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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艳的膳夫?

    姬林皱了皱眉,  说:“甚么美艳的膳夫?”

    那寺人具体也说不上来,回答说:“这……具体小臣也不知晓了,只是听旁人都传遍了,  说祁太傅看上了一个美艳的膳夫,  那膳夫美艳的连女子都自愧不如。”

    姬林的眉心皱的更是死紧,  心中微微有些吃味儿,不过面子上却说:“这种传来的话也能当真?看来你们是太闲得慌了,  才会在背后议论太傅。”

    “咕咚!”寺人赶紧跪下来,求饶说:“小臣……小臣再不敢了,还请天子责罚。”

    姬林慢吞吞的退下自己的天子外袍扔在一边,  淡淡的说:“往后里不要让寡人再听见只言片语,  可知道了?”

    “是是!”寺人连忙说:“小臣知晓,小臣知晓!”

    姬林淡淡的“嗯”了一声,寺人赶紧准备退出去,却听天子又说:“等等。”

    寺人又跪下来,说:“请天子吩咐。”

    姬林没有看那寺人,  声音轻飘飘的说:“方才你说的那个膳夫,替寡人去查查,  要仔细的查,把他的底细挖出来。”

    天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寺人也不敢多说一声,  赶紧答应,说:“是是,小臣立刻便去,立刻便去。”

    姬林说:“下去罢,不用侍奉了。”

    寺人赶忙小跑着退出寝殿去,将寝殿门带上。

    虽姬林看起来特别沉着,  但寺人一走,立刻露出了“本来面貌”,他身为天子,不沉着不行,却到底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大男孩,听说太傅看上了一个美艳的膳夫,立刻便坐不住了。

    他想去太傅那面问问,但又恐自己这么问出来,倘或祁律对那膳夫没什么,便显得自己这个做天子的太小心眼子,面子上不好看。

    姬林辗转了半天,眼看着马上便要午夜了,干脆平趟在榻上等待变成“灰姑娘”,不如自己去亲自看看。

    子时的打更声准时响起,姬林脑海中一阵眩晕,天子的躯体很快沉入了“睡眠”,一动也不动了。

    与此同时,祁律的屋舍中,“嗷呜!”一声,小土狗猛地清醒过来,歪了歪小脑袋,从地上爬起来。

    小土狗还没来得及去搞清楚那美貌膳夫的问题,便听到耳边充斥着魔音绕耳的哭声,“呜呜呜呜——哇——”,而且哭的特别爷们儿,特别豪爽,特别的粗犷有力!

    小土狗歪着脑袋仔细一看,原是老郑城小恶霸祭牙!

    天子也听说了,祭牙他恢复了神智,这本是一件好事儿,毕竟祭牙是为了救天子和祁律才受伤的,说实在的,姬林也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但如今……

    祭牙一好起来就粘着祁律,不止如此,还抱着祁律的腰,“呜呜呜哇”的大哭,小土狗都给他哭懵了,这如丧考妣的模样。但是不对啊,祭牙的爹娘早就去世了,也不能再丧一回,而祭牙的叔叔祭仲还好端端的健在,祭牙为何哭的如此汹涌?

    便听祭牙哭着说:“兄……兄长……辣啊!太辣了,呜呜呜——眼目要辣死了!”

    姬林:“……”

    原是祭牙这个不靠谱的,吃麻辣小食的时候,用手抓了辣的小食,然后又去揉了眼睛,虽然这年头的藙子不是很辣,但是眼睛哪里受的了这一星半点的辣意,登时呛得祭牙哭了出来,那都是生理泪,哭得不能自已。

    祭牙辣的受不了,下意识又用手去揉眼睛,这下子可好了,形成了恶性循环,更是辣得不行,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红了一大片。

    祁律从为见过这么没有生活常识之人,连忙对獳羊肩说:“快快小羊,打盆水来,不要热的,要凉的。”

    獳羊肩赶紧去打水来,祁律给祭牙洗了眼睛,这才感觉稍微好一些。

    祁律见祭牙哭的不是那么凶了,偶尔还挤两滴眼泪,便说:“弟亲,好些了么?”

    祭牙委屈的点点头,说:“好、好一点子了。”

    祁律颇为无奈,看了看天色,本是喝喝酒吃点小菜儿的事情,结果闹到了大半夜,这会子竟然过了子时,宫门也关闭了,祭牙无法出宫去。

    祁律便说:“今儿个你便住在我这里罢。”

    祭牙一听,特别欢心,眼眶还红彤彤的,却笑起来,说:“好啊!我很久都没有和兄长同榻了,最后一次同榻,那还是在去洛师的路上,兄长你还记得么?”

