话,可能会羞耻的钻进地缝里。
姬林睁开眼目,便看祁律笑眯眯的注视着自己,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姬林疲惫的翻身想要坐起来,哪知道祁律祁律反应特别快,连忙扶住姬林,还小心翼翼的说:“天子小心点,别起身太快,律扶你。”
姬林额角一跳,不知今日的太傅为何如此殷勤,那声音温柔似水,搞得姬林后背一阵阵冷汗。
祁律笑着说:“天子,头疼不疼,身子难受不难受?要不然……律让人打些热汤来,天子还未沐浴罢?都怪律,律昨日没什么印象,定然没有为天子清理,天子上些药罢。”
祁律一个人说了好多,姬林越听越是糊涂,疼不疼?难受不难受?沐浴没有?还要上药?
天子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当真是哭笑不得,一把抱住祁律,“嘭!”一声将祁律按在榻上,干脆捂住祁律喋喋不休的嘴巴,说:“太傅,你想到哪里去了?”
祁律被姬林捂着嘴巴,不能说话,眨了眨眼睛,还是晶晶亮的看着姬林,仿佛是一只偷腥的猫咪。
姬林无奈的说:“昨夜太傅撒酒疯,闹了大半夜,太傅想到哪里去了?”
祁律那晶晶亮的眼神瞬间熄灭下来,一脸失望,还以为自己昨夜雄风大振,真的我行我上了,哪知道原来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祁律并没有雄风大振,而且宿醉头疼不已,抱着被子趴在榻上,脸色都变绿了,姬林让寺人端来了醒酒汤,喂着祁律喝下去。
姬林一边给他喂醒酒汤,一边嘱咐说:“不许再饮这么多酒。”昨天晚上差点出大事。
祁律一脸无力,完全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只是觉得头疼欲裂,还晕晕乎乎的,便老老实实的嗯了一声。
祁律宿醉,在天子的榻上躺了半天,这才觉得稍微好了一些。如今宋公冯的即位大典已经结束,过两天天子的队伍便要回洛师去了,这样一离开宋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祁律便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便是昔日里公子冯,如今宋公冯的恶食之症。
宋公冯的恶食之症完全是心理疾病,他以前很喜欢食鱼,如今见到了鱼却狂吐不止,并不是宋公冯对鱼肉过敏,完全是出于心理阴影,而如今公子冯成功上位,变成了宋国国君,如此一来祁律觉得,宋公冯的心理疾病应该也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在离开宋国之前,祁律打算再做一次鱼膳。
祁律下午就跑到膳房去了,左顾右盼的寻找鱼食,因着已经不是早晨,而是下午,鱼食都已经被膳夫们挑走了,只剩下一些个头不好,或者不是很新鲜的鱼类食材。
祁律从中间挑了几条个头不大的鲶鱼,鲶鱼素来上不了大雅之堂,而且因为外形丑陋的缘故,还经常被沿海地区的渔民当成是海怪或者海妖,所以这样的鲶鱼没有膳夫挑选。
膳夫上士看到万俟林木挑选鱼食,便说:“祁太傅,这些鱼都不新鲜了,您如是想要鱼食,明日一早有渔人送最新鲜的鱼食进来,您到时候再挑两条罢。”
祁律笑眯眯的说:“不必了,就这几条挺好。”
祁律要做的鱼膳其实很简单,并不需要太好的鱼,如果是鳜鱼一类反而浪费了,就这样的鲶鱼,个头不大不小刚刚好。
祁律之前已经做过各种各样的鱼膳,例如鲜鱼饺子、水煮鱼、酸菜鱼、松鼠鳜鱼等等,可以说是咸的、甜的、辣的、酸的,全都做过一遍了,如今再做的话反而缺少了新鲜感和花样儿。
于是祁律这次想做一个“一劳永逸”的鱼膳,那便是鱼火锅了。
祁律挑选的这几条鲶鱼正合适,吃起鱼火锅来肉肥刺少,十分满足,而且鱼肉涮在火锅的汤底里,因为每个人涮鱼肉的时间不同,所以如果太好的鱼肉反而糟蹋了,这种鲶鱼则是刚刚好,煮的时间太久也不会觉得肉柴。
祁律选好了鱼,立刻开始熬制汤底,打算做一个鸳鸯鱼火锅,一种浓郁的白汤,汤头奶白,另外一种辛辣的红汤,汤头艳红,两种不同的口味,一种可以吃到鱼肉的原汁原味,另外一种则是可以吃到辛辣开胃的滋味儿。
除了熬制去腥的汤头之外,祁律还准备了麻酱小料、鱼露小料。祁律用芝麻磨制了很多芝麻酱,调制成麻酱小料,鱼肉无论是在白汤还是红汤中涮锅,在麻酱小料的碗里一滚,沾上浓郁的麻酱,那滋味儿不只是去腥,更增加了鱼肉的醇香之感。
祁律将鱼切成鱼块,又去准备了其他的食材,毕竟是火锅,除了鱼肉之外,还可以涮各种各样的其他食材,满足各种口味。
祁律还把位置不好的鱼肉碾成泥,挑出刺来,做成了鱼豆腐,这样一来口感立刻升华,而且也不至于浪费,涮火锅怎么能没有鱼豆腐这种美味呢?
