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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漆黑一片, 寒风卷着雪呼号咆哮,山麓郊野白茫茫一片,万径无人迹。

    大雁山脚下的这处荒凉小镇中, 却炭盆火旺, 熏得这处简陋的斗室融融如春。

    山花灿烂, 含苞吐蕊绽蜜, 春风拂过山坡, 花枝迎风轻颤, 那一丝丝的香甜立刻满溢出来了。

    屋中充溢着他的气息,韩菀双颊泛起红晕, 这屋里炭火真太旺了,热得她额角泛起一层浅浅的薄汗。

    好半晌,她抹干净了, 把帕子扔下,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捏了两块果脯,一块自己吃了, 另一块送进他的嘴里。

    这包蜜饯, 是穆寒买的, 他们未进西北时路上经过一个镇甸,他特地去买的。

    不是什么上好的果脯,只韩菀却极喜爱, 都舍不得吃,到现在还剩有小半包。

    甜丝丝在嘴里泛开, 两人额头贴着额头,韩菀听他微微喘息,她颜面似火,给他抹了抹鬓角薄汗, 她翘着唇,翻滚落土炕上,用狐皮大氅蒙住脸,“我睡啦!”

    夜已经深了,各处都吹熄了蜡烛,除去巡逻甲兵顶风踩雪的咯吱声,只能看见门缝里隐约闪烁的炭盆火光。

    两人睡下了,在这个冬季寒夜里,脸贴着脸偎依在一起睡了过去。

    暴风雪了一夜。

    待到黎明时,终于缓了下来,雪停了,风声呼呼。

    天慢慢亮了起来,这居然是个晴天,东边见一小片蔚蓝的天,还有微微的薄阳,映在木窗的缝隙上,雪色撒上一层淡淡的金。

    外面已经有动静了,难得雪后见晴,今天得紧着赶路。

    穆寒过疲,昨日服的药还有助眠成分,难得一日,韩菀醒得比他早。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张轮廓深邃却犹带着疲惫的脸。

    看着很久,微微笑,她伸手触了触他浓黑的剑眉和挺直的鼻梁,须臾,才慢慢移开,想悄悄起身。

    她一动,穆寒就睁开了眼。

    见她坐起了,他下意识就翻身下地,要准备伺候她梳洗,被韩菀按住了,“干什么呢你?”

    忘记了自己还是病号吗?

    她瞪他:“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拧了他一把,这几天都给她歇着!

    “旁的事你都不许管了,等伤好为止。”

    韩菀十分强硬,这个时候还早,她打算去探望一下阿亚他们,但穆寒得老实待着,能不出门就尽量少出门。

    他双手冻伤严重,脸上也有,韩菀解开布巾仔细看过,又重新给他抹干净并换了药,他手不方便,是她给他穿戴梳发的。

    一件件衣衫上身,韩菀让他坐在炕沿,她执玉梳给他束发,穆寒很局促,几次要站起身自己来,最后都被她按下来了。

    一下下梳发,把他一头浓密的黑发都拢在手心,穆寒心甜如蜜,安安静静坐着让她摆弄。

    他还是这般不善言辞,只至如今,韩菀已能清楚看明白他沉默寡言下的许多情绪,她也唇角翘起。

    “好了!”

    凑在他脸颊,吧唧亲了一下,这才跳下土炕。

    穆寒也不禁泛起微笑,他执起炕上的狐皮斗篷,披在她身上。

    两人亲了一下,韩菀叮嘱他:“屋里的东西你别弄,回头我收拾。”

    说完,她拉开门,快步闪出去了,而后赶紧掩上。

    屋顶地面积了厚厚一层雪,被风吹得簌簌纷扬,不过檐下已粗粗铲过了,韩菀快步往前院去了。

    这处房舍是附近最大的,阿亚他们昨夜安置在前院,他们三十人随穆寒一路奔波没停过,昨日乍闻噩耗,也拼命在挖找,冻伤也很严重。

    昨天韩菀吩咐罗平安排照顾,她今早去探望。

    阿亚等人已经起身了,罗启罗承一干人来帮他们打理,穿戴整齐已随时能出发。

    韩菀一一看过,冻伤位置都包扎很好,脸上也抹了药蒙上面巾,她叮嘱:“多蒙两层,还有手,记得套上皮毛套子,你们只管照顾好自己,路上诸事,一概不用你们伸手。”