    祁律当然记得,那时候是因着他和公孙子都合作,想要偷走祭牙身上的信物,而祭牙是个典型的傻白甜,一点子防备也没有。

    想起当时的事情,不免有些唏嘘感叹,当时祁律只是想要谋求一个好乘凉的大树,所以才和祭牙约为兄弟,没成想祭牙是政客之中的一抹奇葩,不只是真心和祁律相交,而且还梅山上舍命相救。

    小土狗就在旁边,突然觉得祁律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好像特别的复杂,心中立刻警铃大震,赶紧窜过去,挡在祁律和祭牙中间。

    祭牙喝了酒,这会子连狗子都不怕了,把小土狗一扒拉,就挤上榻去,在祁律的榻上翻了好几个滚儿,霸占着整个榻,还笑眯眯的搂着祁律的头枕,一副痴汉模样,笑呵呵的说:“兄长的头枕,唔……还有一股子香味儿。”

    气的小土狗直接从地上蹦起来,蹦上榻去,往祭牙的背上就踩,祭牙“啊!”的大喊了一声,大吼着:“死狗!你跑哪儿去!”

    祁律头疼不已,自己这个弟亲,见到狗儿子就一定要打架,不过祁律觉得,这肯定是弟亲的问题,不是狗儿子的问题,因为祭牙见到公孙子都也总是打架,所以肯定是祭牙的问题。

    祭牙和祁律睡在一张榻上,小土狗非要挤在中间,仿佛馅饼儿一样隔开祁律与祭牙。祭牙却越过小土狗,欺负小土狗体积小,搂着祁律的腰,显然把祁律当成了抱枕,因着饮了需多酒,还有心事,很快便睡了过去。

    嘴里还嘟囔着:“唔……公孙阏这个丑货……亲、亲的好舒服,还要……”

    祁律:“……”

    祁律这一天已经很累了,又是做饭,又是劝慰祭牙的,如今已经过了子夜,本想睡个好觉,哪知道祭牙竟然在旁边撒狗粮,全程抱着自己喊公孙子都。

    祁律摇了摇头,淡淡的说:“果然没救了……”

    小土狗等祭牙和祁律都睡着了,这才冒出头来,两条小腿站在榻上,用两只前腿推着祭牙,把祭牙一滚一滚往前推,很快推到软榻的角落,拍了拍小爪子,一脸自豪的大功告成模样。

    随即小土狗跑回来,重新窝在祁律身边,祁律正好翻了个身,抱住小土狗,脸颊蹭了蹭小土狗,满足的继续睡了。

    “咕咚!”第二日一大早,一声巨响。

    祭牙睡着睡着,一个翻身,猛地便从榻上翻了下去。

    他摔在地上,迷茫的睁开眼目,挠了挠子的后脑勺,心里好生奇怪,昨日不是抱着兄长睡得么,软榻这么大,自己怎么睡相如此不老实,竟滚了这么远,从榻上掉了下来。

    幸亏这年头的榻并不高,不然祭牙这么一滚下来,非要第二次摔成傻子不成。

    祭牙醒过来一会子,眼看着祁律抱着小土狗还在睡,他也懒得爬上榻去,“咕咚”一声,又倒了下去,宿醉头疼得不行,随遇而安的躺在地上继续睡了……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小土狗已经变回了天子。

    天子规矩的躺在榻上,双手叠放在胸前,睡相优雅又尊贵,而且充斥着一丝不苟的气息,配合着俊美的容颜,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睡美人”。

    今日的清晨来得很早,光线从室户照透进来,投射在天子俊美姣好的面容上,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天子的唇角轻轻一挑,随即睁开了眼目。

    姬林这一晚上睡得很好,虽然睡下的不是很早,但是把祭牙推到了角落,还抱着祁律美美的睡了一觉,以至于今日早晨醒过来,心情格外的好。

    姬林坐起身来,朗声说:“来人,寡人要晨起。”

    寺人赶紧推门而入,捧上来洗漱的器具,寺人跪在地上,等着天子洗漱,说:“天子,昨日您让小臣去查的那个膳夫,小臣已然查清楚了。”

    姬林挑了挑眉,说:“哦?回禀罢。”

    “是,”寺人赶紧说:“那膳夫名唤滑甘,没有姓氏,是奴籍出身,进了膳房已然两年有余,听膳房的膳夫们都说,滑甘此人手艺非常巧,而且为人肯吃苦,话也不多,再加之滑甘美貌异常,膳夫们和他相处的都不错,见到滑甘的人,没有不夸赞他的。”

    姬林眯了眯眼睛,说:“还有呢?”