除了鱼肉,祁律还找了螺片、大虾、贝类、生蚝等等,摆了一个超大的海鲜拼盘,做成一个小船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美观。
祁律要请宋公冯和公子与夷吃膳,天子是第一个得知的,毕竟膳房里遍布了天子的眼线,祁律端着鱼膳火锅刚出膳房的大门,立刻就被天子劫在了半路。
姬林笑眯眯的拦住祁律,说:“太傅,这是去何处呢?”
祁律:“……”严重怀疑天子是闻着香味来的。
祁律说:“回天子,律正想去请天子,一并享用鱼膳。”
祁律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而且冠冕倘或,一脸正义,姬林便很自然的说:“既然太傅盛情邀请,那就一并子走罢。”
祁律心中暗暗的想,幸亏自己多做了一些,否则天子一来,可能不够吃,那时候便尴尬了。
祁太傅邀请宋公冯和公子与夷一同用膳,二人当然不会拒绝,宋公冯刚刚即位,还有很多要事需要处理,听说祁太傅邀请自己,立刻把所有的公务全都推了,特意来赴宴。
宋公冯在燕饮殿门口正巧遇到了公子与夷,两人一并进去殿中,刚一进去,立刻闻到了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香味,一会子醇香,一会子辛辣,互相交替着,各有各种的滋味儿,一时竟分辨不出来哪个更加喷香。
二人走进去,一眼便看到了案几上的鱼膳,一口大锅中间用板隔开,一边红汤,一边白汤,在火上不断的咕噜着,冒着沸腾的泡沫,而大锅旁边,摆着各种各样的吃食,其中最多的便是……鱼。
公子与夷看到那些鱼,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因着他上次在郑国的圄犴之中,已经知道了宋公冯对鱼膳不服,会出现恶食之症,所以回到宋国之后,宋国的膳房已经很少准备鱼食。
公子与夷皱了皱眉,倒是宋公冯轻笑了一声,似乎看穿了祁律的想法,说:“有劳祁太傅了。”
祁律笑着说:“不日律便要跟随天子回到洛师,临行之前,为宋公准备了这鱼膳,宋公应该不会拒绝律的一片好心罢?”