    这天气还得继续赶路,保暖工作得做好了,万不能二次冻伤。

    “若有不适,必得说出来。”

    “主子放心。”

    阿亚笑道:“些许小伤,无碍的。”

    被韩菀白了一眼,他连忙改口:“卑职领命,请主子放心。”

    众人便笑,而后齐齐道:“请主子放心。”

    “好了,都小心些,先用早膳,稍候就出发了。”

    韩菀笑着说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早膳很简单,约莫两刻钟,就紧着离开小镇了。这么一耽误已三天了,赤蓟根得紧着送回去,这小镇只能回头再遣人来查实处理了。

    一路疾行,风很大,好在没下雪,路上相对而言,还算是好走的。

    两方汇合,人手很多,用不着穆寒阿亚等人伸手,他们安心待着马背上照顾好自己则可。

    足二三千的兵士,乱匪远远避开不敢上前,轮流铲雪开路,人不吃力,走得飞快,到了第三天的傍晚,终于望见牟县。

    公羊夷望眼欲穿。

    好消息前天就收到了,他亲自等在城头东门,历经几番艰险,这赤蓟根终于是运回来了。

    见得远远人影车影,牟县众人俱十分激动。

    很快,大部队赶着二十一辆大车,进了牟县城门。

    韩菀利索翻身下马,对急步迎上来的公羊夷拱手,朗声:“元娘不辱使命!!”

    “好,好!!”

    “你们都辛苦了!”

    公羊夷俯身扶起韩菀,眼前少女眉目坚韧英气勃勃,真真不负他当初的力争。

    他拍拍韩菀的肩:“此间一切,老夫俱会如实上奏。”

    “谢太师!”

    “好!”

    公羊夷也不废话,几番变故,赤蓟根回来得比原定计划要略晚些许,疫情刻不容缓,得马上行动起来。

    “元娘霍玶,汝等且回去歇息。”

    “冯顼陈迁汪陶张青,立即按昨日商议行事,……”

    ……

    一切终于好起来了。

    其余药材已全部到位并分好配好,赤蓟根一到,立即开往曲冯平三庄展开救治。

    这个成方已经过多次实践,效果很好,药物到位后,疫情立马就得到了控制。

    附近县庄卡哨连日来不断熏艾,预防汤药也三日一喝,严阵以待之下,半个月后,时疫终于被扑灭于苗头初起。

    期间杨于淳率大军赶回来过,他和韩菀前后脚回来的,醮山路远,接消息后紧赶慢赶,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一整个冬季都很冷,最冷的时候,狂风暴雪人根本没法出屋子,等时疫扑灭,年已悄然过去了。

    赈灾,平乱,虽不易,但一切有条不紊,终于把这个最艰难的时刻熬过去了。

    西北诸多的乱匪全部平息,灾民赈济工作也做得很好,受灾情况一直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人口减损不算严重。

    春回大地,冰雪消融,潺潺流水滋养着这干涸一年的大地,草长莺飞,西北五郡二十三城终于熬过来了。

    赈灾工作完满结束。

    接下来,还有灾民回迁,分种励农,灾后重建,以及开始郇王已批复的短渠修筑工事。

    不过有关这些,并不用韩菀等人费心。

    一事不烦二主,灾后和修渠继续由杨于淳主持。

    韩菀则是回去了。

    这事虽重要,但也用不上左徒大人并太师齐上阵,公羊夷领的差事是赈灾,赈灾结束,他随即折返郇都。

    韩菀作为公羊夷的随属,自然是一起折返的。

    杨于淳送他们,一直送至南郊十里长亭,与公羊夷互道过别后,他最后对韩菀说:“来日再会,表妹保重。”

    春水潺潺,两人驱马沿着小溪缓缓前行,马蹄踏过小小黄白红野花丛,郊野绿意盎然,深呼吸心肺尽舒展。

    “总算过来了。”

    回忆起一冬的严寒大雪,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韩菀回头:“好!表兄也是。”

    杨于淳微笑点头,霁月清风,公子如玉,不过说到雪灾之后,他还是微微蹙眉:“今天雨水多,但愿后面略敛些才好。”

    不然又得怕闹水灾了。

    须臾他摇头笑:“愚兄杞人忧天了。”