    寺人为难的说:“这滑甘,底细清清白白的,完全便是个贱奴出身,也没什么更多的底细了,恕小臣愚钝,只查到了这么多。”

    姬林“嗯”了一声,说:“若有甚么风吹草动,继续回禀。”

    寺人赶紧点头,说:“是是,小臣敬诺,请天子放心,小臣一定事无巨细,条条上禀!”

    祁律醒过来的时候将近午时,自然醒,睡得非常舒坦,睁眼一看,身边没有人,躺着狗儿子,而祭牙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地上去了。

    祁律坐起来,将狗儿子放在一边,见狗儿子睡得香甜,还给他仔细的盖上小被子,这才下了榻,拨了拨祭牙,说:“弟亲,弟亲?”

    祭牙躺在地上,被子蒙着脑袋,闷声闷气的,要死不活的说:“兄长……我……要……死……了……”

    祁律眼皮一跳,扒下他的被子一看,祭牙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毕竟昨天哭得那般汹涌,不止如此,祭牙还蔫蔫儿的,不用说都知道,昨天喝酒喝的那么凶,肯定是宿醉,不只是头疼,而且还胃疼。

    祭牙捂着自己的胃部,说:“兄长,胃好涨,还不舒坦。”

    祁律无奈的说:“快起来,我给你泡些温热的石蜜水,你喝一些或许能好。”

    一看祭牙便知道,他昨日喝酒太多,伤了胃,此时胃酸过多,因此胃里才涨的难受,还会想吐。这个时候如果喝水,肯定会刺激胃酸继续分泌,喝一些温热的蜂蜜水,不要太热,以免蜂蜜失去了效果,是最好的,可以缓解胃部不适。

    祭牙要死不活的瘫在地上,祁律让獳羊肩进来,他快速洗漱了,让獳羊肩看着祭牙,自己准备去膳房弄些蜂蜜水来。

    哪知道祁律刚走出屋舍,便看到了昨日里见到的那个长相十足美艳的膳夫,好像叫滑甘来着。

    哪知道这么巧,滑甘手中的承槃里,便端着一耳杯的温热石蜜水,正好从祁律的屋舍前面经过。

    滑甘见到祁律,过来恭敬的作礼,说:“甘拜见祁太傅。”

    祁律对滑甘的印象还不错,说:“你手里的是石蜜水?”

    滑甘点点头,恭敬又温顺的说:“回太傅,正是,政事堂的大夫饮醉了酒,胃部不适,让膳房送些醒酒汤去,甘正好送一盏温热的石蜜水过去。”

    滑甘极为有眼力见,说:“太傅可是也要石蜜水?”

    祁律说:“不瞒你说,昨日祭小君子在律这里饮醉了酒,胃里不适,律正要去膳房调制一碗石蜜水。”

    滑甘便说:“既然如此,这石蜜水便请太傅转交祭小君子罢。”

    祁律说:“这不好,你不是急着送到政事堂?别耽误了你的事儿。”

    滑甘微微一笑,他本就生的极其美艳,日前祁律觉得,郑姬已经足够美艳了,加之郑姬的大家闺秀气质,简直便是直男斩,然而如今见到了滑甘,那美艳的容貌不笑的时候已然便是极致,再笑起来,盛夏的繁花登时都失去了颜色。

    滑甘说:“这不值甚么,膳房还有,甘再去调制一杯足够,不过多跑一来回的事儿,请太傅拿去罢。”

    如此祁律就不用去跑膳房了,登时有些“心动”,这会子祭牙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捂着自己的胃走出来,一眼便看到祁律在和一个美娘子说话,这老郑城里的美貌姑娘,竟还有祭小君子不认识的?

    祭牙仔细一看,并非什么姑娘,怪不得自己不认识,那美艳的可人儿穿着一身膳夫的粗衣,竟是个男子!

    祁律见到祭牙走出来,便说:“弟亲来的正好,饮了石蜜水罢。”

    祭牙本就口渴,可是胃里塞塞的,从滑甘手中接过石蜜水,勉强饮了一口,甜滋滋的,而且甜味也不齁嗓子,味道刚刚好,温温热热的,饮进嗓子里,一股暖流顺着嗓子往下滑,一直滑进胃里,竟然说不出的舒坦。

    祭牙惊讶的说:“当真好喝!味道甚是甘甜!”