公子与夷又是担心,又是局促,毕竟宋公冯的恶食之症是他造成的,宋公冯反而十分坦然,说:“大哥无需担心,冯儿已经不是当年的冯儿了。”
众人入席,因着是鱼火锅,大家自然不能分餐制,四个人便围着案几坐下来,这倒是很新鲜。
他们这些人里,除了祁律,其他人无论是姬林,还是宋公冯或者公子与夷,都是贵族出身,一个比一个显赫,从小到大都是分餐制,就算是外出打仗,也没有和将士们一起围炉用过膳食,吃大锅饭还是头一次。
祁律给众人一人分了一份小料,笑眯眯的解释鱼火锅要怎么吃,三个人都觉得十分新鲜,认真的听祁老师讲解鱼火锅该怎么吃。
祁律将鱼分别下在白汤和红汤两个汤底里,等着汤底滚起来,鱼还没熟,大家便先吃其他的食材,海鲜拼盘都是容易熟的吃食,滚在汤底里一会子便可以捞出来,等海鲜吃的差不多,鱼正好也熟了。
宋公冯看着自己承槃中的鱼肉,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做心理准备。祁律笑着说:“宋公请罢,这白汤煮出来的鱼肉,滋味儿醇香柔和,这红汤煮出来的鱼肉滋味儿辛辣开胃,请宋公尝尝,到底是红汤滋味儿更好,还是白汤滋味儿更好。”
宋公冯动作非常优雅,先尝了一口白汤煮出来的鱼肉,鲶鱼这种“丑陋”的鱼,经过这般一煮,滋味儿瞬间变得不一样起来,口感紧实,有一种大口吃肉的感觉,白汤滚着麻酱小料,或者滚着鱼露小料,都别有滋味儿。
公子与夷一直紧紧盯着宋公的动作,似乎生怕他突然呕吐,毕竟天子也在场,如果触犯了天子威严,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与夷紧张的手心直出汗,连声问:“君上,如何?有没有不舒服?”
宋公冯将口中的鱼肉咽下去,突然轻笑了一声,脸上竟然有一些如释重负的感觉,说:“祁太傅烹制的鱼肉,如何能不好食呢?滋味何其鲜美。”
他这么一说,公子与夷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而天子则是心中警铃大震,宋公冯本就喜欢食鱼,以前他做公子的时候,每天都要吃鱼,每顿饭都要有鱼,可见他多喜欢食鱼,而如今宋公冯的恶食之症解开了,岂不是要和寡人抢鱼吃?
天子立刻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的从锅里捞出两块整齐又美观,关键还很大的鱼肉,放在自己的承槃中,摞成一座小山……
祁律看着天子的动作,眼皮狂跳,生怕天子没起子的模样被宋公冯和公子与夷嘲笑,咳嗽了一声,又说:“宋公不防再尝尝红汤鱼肉。”
宋公冯又夹了一块被煮的红艳的鱼肉放在承槃之中,和方才的白汤鱼肉不同,这红汤鱼肉一捞出来,一股子辛辣的味道立刻窜起,勾引着众人的味蕾,仿佛更加霸道,光是闻着就觉得又麻又香。
宋公冯夹起一点鱼肉,送入口中,试探的尝了尝滋味儿。
虽方才宋公冯已经食了鱼肉,但此时公子与夷还是捏了一把汗,唯恐宋公冯突然反胃,又问:“如何?千万勿要勉强自己。”
宋公冯微微蹙眉,就在公子与夷担心的时候,终于开口说:“好辣,又麻又辣,十足开胃。”
原宋公冯并不是因着反胃才蹙眉,而是觉得太辣了,祁律在汤底里放了很多藙子和花椒,祁律是个花椒狂热爱好者,特别喜欢吃完麻辣滋味儿之后嘴唇麻嗖嗖的感觉,所以放了很多很多花椒,宋公冯的吃食一直很清淡,突然吃到这么麻辣的滋味儿,自然觉得十足刺激了。
天子一听,立刻又如法炮制,多夹了一块红汤鱼肉放在自己的承槃中,两只承槃瞬间都摞成了小山。
公子与夷见宋公冯无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自己也尝了尝,公子与夷显然喜欢麻辣味道的汤底煮出来的鱼肉。而宋公冯的口味一向比较清淡,因此喜欢白汤汤底煮出来的鱼肉。
祁律便笑眯眯的说:“敢问宋公,您是觉得红汤更美味,还是白汤更美味。”
宋公冯明明觉得白汤更美味,但若是让他舍弃红汤,只吃白汤,又觉得一成不变少了一些滋味儿,实在太单调了一些,便说:“各有滋味儿,各不相同。”
祁律点了点头,话里有话的说:“吃一道鱼肉,尚且有不同的滋味儿,更别说是治理国家了,宋公爱见白汤的纯正,公子爱见红汤的辛辣,古来的饮食素有南北之争,虽地域不同,美食不同,咸甜不同,口味不同,但缺一不可,何必非要清除异己呢,滋味儿万千,不是更好么?”