    韩菀眨眨眼睛:“左徒大人这不叫杞人忧天,叫位高责重,心系黎庶。”

    只不过取笑过后,她不忘叮嘱:“不管如何,表兄当好生照顾自己才是。”

    好的身体才是一切基础。

    杨于淳不禁笑了笑。

    他其实生得极俊美白皙,只平时严肃的时候多,这乍然露笑,如春风拂面,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把那满目春色都比下去几分。

    “愚兄会的,表妹放心。”

    他微笑点头,他也叮嘱韩菀:“若遇事,且送信来,朝中人事冗杂,你事事小心。”

    “好了,回去吧,替我给姨母问安。”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时候已不早了,待回郇都再见面吧,韩菀应了一声后,随即挥手,打马跟上车队。

    杨于淳勒马目送,一直到车队渐行渐远,绕过山梁再不见,这才收回目光,打马折返离邑。

    ……

    来的时候一身重担顶风冒雪,走的时候春回大地浑身轻松。

    差事完满完成,连推车的民夫脚下都轻快了很多,也不急着赶路,一路踏着萋萋芳草徐徐缓行,遍地繁花,且行且看。

    韩菀近些段时间来,难得有这么一段轻快的时光。她本身就是编外人员,公羊夷也念大家辛苦了十分宽松,她便时不时带着穆寒离队半天一日,然后才追上大部队。

    这野外的春景,格外生机勃勃。有漫山遍野的枝蔓野花,有潺潺春水,山间冰雪未曾消尽,野草野花已顽强冒出头来,不时听到猿声啼鸣,在山谷中回荡,又越过一年冬季的飞鸟扑棱着翅膀在头顶盘旋。

    避过人,韩菀与穆寒同乘一骑,她倚着他的胸膛,他拥她入怀,用厚毛斗篷裹着她,驱马缓行。

    他们看过花,看过草,看过残雪山溪,看过峭壁猿猴,看着这沿途一路的春景。

    等她累了,就找个山坡岩顶,他拥着她,两人静静偎依亲吻,就能过一个下午。

    “这样的日子,我能过一辈子!”

    没有旁人,没有烦恼,不需要锦衣玉食,只与他静静厮守。

    韩菀回头看他,凑在他脸颊亲一下。

    穆寒依旧不会说好听的话哄她,他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散发掖到耳后,俯身吻了吻她的发顶,垂眸看她的目光,柔得仿佛眼前这一汪春水。

    韩菀翘唇,偎依到他肩膀,抓起他的手细细把玩。

    这是自从他双手冻伤之后养成的习惯,穆寒的手已经好了,却留下大片大片的新疤,很粗糙,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丑,这双关节分明的有力大手,好看得让她心颤。

    快乐的时光,总是觉得分外短暂,这样悠闲缓行了半个月,在二月上旬,终于踏入了郇都地界。

    路上人流一下多了起来,驴车马车人车货车熙熙攘攘,仿佛重新回到人间烦嚣。

    离得远远,望见郇都城巨大的城廓,夕阳余晖漫天残霞,暗红与纁黑相交,瑰丽且雄壮。

    明日就进城了,住进驿舍后,公羊夷还给了银钱驿官让备上酒肉,犒慰大家一番。

    炙烤闷炖,大碗大碗的豚鱼羊禽,肉香扑鼻,还夹杂着桂花酿的酒水醇香。

    韩菀到厅里头去了,这驿舍不大,厅堂很小,公羊夷并一干僚属官员坐进去就满了。

    好在天气不冷,连续几个大晴天,风带来泥土的芳香,其余席面就摆在院子里面。院子很大,摆得满满当当,连民夫都能在下席吃喝。

    穆寒位置在厅堂下的庑廊前,另一边就是霍玶等校尉队长,这个位置好,宽敞又能望见厅内。

    不过穆寒没往前面凑,他选了最近驿舍大门边上的一桌,最挨近围墙的,这位置安静,又能远远望见里头的韩菀。

    他坐下,刚提箸吃了两口。

    一壶桂花酿放在桌上,“怎不喝酒?”

    原是是罗平,罗平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他,将手中提着的酒壶搁在桌上,在穆寒身侧坐下。

    “难得有机会,咱兄弟喝上一杯。”

    罗平将陶盏搁在桌上,给两人都满上,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啊宝宝们!比心心~ 我们明天见啦!!(▽)

    爱你们!!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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