    滑甘恭敬的说:“小君子饮酒失量,饮一些石蜜水是最好的,十足养胃。”

    祭牙见滑甘与自己说话,便说:“你叫什么名儿?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滑甘回话说:“小人滑甘,是膳房的奴隶,小君子高贵,自然没有见过小人。”

    祭牙笑眯眯的,油嘴滑舌的说:“你生的这般美貌,调制的石蜜水一定管用,我这刚一喝完,顿时便觉得大好了呢!”

    滑甘被祭牙“调戏”了一句,态度仍然十分恭敬,说:“倘或太傅与小君子没有别的事儿,甘还要送石蜜水去政事堂,便先告退了。”

    祁律点点头,说:“你且去罢。”

    滑甘动作很利索,托着承槃快速离开了。

    他的背影纤细,从后背看起来,无论是一头黑顺的长发,还是杨柳一般的细腰,或者那婀娜玲珑的体态,完全像是个美女,不过滑甘的正脸也完全不输给任何一个美女。

    祭牙咂咂嘴,还在咂摸刚才的石蜜水味道。虽只是一碗简简单单的石蜜水,不过真的救了祭牙的老命,感觉胃里瞬间消停了很多,盯着滑甘的背影感叹说:“啧啧,我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男子,长得真好看!兄长你说,我要是当真爱见男子的话,怎么也不会爱见公孙阏那个丑货,必然是爱见滑甘这样又温柔,又美艳的绕指柔才对啊!”

    “咳!”祁律狠狠咳嗽了一声,连忙给祭牙打眼色。

    祭牙却看不懂祁律的用心良苦,和祁律压根儿没有什么心灵相通,仍然喋喋不休的感叹,说:“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心的美人儿?长得又好看,说话还动听,温温柔柔的,怎么也不像公孙阏那个丑货,一张嘴就惹人嫌,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呵!”一声冷笑,十分短促,虽是笑声,却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阴沉。

    祭牙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被人很狠捶了一记,呆若木鸡转过头去,便看到他口中的丑货公孙子都,正站在自己背后!

    祭牙昨日没有归家,他的叔父祭仲十分担心,便找到了公孙子都的公孙府上,还以为是公孙子都这个狐狸精把自己的侄子拐走了,没成想其实“狐狸精”另有其人,不是公孙子都,而是祁律。

    祭牙在祁律那处饮酒,一时忘了,便没有出宫,害得祭仲来回找了一圈,因此公孙子都也知道祭牙昨日没有出宫。

    这一大早上的,宫门打开,公孙子都便从外面急匆匆进宫,准备去看看祭牙,哪知道到了祁律下榻在郑公的屋舍门口,正好听到祭牙这一连串的话儿。

    公孙子都看着祭牙,说:“亏得子都还担心祭小君子一夜未归,原祭小君子沉浸在温柔乡中甘之如饴,看来是子都多虑了,既然子都如此碍眼,那便不打扰了。”

    说罢,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祭牙呆在原地,瞠目结舌,他哪想到这么寸,说公孙子都坏话的时候,公孙子都正巧便来了,还听了个清清楚楚。

    祁律无奈的揉着额角,说:“弟亲,方才为兄已经很努力的咳嗽了。”

    祭牙可怜兮兮的说:“兄、兄长,你咳嗽,是因着公孙阏么?我还以为你嗓子不舒服。”

    祁律:“……”

    祁律说:“弟亲,要不然……你追上去说几句好听的?”

    祭牙十足不屑地说:“我、我和他又没干系,我追上去做甚么,不追,我才不追!”

    说完,面容有点挂不住,一脸刻意的说:“对、对了,兄长,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子正事儿,那个……我先走了啊兄长,改天来找你饮酒!”

    说罢,手忙脚乱的冲着公孙子都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祁律无奈的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郑公孙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才能惹上我的弟亲……”

    天子的队伍要在郑国小歇几日,整顿一番,之后再回洛师去。

    休整的这些日子,郑伯寤生安排了一些小节目,例如天子临行之前,准备为天子践行的酒宴等等,为了挽回郑国自己的颜面,郑伯寤生还特意准备了一个特别的“节目”,那便是演兵。

    郑伯寤生请天子去参观郑国的军营,其实目的很明确,郑伯已经被年轻的天子连续削了好几次,郑国的脸面,还有郑伯的脸面都很难堪,为了找回一点点脸面,郑国打算请天子来军营“视察”,顺便彰显一下郑国的威严。

    姬林没有拒绝,他知道郑伯耀武扬威的小心思,不过姬林还是没有拒绝,因着他也想看看,郑队最高的实力是什么样子的,姬林身为天子,总不能固步自封,亲眼见到,总比耳朵听到,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的要真实的多。