祁律虽然在说鱼肉,但是宋公冯和公子与夷都听出来了,显然祁律说的是他们兄弟二人。宋公冯喜欢清淡,公子与夷喜欢辛辣,这就和他们的派系一样,身在不同的派系,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互相争斗。
公子与夷听了有些感叹,这么多年来,自己做了多少事情,就是为了宋国国君的宝座,但是到头来呢,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瘸了腿,公子与夷才幡然悔悟。
宋公冯拱起手来,说:“谢祁太傅教诲,冯铭记于心。”
祁律笑着说:“宋公严重了,请用膳罢。”
祁律心中默默的吐槽着,咱们要是再多说两句,天子都吃饱了,食材什么都不剩下,就只能喝汤底了!
的确,最后连汤底都给喝了,红汤实在太辛辣,因此没人敢喝,白汤便不一样了,又是鱼肉,又是水产又是海鲜的,各种各样的滋味儿混合在一起,熬出了一锅浓浓的汤头,最后祁律往里面加了一点散盐,大家真的连汤底都给喝了,天子一口气喝了两大碗,这才觉得心满意足。
宋公冯和公子羽与“重归于好”,祁律也就放心了,如此一来,天子对宋公冯有恩,扶持宋公冯上位,宋国这个地大爵尊的国家,便会忠心归顺于天子,起码是这些年内,会忠心归顺天子,也算是巩固了天子的权利和威严。
众人在宋国逗留的时日也不少,吃过了鱼膳之后,第二日便准备启程了。
天子启程,宋公率领卿大夫们送行,一直送到宋国的堵城门口。
祁律笑眯眯的调侃着华督,说:“如今好了,华相也不必和大司马挣得头破血流了。”
华督一听,知道祁律是在调侃自己,但他说的也是事实,以前华督和孔父嘉的派系不同,一个跟随公子冯,一个而跟随公子与夷,现在好了,与夷甘心退位,孔父嘉也归顺了宋公冯,果然是不需要再挣了。
姬林一身黑色天子朝袍,款款登上辎车,宋公冯率领众卿跪地恭送,挥了挥手,身后便有几个虎贲军合力抬出一个重器大鼎,那大鼎“轰!”一声落在地上,恨不能激起巨大的尘土。
宋公冯恭敬的说:“我王启程,冯不能远送,心中实在不安,因此特送上一份礼物,还请天子笑纳。”
姬林打眼一看,这只大鼎可不是一般的鼎。古代人用“钟鸣鼎食”来代表贵重,周天子的明堂中供奉着九鼎,可见鼎在这个年代的重要性,不只是一种食器,更代表着权利和威严。
这只鼎铸造的威严大气,工艺精湛,而且体积巨大,十分沉重,可见是国之重器,之所以说它并非是一般的鼎,因着这只鼎,是郜国的国鼎!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鼎,天子供奉九鼎,其他国家也拥有自己的大鼎,代表着国家的权利,而这只就是代表着郜国权利的大鼎。
郜国公子下狱,郜伯非常害怕,因此特意奉上自己国家的大鼎送给宋公冯,表示归顺,宋公冯又将这只大鼎送给了天子,意义很明显,宋公冯在对天子表达自己的忠心。
姬林看到这只大鼎,幽幽一笑,说:“宋公厚礼,甚和寡人心意,那寡人便收下了。”
祝聃立刻指挥着虎贲军将大鼎搬起来,架上辎车,一并子运送回洛师。
姬林看着跪拜在地上的宋公冯,又说:“望宋公可要好生治理宋国,尊王从一而终。”
宋公冯立刻拜下,说:“请我王安心,冯誓死效忠我王。”
姬林点点头,不再多说,便说:“启程罢。”
“天子有令——”
“启程!”
“启程——”
传令的声音一声一声的传下去,长龙一般的队伍很快开拔,粼粼的行驶出宋国的都城,准备往洛师而去。
祁律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宋国都城城门,宋公冯从地上站起来,还伸手扶起身边腿脚不利索的公子与夷,这让祁律不得不有些感叹,前不久见面,两个兄弟还打的你死我活,如今已经这般和睦了。
祁律“啧啧”一声,正好从前面小跑来一个寺人,说:“祁太傅,天子请您前去参乘。”
祁律就等着天子找他去参乘呢,毕竟从宋国到洛师那么远的距离,祁律如果全程骑马,必然会被颠散的,还是坐辎车舒服一些。
祁律立刻下了马,快步来到天子的车驾旁边,车驾已经停下来了,祁律像模像样的拱手说:“天子,律拜见。”
姬林的嗓音很平静,隔着辎车的帐帘子,微微有些发闷,说:“进来罢。”
寺人帮祁律打起车帘子,祁律登上脚蹬子,踏上辎车,矮身钻进辎车之中。
天子正坐在辎车之中,不过并不是正襟危坐,而是斜靠在辎车的软席之上,旁边还放了个头枕,天子的手肘支在头枕之上,脑袋靠在手背上,整个人半倚半靠,黑色的长袍包裹着天子性感的身材,从祁律这方向看过去,那双大长腿简直更加逆天了。
祁律恭恭敬敬的走进去,差点被天子这坐姿勾走了魂儿,便见天子冲自己招了招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祁律过去。
祁律本想“矜持”一下,毕竟君臣有别,奈何心中实在麻痒难耐,立刻走过去,迫不及待的便在天子的腿上躺下来,枕着天子的腿,当真是舒坦。
祁律躺在天子的腿上,软榻舒服,辎车平稳,一晃一晃的十分催眠,这只金大腿不只是抱起来舒服,躺着更舒服。
祁律享受着神仙级别的待遇,顺口感叹了一声:“这就离开宋国了,还当真有些舍不得宋公和公子呢。”
姬林一听,心中警铃大震,立刻眯了眯眼睛,沉声说:“舍不得?”
祁律顺口一说而已,毕竟公子冯一直跟随着队伍,与夷又是他们的老朋友了,突然全都留在了宋国,回去洛师的人数减少了,祁律才有所感慨。
哪知道天子突然吃味儿,天子危险的眯着眼睛,说:“太傅难不成是给宋公煮清汤面上瘾?”
祁律:“……”清汤面?
祁律脑袋里一时晕乎乎的,天子怎么知道自己给宋公煮过清汤面?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是刚遇到公子冯时候的事情,当时天子明明还在睡着。
天子的眼神更加危险了,说:“是了,在恶曹会盟之时,公子与夷还主动对太傅投怀送抱过,可有此事?”
祁律瞬间头皮发麻,不为别的,因为正有此事!当时祁律觉得有意思,还对天子“图文并茂”的讲解过调戏与夷的全过程,虽当时祁律还没有和天子发展成如今的关系,但是这么一想起来,祁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死……
“太傅如此不乖,该罚。”天子的声音十足沙哑,突然低下头来,祁律躺在天子的腿上,根本没地方跑,立刻被天子捉住,两个人的吐息交缠在一起。
因着是在辎车中,外面正在行军,他们却“偷偷摸摸”的激吻,祁律立刻满脸通红,并不是羞耻的,而是兴奋的。
姬林轻笑一声,在祁律的耳边说:“太傅很精神么?需要寡人帮忙么?”
祁律这回是羞耻的,感觉自己的脸皮烫的可以摊鸡蛋,使劲摇头,一脸“道貌岸然”的正义,说:“不、不用了,天子关怀,律诚惶诚恐……”
况且这可是在辎车里,若是让旁人听到了,岂不是以后再也没脸见人?
姬林眯眼笑着说:“太傅,当真不需要林儿帮忙?”
“咕咚!”祁律吞咽了一口,盯着姬林那双眼目,突然觉得天子不是什么小奶狗,也不是什么大野狼,而是活脱脱的狐狸精!
祁律立刻改变了口风,一点子也不坚决,说:“要……”
姬林幽幽一笑,沙哑的说:“如太傅所愿。”
祝聃催马行进在队伍中,因着要检查队伍的情况,便不停的在队伍中催马穿梭,他距离天子的辎车稍微近一点,隐约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也不是很真切,祝聃一时间有些迷茫,不知是什么声音。
公孙滑正好从身边路过,祝聃便说:“郑公孙,你听到甚么声音没有?”