    今日便是姬林参观郑营的日子,军营不在老郑城之内,需要出城,早上走的话,中午到达军营,视察一番,今日还能赶回来,十分满打满算。

    这可苦了祁律,他自然也要陪同天子,一道去视察军营,一大早上爬起来,整个人还昏昏沉沉的。

    姬林准备步上辎车的时候,便看到祁律正在上马,他抓着马缰,睡眼惺忪的,努力的和马匹作斗争。

    姬林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即正色的说:“太傅,寡人有事与你商谈,过来参乘罢。”

    祁律一听,眼睛登时亮了起来,除了天子的辎车,今日陪同一起去的,就连郑伯寤生和和郑国第一权臣祭仲都要骑马,祁律自然也是骑马的,但是骑马是祁律的短板。

    祁律连忙拱手说:“谢天子。”

    天子登上辎车之后,祁律也跟着步上辎车,他登上去,姬林在里面伸出手来,将祁律拉了上来。坐进辎车里,祁律这才松了口气,倘或让他一路骑马去郊外,估摸着便要被颠散了。

    姬林笑眯眯的说:“太傅还是如此不精骑术。”

    祁律十分惭愧的说:“律惭愧。”

    姬林说:“无妨,改日寡人有空的时候,倒是可以教一教太傅骑术。”

    祁律其实还挺想学骑马的,因为每次看到旁人骑马,都有一种无比帅气的感觉,祁律着实羡慕,如果能学骑术的确是一件好事儿。

    祁律拱手说:“律拜谢天子。”

    姬林笑了笑,说:“寡人都答应教导太傅骑术了,那太傅该回礼些甚么呢?”

    祁律一愣,原来还要收学费的?可是自己有什么可以给天子的,除了……花椒?

    姬林笑着说:“是了,寡人听说,太傅日前做了香甜的肉脯,寡人却没有尝到,好生的失落。”

    祁律眼皮一跳,心想天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做了肉脯的?难不成天子还派人监视自己?眼目竟然如此众多。

    祁律哪知道,天子根本不需要派人监视祁律,因着天子就是小土狗,那日祭牙醉酒,小土狗便看到了好多蜜汁肉脯,馋的不得了。

    祁律心中狐疑,面上十分恭敬的说:“天子若是想食肉脯,今日回去,律便烤制肉脯,送到天子面前。”

    姬林说:“今日回去晚了,寡人如何忍心劳累太傅,改日再说也不迟。”

    祁律有些奇怪,只觉天子的话有点小肉麻,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有甚么深意,眼眸动了动,只管应承下来,其他也没多说。

    一路十足顺利,辎车在军营门前停下来的时候,堪堪到了正午,众人在军营门前下马,换成了轺车,一路开进军营之中。

    营中的郑国将士们正在习武,因着是夏日,好些将士们全都打着赤膊,古铜色的皮肤,热汗涔涔的顺着肌肉往下滚,打眼看过去,一个比一个孔武有力。

    郑伯寤生今日是来炫耀的,便引导着天子的轺车,十分恭顺的说:“天子请看,这便是我郑国的军队,与天子的周八师自然无法比拟,还请天子不要见笑。”

    这是郑伯寤生的炫耀,炫耀出来的军队自然是郑国最厉害的水平,还真别说,打眼看过去,简直雄狮威武,十分壮阔。

    姬林站在轺车之上,强烈的阳光下,眯着眼睛去看那些训练的军队,便听“好——!”“又中了!!”“又中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众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全都看过去。

    就见角落的一个小队正在训练骑射,士兵们整齐排列,围成一个空场,空场上一人一马飞腾奔驰。

    那马背上坐着一虬髯大汉,满脸大胡子,根本看不见样貌,他也是打着赤膊,古铜色的皮肤在强烈的日光照耀下,蒙着一层淡淡的水光,看上去异常健美,充斥着力度的野性,仿佛是一只猎食的豹子。

    那虬髯将士一手拉着马缰,一夹马腹,策马狂奔,另外一只手抬起来,向后一勾,紧跟着两只手都脱离了马缰,猛地一分,将一张硬弓直接开满,弓上长箭“铮——”破空巨响,离弦飞出。

    “啪!!”正中靶心!