公孙滑一脸无奈,说:“滑未听到,想必是祝将军车马劳顿,因此听错了罢。”
辎车并不隔音,何止是祝聃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祁律在辎车内也听到了祝聃的声音,吓得祁律不轻。
第二天行进的时候,天子传祁太傅去参乘,太傅竟然斗胆拒绝了天子,非要坚持骑马没有去坐辎车。
祁律骑在马上,恨不能数马鬃毛,宁死不去参乘,因为他一坐进天子的辎车中,便会想到昨日和天子互帮互助的羞耻场面,实在太丢人了……
一行人从宋国到达洛师,王室卿士虢公忌父,还有周公黑肩率领王室卿大夫们在洛师城门口跪迎,百姓夹道,场面十分壮观。
姬林堪堪即位还没有满一年,但是新天子的所作所为,连百姓都听说了,天子平定淮夷,大获全胜,这一仗打得何其扬眉吐气,震慑朝野。
因为天子的这一仗打得太漂亮,而且没有什么损兵折将的事情,周公一族被天子的威严震慑,因此暂时不敢搞小动作,全都收敛了不少,回了洛师之后,那日子是无比的清闲。
回到洛师之后,没什么太大的日程,祁律正是闲的发慌,最近的一个日程便是参加洛师之内的一个寿宴。
这寿宴异常宏大,连天子都要赏脸,便是王族大夫尹氏的寿宴。
说起洛师王族,除了周公黑肩,虢公忌父这样的扛鼎之臣之外,洛师之中的贵族也是盘根错节,一点子不比郑国宋国这样的国家差。
王室卿大夫们之中,还有两个宗氏举足轻重,其中之一便是尹氏。尹氏的宗主官居大司空,司空这个官职,之前也有提及,司马掌管兵马,司农掌管农业,司理掌管刑罚,司徒掌管人民,而司空掌管的则是土地和土木建设。
这大司空尹氏乃是姬林的祖父也就是周平王那会子分封的大臣,如今算下来年纪已经很大了,白发苍苍,资历深厚。当时周平王刚刚迁都到洛师,各种各样的土木建设需要着手,大司空必须是天子的心腹大臣,可见尹氏当年有多么得宠。
尹氏虽然不是虢公这样的贵族,但身为周平王的心腹,荣宠一时,一直身居大司空高位,他的子孙也因此得到了荫蔽。
如今尹氏虽然年迈,但是头等和脸子还是在的,所以尹氏过寿辰,天子也是需要赏脸的。
这寿辰非比寻常,天子都需要赏脸,更别说祁律了,祁律身为天子太傅,也需要一同参加寿辰。
因为是长辈过寿,祁律包了一些寿桃,又准备了礼物,上次去参加虢公忌父的宴席,因为大家互相很熟悉,所以送个“蛋糕”也就是了,但这次是大司空过寿辰,祁律和大司空完全没太多的交集,总不能凑合着送人家一个寿桃便完事,祁律只好忍痛把自己买花椒的钱割下来一部分,去买了一些看起来像样儿的礼物。
祁律自从上任以来,从未见过大司空,原因很简单,因着大司空年纪太大,所以天子允许大司空不入朝,在家将养身子,一般情况下,都是尹氏的子弟前来入朝。
祁律是蹭着天子的辎车到大司空府邸的,不过到了门口,为了避嫌,祁律让天子多等一会子,自己先进去,让天子在后面错开一段时间再进去。
姬林有些哭笑不得,说:“太傅,你这搞得寡人与太傅真的好似偷情一般。”
虽姬林这么说,不过还是乖乖的坐在辎车里等着,眼看着祁律下了辎车。
祁律让獳羊肩捧着礼物,便往大司空的府邸而去,一到门口傻了眼,这么多人?人山人海的,排成了一条长龙,都是等着送礼上门的。
祁律不经常参加这样的宴席,一时有些摸不着门道,就在这个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记,回头一看,原来是虢公忌父。
忌父笑着说:“祁老弟,怎么不进去?”
祁律说:“不知从哪里排队才好。”
虢公忌父豪爽的一笑,拉起祁律的手来,说:“来来老弟,我带你进去。”
祁律也没有在意,毕竟虢公忌父可是个男人,碰一下手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虢公忌父也不知道祁律和天子正在交往的事情,他一向不拘小节。
祁律被虢公忌父拉着,还没进门,却有人从他们身边走了过来,幽幽的说:“虢公和祁太傅是一起来的?”