    祁律一看,那箭靶之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箭,而且箭矢的尾部羽毛颜色统一,说明出自一人之手,全都正中靶心,无一偏离,甚至靶心射满了,之后的箭矢便直接劈开靶心上的箭矢,来了一个穿心,可谓是箭法入神,百步穿杨。

    祁律老是在古装剧里看到射箭,但从未亲眼看到这样的骑射技术,果然是术业有专攻,看的祁律不由也跟着抚掌起来。

    天子一看,心里登时酸溜溜的,那虬髯将士没穿上衣,赤着膀子,祁太傅还一脸“看呆”的模样,眼神“火辣辣”的,天子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如何能不吃味儿?

    其实天子冤枉祁律了,祁律因着头一次看到如此神奇的射箭技术,所以才看的很尽兴,但也不至于看呆,更不是因为那虬髯将士的身材。再者说了,那虬髯将士满脸的大胡子,根本看不见容貌,除了一双眼睛,其余的面容都被胡子严严密密的盖住,祁律哪知道他长成什么模样,更别提爱慕了。

    姬林心里有些酸,眼看着祁律抚掌,便淡淡的说:“郑国的将士果然非同一般。”

    郑伯寤生微笑说:“天子谬赞了,这些不过是我郑国不入流的一些武士,实在不值天子夸赞。”

    姬林心中冷笑一记,稍微客套一句,郑伯还蹬鼻子上脸了,一来他是想要搓搓郑伯寤生的锐气,这二来也是想要在自己的心上之人面前现弄一番,姬林微微一笑,说:“寡人眼看着将士们如此精湛的功夫,这不免也有些手心发痒。”

    他说着,一展黑色的天子袖袍,挑唇一笑:“拿弓来。”

    郑伯一惊,说:“天子,您也要……?”

    姬林淡淡的说:“怎么,郑公是担心寡人的骑射不如您郑国的将士,会让寡人出丑?”

    郑伯寤生赶紧拱手说:“天子明鉴,寤生绝无此心,只是唯恐这骑射无眼,误伤了天子,这就……”

    姬林淡淡的说:“郑公放心便是,寡人的骑射可是虢公一手教导出来的,郑公便是对寡人没有信心,也该对虢公有些信心才是。”

    虢公忌父倒是不担心,正如同天子所说,天子的武艺出众,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在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虢公忌父和周公黑肩经常担心太子心肠太善,会被人欺负,但是从来不担心太子的武艺,太子的武艺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

    祁律从未见过天子骑射,他刚刚看到那虬髯将士射箭,只觉得特别英俊帅气,正好也想看看天子射箭,虽面容上十分恭敬,没有插话,但眼眸里全都是兴奋的表情,似乎催促着姬林,赶紧射赶紧射!

    姬林从轺车上步下,走到那虬髯将士身边,将士赶紧从马上下来,将马缰恭敬的递给姬林,又将那张硬弓也递给姬林。

    姬林翻身上马,动作潇洒极了,他一身黑色的天子朝袍,而且头戴冕旒,比那虬髯将士的衣着繁琐十分,但上马的动作丝毫不被拖累,甚至还有一种偏偏贵公子的气质。

    姬林翻身上马,掂了掂那张硬弓,随即手指一勾,从虬髯将士的箭筒里勾住了三支长箭。

    “喝!”姬林一声喝马,一拉马辔头,快速冲出,他骑在马上,冕旒被狂风吹打,发出清脆的敲击声,黑色的衣袍咧咧生风,突然张手开弓,直接将三只长弓尽数搭在箭上。

    姬林有意在祁律面前现弄自己,自然要比那虬髯将士更为出众才是,倘或一般出众,有了珠玉在前,天子的光彩岂不是要被蒙蔽,因此姬林特意开了三支箭。

    “铮——”

    “铮铮——”

    三箭齐发,速度之快祁律几乎没有看清楚飞箭,只听得周边的喝彩之声,定眼一看,天子的三支飞箭全部射在靶心上,一箭都没有偏离。

    姬林射箭之后,并没有立刻下马,而是拉住马辔头,将马缓下来,驱马来到祁律身边,果然便见到祁律的眼神亮晶晶的,比方才看虬髯将士射箭的眼神还要“热烈”,一瞬间,天子突然觉得无比自豪。

    一跃翻身下马,姬林走到祁律身边,轻声说:“太傅,是寡人的骑射高超,还是那郑国将士的骑射高超?”