祁律一看,原来是周公黑肩来了,因着是寿宴,又不是官宴,所以周公黑肩穿了一身常服,没有穿官袍,一身紫色的袍子,外面罩着纱衫,衬托着黑肩白皙的皮肤,有一种高冷而高贵的感觉。
黑肩的眼神幽幽的,不着痕迹的盯了一眼虢公忌父拉着祁律的手。
虢公忌父没听出黑肩话里有话,老实的说:“周公也来了?忌父是与太傅在门口碰见的。”
黑肩“哼”了一声,不知是什么意思。
祁律左边是黑肩,右边是忌父,站在两个人中间,那两个人隔着自己说话,祁律莫名其妙有一种当了电灯泡的错觉,为了缓解尴尬,便说:“虢公无需排队么?”
虢公忌父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刚要说什么,哪知道黑肩先开口了,语气又是怪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说:“太傅您可不知,虢公与尹子的关系那当真是非同一般,指不定过些日子,虢公就能做了尹家的女婿呢。”
祁律一听,恍然大悟,原是虢公和尹家有些渊源,忌父和尹家的关系一向很好,大司空尹老爷子和虢公忌父是忘年之交,还曾经想把自己的孙女儿嫁给虢公忌父。
只不过虢公忌父没有成家的意思,所以才婉拒了尹老爷子,虢公和尹氏两家来往十分密切,所以虢公来参加宴席,是无需排队的,直接进去便好了。
尹氏的家宰看到他们,立刻迎上来,对虢公忌父的态度果然十足热情,说:“虢公!您来了?快请进!快情入内!”
众人一并子进入内里,虢公忌父和那家宰也很熟悉,笑着说:“尹老还好么?身子可硬朗?”
家宰说:“好,好得很呢!托虢公您的福!只不过我家老爷子有些愁心,心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和虢公攀上亲呢!”
他这么一说,虢公忌父有些不好意思,还没回答,黑肩不知怎么的,突然说:“祁太傅,咱们去那面儿坐坐罢,便别妨碍人家攀亲戚了。”
祁律被黑肩拉着,还没来得及和尹氏的人说上话,直接拉到一边去了,心里琢磨着,这周公的态度,怎么跟吃味儿似的。
虢公忌父也闹了个糊涂,不知黑肩为何突然生气了,连声说:“周公?祁老弟,等一等我。”
宴席宏大,非常热闹,王室的卿大夫们几乎都来了,只是一直没见到大司空的面儿。
众人互相寒暄着,一阵喧哗,便听到有人说:“天子来了!”
“天子也来参加寿宴了。”
祁律望向门口,果然看到姬林来了,姬林今日也没有穿朝袍,一身黑色的便服,没有戴冠冕,虽没有往日里的威严与冷酷,但更衬着年轻俊美,活脱脱一枚小鲜肉。
姬林走进来,众人立刻拜见天子,祁律也跟着弯腰,拱手拜见,姬林被尹家的人一路往前引路,经过祁律身边之时,祁律明显感觉天子的袍袖轻轻在自己脸上一扑,香喷喷的,一股子熏香的味道。
不止如此,天子的手指还在低头躬身的祁律面颊上轻轻一蹭,当真是把“偷情”二字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天子一到,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姬林走到上手席位上坐下来,这才说:“诸位卿大夫不必多礼,都请起罢。”
众人谢恩之后站起身来,也纷纷入席,没一会子,便看到尹氏的家宰搀扶着一个年迈的老者缓缓走了出来。
那老者头发犹如银雪一般,没有一根黑发,整个人颤巍巍的,但是腰杆挺得笔直,手上拄着拐杖,伴随着“咚咚咚”的敲击声,走入席间。
那老者面容十分慈祥,便是当朝元老,官居大司空的尹子,大司空缓缓给姬林行礼,姬林一展袖袍,虚扶尹子,说:“大司空更不必多礼,今日是大司空的寿宴,寡人客随主便,入席罢。”
尹子又是颤巍巍的谢过天子,说:“老朽虽然是今日宴席的主人,但是天子乃是我大周天下的主人,老朽如何敢在天子面前托大?老朽谢过天子。”
尹子这才被家宰扶着,走进席间坐了下来。
祁律坐在席上,目光一扫,将四周尽收眼底,天子都来了,竟然还有一个席位是空的,没有人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是比天子来的还晚,参加寿宴竟然迟到了?
祁律这么观察着,突然又发现一个事情很奇怪,这尹氏的席位上,人丁不是很多,而且女子竟然坐在男子前面。虽如今这个时代,女子也十分自主,并不像宋朝等等的朝代那么拘束,但女子的地位还是低于男子的,而尹家不同,尹家竟然是女子坐在前面,而且有的位置只有女子。
祁律的目光飘来飘去,黑肩就坐在他旁边,淡淡的说:“太傅第一次来大司空府上,确实会感觉稀奇一些。”
他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虢公忌父,说:“虢公与大司空如此熟悉,还不给太傅解释解释?”
虢公忌父挠了挠后脑勺,没有参透黑肩的口气,热情的对祁律说:“祁老弟你有所不知,这尹氏的府上,人丁凋零,没有甚么男丁。”
原是这个大司空尹子子嗣凋零的缘故。其实祁律觉得,大司空的府上人丁一点儿也不凋零,只不过家中都是女子,没几个男子而已。
大司空都是女儿,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很多都是招赘进来的女婿,自然是女儿坐在前面,女婿坐在后面。
而大司空这唯一的儿子死的还太早,所以如今便没有儿子,儿子去世之前也成家了,但同样没有男丁,大司空没有孙子,孙女不老少,所以一摆宴席变成了这种场面。
大司空如今已经年迈,这个年头什么都讲究世袭,大司空本身想要举荐自己的儿子做官的,承袭自己的司空职位,奈何儿子去的太早了,他也没有孙子,所以大司空一旦撒手,这个职位也不知道该给谁来坐才好。
今日这么多卿大夫来参加大司空的寿宴,很多人其实都是来做大司空的上门女婿的,或者孙女婿的,只要成为大司空的门人,何愁得不到举荐呢?
周公黑肩一笑,说:“旁人都是上赶着巴结大司空,咱们虢公倒是好,巴巴的拒绝了大司空提议的婚事,难不成……”
黑肩看向忌父,说:“难不成虢公心里藏了甚么人?”
祁律一听,立刻八卦的看向虢公忌父,虢公忌父年纪也不小了,这个年岁应该成家了,但是忌父还是孑然一身,难道虢公心中真的有什么白月光朱砂痣?
虢公忌父憨厚的一笑,说:“忌父心中能有什么人?只不过是无心成家,不想拖累了别人姑娘罢了。”
他这么一说,周公黑肩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再不和虢公忌父说话了,虢公忌父叫他,他也当做没听见一般。
祁律的席位正好坐在两个人中间,这下子好了,虢公忌父总是隔着自己去叫黑肩,黑肩又不搭理他,明显不想搭理忌父,奈何忌父比较实诚,还对祁律说:“祁律老弟,帮我叫一下周公。”
祁律:“……”律也很为难啊。
天子吩咐开席,众人刚要敬酒天子与大司空,就在这时候,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而来,竟有人又走进了宴席。
祁律抬头一看,来的人还不老少,一帮子人,打头的是个年轻人,身材高大而挺拔,武将的气质挂相,虽然没有穿介胄,但整个人看起来威风凛凛,身后跟着不少身穿华袍之人,拉帮结伙的走进来。
祁律一看那打头的人,心中瞬间清楚了不少,这些刚进来的是武家人。
宴席上缺的位置,便是武家的位置,天子都来了,武家的人却姗姗来迟,当真是何其猖狂。
之前说过,除了周公之外,这王室之中还有两个大家族,一个是大司空尹氏,另外一个便是大司马武氏。
司马武氏和司空尹氏一样,都是周平王时代册封的,司空负责营建土木,司马则是负责周八师的兵马,都是举足轻重的官员,武氏和尹氏也逐渐壮大起来。
如此一来便有了一个问题,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郑国的公族和卿族都能掐架,更何况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