    祁律哪里能在自己的顶头上司面前夸赞别人,当然了,的确也是姬林更胜一筹,便恭恭敬敬的说:“自然是天子更为高超一筹,是旁人根本无法比得上的。”

    姬林知道,祁律这其中当然有拍马屁的嫌疑,毕竟太傅的嘴骗人的鬼,身为天子,姬林领教过很多次了,但不得不说,太傅花言巧语起来,姬林爱见的很。

    经过一个小插曲,众人很快往里走去,之后还有正式的验兵,祁律又看到了刚才那个骑射的虬髯将士,没成想那个将士还是有些官衔的,隶属于郑国大司马,官职相当于中大夫。

    这个年头的中大夫可能很多人无法了解,如果换算一下,大概就是后世从三品的官级,这个等级已然不低,不只是不低,而且还很高。

    演兵其中一个小队,便是由这虬髯将士领兵,他手下的士兵,一个个骑射惊人,恨不能全部做到百步穿杨。

    这会子那虬髯将士已然穿戴整齐,黑甲加身,跪在地上,郑伯寤生十分自豪,特意为天子引荐,说:“天子,容寤生为天子引荐,此子乃我郑国司马中大夫,名唤祝聃。”

    祝聃没什么名头,就是郑国的一个中大夫,虽然中大夫的品阶已经不低,但是每个国家都有中大夫,姬林身为天子,哪里记得住那么多中大夫,因此对这个祝聃没什么印象。

    祁律听到“祝聃”二字的时候,眼眸却突然亮了起来,恨不能一脸狼外婆见到小红帽的模样。

    因为那眼神实在太“**裸”,连一旁的天子都感觉到了,撇头一看,祁太傅盯着祝聃的眼神,充满了“”,而且还是那种相当强烈的“”,天子瞬间被心里的酸水给气饱了。

    这次姬林没有冤枉祁律,因为祁律真的是看呆了。祁律之前只是觉得这个长着大胡子的武士特别厉害,百步穿杨,骑马的动作很帅,在听到郑伯寤生说出“祝聃”二字之后,祁律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祝聃是什么人?他没有千古一相的管夷吾出名,也没有鲍叔牙的管鲍之交成语,更没有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这般流传千古。然而在这个时代,祝聃是一个划时代意义的人,可以说,祝聃就是一个里程碑!

    在往后的十年里,周桓王,也就是姬林,大刀阔斧的改革,一心想要扭转洛师的劣势,与郑国针锋相对,从而演变出了洛师与郑国的战役,便是赫赫有名的繻葛之战。

    繻葛之战中,年轻气盛的周桓王御驾亲征,却被郑伯派出的军队三面夹击,一路惨败,周师溃败,郑国大将祝聃引弓射箭,一箭射中周桓王肩膀,这一箭不只是让周桓王跌落马背,更是让周天子的威严跌落神坛,从此洛师地位一落千丈,诸侯争霸肆无忌惮。

    因此祁律才说,眼前这个郑国的中大夫祝聃,虽不是什么太出名的人,但他却是春秋时期的一道分水岭。

    如今这道分水岭就在祁律面前,祁律能不“眼热”么?试想想看,如果祁律能把祝聃从郑国坑蒙拐骗,不管用什么办法挖走,郑国没了百步穿杨的祝聃,或许能避免繻葛之战的一箭之仇。

    祁律这完全是为了天子操碎了老父亲的心,不过因着祁律的眼神实在太热烈了,别说是天子了,其他人也都有所误会,还以为祁太傅太过重口,看上了一个脸都看不清楚的壮汉!

    祁律盯着祝聃冥想片刻,一时无法回神儿,姬林叫了他三声,祁律这才回过神来,便见天子的脸色有些异样,说:“太傅,在看什么?”

    祁律连忙说:“回天子,律失礼,可能是……昨夜没有歇好,方才有些出神。”

    姬林点点头,虽心里酸得慌,但也没有点破,说:“走罢,郑公已然摆宴了。”

    他们中午要在营地用膳,郑伯寤生摆了一个宴席,祁律吃了一口,也没什么太好吃的,郑伯为了昭显军营的气质,所以膳食用的也都是军营的膳食,虽然恭敬,但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祁律吃了几口,心里全都是勾搭祝聃的事儿,便从营帐退了出来,左顾右盼,心想着能不能巧遇一下那虬髯将士祝聃。

    “祝大哥!”

    祁律方这么想着,便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顺着声音抬头去看,便看到不远处正好走来两个人,后面的人大喊着前面的人,而那前面的人辨识度非常高,一脸的大胡子盖住了样貌,只剩下一双眼睛还看得清楚,可不就是祁律想要巧遇的祝聃么?

    后面的将士赶上了祝聃,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前走去,很快便进了军营的屋舍,应该是将士们休息的房舍。

    祁律没有贸然上去搭话,而是跟着他们走过去,顺着室户往里看了一眼,原来室户里有很多士兵,大家应该是在用饭。士兵们用饭可不像诸侯们用膳那么讲究,他们吃饭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奏乐,而且十分不拘小节,吃的也很普通,大多都是干饼子。

    祁律站在外面偷看,就见祝聃大口饮了一口水,差点全都喷出来,旁边的士兵哈哈大笑,说:“祝大哥还是不适应咱们这地方的水啊?”

    祝聃把水咽下去,不拘小节的抹了抹胡子,说:“让各位见笑了。”

    “嗨,祝大哥是老郑城的人,和咱们都不一样,咱们都不讲究这些,平日里喝的水,都是这股子怪味儿,也就习惯了。”

    原来祝聃并非这个军营的人,而是在老郑城当班的中大夫,临时来这个军营,也是因着郑伯寤生想要显摆,所以把最好的武将全都聚集在一起,向周天子昭示自己的威严。

    祝聃就是临时拉来充数的,他来到军营帮忙训练已经有几天,吃饭倒是习惯,他本人不拘小节,吃什么都一样,但是饮水是个问题。

    这地方十分偏僻,全都是挑来的水,虽然煮开了,但是水的滋味儿仍然怪怪的,不如在老郑城里喝的水,老郑城毕竟是郑国的首都,所以水质自然比这里好很多。

    祁律在外面偷看,本就在找机会接近祝聃,如今一看,不由来了注意,祝聃喝不惯这里的水,那还不好办么?

    祁律离开士兵的屋舍,就往军营的膳房而去,军营的膳房没有郑宫里那么热火朝天,如今做完了午膳,也就没事儿了,膳夫们早就散开去歇息。

    祁律进入膳房根本没人阻拦,他走进去转了一圈,心想着祝聃喝不惯怪味的水,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沏茶”了,古时候茶叶这么流行,也正是因为水的味道不好,用茶叶来掩盖水的味道。

    这个年代的茶叶不讲究泡水喝,而是讲究当菜吃,味道自然是不好,所以还不盛行,之前姬林便借钱给祁律,买了一大筐子的茶叶,祁律在洛师之时,每日都是饮茶的。

    如今到了郑国的军营,祁律转了一圈,没发现茶叶这种东西,毕竟这里是军营,菜叶子几乎看不见,更别说是茶叶子了,但是祁律并不失望,因着他看到了另外一样好东西,也能沏茶,而且味道还不错。

    那便是——苦荞。

    荞麦可是土生土长的老作物了,在夏朝便有种植荞麦的历史,不过祁律在洛师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荞麦,因为荞麦在这个年代只长在“贫瘠”的土地上,进贡给洛师的,都是最好的食材,怎么可能有如此不如流的荞麦呢?

    祁律没想到在军营里见到了这种宝贝,他拿起荞麦看了看,还是苦荞,正好炒制苦荞茶。

    祁律立刻挽起袖袍来开始做茶,如果是外面做苦荞茶,那工艺可就复杂了,又要脱水,又要喷水的,不过自己家里做苦荞茶,只要将脱壳的苦荞放入锅中,先大火翻炒,将苦荞茶的水分炒出去,然后再小火把苦荞炒香,便是苦荞茶了。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炒苦荞的火候,千万别炒糊,倘或怕是炒糊,直接用小火一直翻炒也没有问题,只是时间稍长一些而已。

    说起苦荞茶,在祁律小时候苦荞茶很不入流,毕竟苦荞太便宜了,但是后来养生流行了起来,苦荞茶也变成了网红,苦荞茶的味道浓香,带着一股炒制的特殊香气,和普通的绿茶红茶味道不一样,十分独特,泡水的时候也吃不出苦味儿,而且苦荞茶因着浓郁,遮盖性极强,想要遮盖水中的怪味,绝对不是问题。

    祁律的右手之前脱臼,不是很能用力,炒制了一会子胳膊有点酸,抬起手来锤了锤,突听一声“何人在那里?”

    祁律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真是太巧了,竟是祁律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巧遇的祝聃!

    祝聃一脸大胡子,从膳房外面走进来,看不到表情,他的声音低沉,嗓音沙哑,一双虎目危险的眯着,似乎十分戒备凌厉,怪不得祁律吓了一跳。

    祝聃走进来,和祁律四目相对,那戒备的眼神瞬间掠去,换上了震惊,说:“祁太傅?卑将失礼。”

    他连忙对祁律作礼,说:“这个时辰膳房里本该无人,卑将听到动静,还以为是甚么大胆的贼子要来膳房投毒……故而莽撞失礼。”

    祁律恍然大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