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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发展, 是出乎了韩菀预料的。

    她想过穆寒很多反应,就唯独没有这一个。

    她被穆寒推懵了。

    甚至他一瞬力道还有点重,直接把她推倒了, 往后扑在衾枕上,好在被褥柔软,没磕碰哪里。

    但现在不是磕碰的问题, 问题是,他不但推开了她, 让她……自重。

    旖旎气氛戛然而止, 院外隐约人声, 室内极寂静, 韩菀躺了好半晌,才慢慢坐起身。

    实话说,她有点点恼了。

    韩菀是胆大, 但她不是厚脸皮, 说到底, 她也只是一个未经人事毫无经验的小娘子罢了。

    主动亲吻穆寒,甜蜜中终归还是有点点羞涩的, 不想他推她,还请她自重。

    韩菀不开心了, “你这是觉得我不自重?”

    不是。

    穆寒捏紧拳。

    “卑职并无此意。”

    穆寒喉结上下滚动, 他仰头,看着正端坐床沿, 这个他寤寐思服的女子。

    她一双教他魂牵梦萦的晶莹眼眸此刻正专注看着自己,里面清晰地倒着一个他。

    这是他连午夜梦回的都不敢幻想的事情。

    方才有一瞬,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穆寒双目泛起潮意,这一瞬情绪涌动太过激烈, 以至于他想落泪。

    他想,他很该喜极而泣的,然后顺从内心渴望答应她,回应她,而不是强自克制着去拒绝她,让她难受,让她恼怒。

    只是,只可惜。

    ……他不配,他清楚地知道,即便没有杨于淳,也该是其他人,反正不可能是他。

    穆寒闭上眼睛。

    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他何其有幸,只是……只是他不配,他不能接受,否则只会害了她。

    他能带给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耻辱,因为他是一个奴隶,还是最卑贱的混血羯奴。

    这是他一早就清楚明白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生过一丝奢想。

    穆寒心奇迹的平静下来了。

    因韩菀心意和举动引起的巨大心潮涌动,一瞬奇迹平复,他重新变得理智而清醒。

    穆寒双膝着地,额心碰触地面,郑重:“穆寒卑微,难承主子垂青,请主子自重。”

    声音肃然,面容沉静。

    春日的午后,斜阳从窗纱滤了进来,院外人声远去,偌大的厢房落针可闻。

    缱绻和温柔的气氛已尽去了,变得低沉,凝肃,万籁俱寂,沉沉压抑到极点。

    一如穆寒此刻的态度和姿势,磐石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韩菀心里头的轻快一扫全消,她不知不觉收敛了表情,沉默看着他。

    她是女孩子,也是要脸皮的,主动亲吻穆寒,也是因知他的忠诚和深爱,她才肯上的,甜蜜美好不乏羞涩,遭遇强硬拒绝,她已有些抹不开脸。

    现在穆寒端正伏跪,坚定请求她自重。他距她足有三尺远,仿佛她是蛇蝎猛兽。

    韩菀有点羞恼,她没再作声,半晌霍站了起身,生气走了。

    门扇“咿呀”轻响,啪一声阖上有些重,袅袅余香犹在,她已离开。

    穆寒闭上双目。

    许久,他才慢慢地,站了起身。

    ……

    韩菀生气回房,门甩了一个砰嘭响,缙国侍女们吓了一跳,不熟悉也不敢劝,忙闭上嘴巴退出去。

    屋里就剩一个人,韩菀把身上茜色织锦曲裾换下来,这还是她刚特地回房换上的。

    她气哼哼一捶床,她再不要理他了!

    哼。

    庑廊传来脚步声,是韩渠,他请侍女入内通禀,韩菀重新换回一身简洁利索的深蓝色扎袖胡服,扬声:“进来。”

    韩渠是来问什么时候出发的。

    说的是去栾邑,韩菀定了时间后,下面才好做准备,韩渠道:“宜早些启程。”

    主要是缙国这边,赶在王诏下来之前把栾邑事情都处理完毕了,到时直接启程回郇都,也不用来回跑两趟。

    韩菀知道,眼前晃过穆寒那张苍白的脸,气归气,伤还是得仔细养的,她暗暗运气,到底还是说:“迟一些吧,等穆寒把伤养好再说。”

    韩渠应声去了。

    不想,反倒是穆寒不愿意,服了三天汤药余毒祛尽,他便不再卧床,起身重新上值,并安排前往栾邑事宜。

    穆寒清楚原定计划,毒祛了那点伤对他而言不算什么,根本不碍事。

    医士看过后,道只要小心在意不撕扯伤口,定时服药,想上路的话,慢些也无妨。

    于是略略整理,便启程出缙都往西。

    栾邑距缙都不算太远,不过由于超过一半路程是山区,得有近十天的路程,快些慢些,端看天气和路况。

    此时已二月了。

    冰雪彻底消融,沿路无数条小溪小河潺潺奔过,水色清澈沁甜,就是触手仍有些冰冰凉。不过吹面的风已十分柔和,芳草萋萋绿芽初绽,快些的,已一树嫩黄招展。

    原野上,山道上,春意盎然。

    卸下一身厚重冬装,一色簇新薄棉甲的精健护卫精神抖擞,护着辎车徐徐前行。

    有哨卫打马折返,在辎车前下马跪禀:“主子,前方有驿舍!”

    日头已偏西了,韩菀撩帘望了一眼,入目翠色,远处青山霞雾缭绕,往前头一些,隐约十几处屋舍,勉强算一处乡庄。

    这山区商道并不算繁华,错过宿头天黑未必能再找到下一处,她颔首:“今夜就在此此处休息。”

    一声令下,护卫当即分成两拨,一拨继续护着车队前行,另一拨打马上前,赁下客舍,请店家出面补偿其他客人挪动到一处,检查整理去除隐患,而后戍守。

    辎车抵达客舍前,韩菀披上斗篷,撩帘下车登阶入内,直入客舍正中最好的上房。

    她全程目不斜视,没看身侧的穆寒一眼。

    一路上她都没理他。

    织锦斗篷拖拽过半旧的木质廊道,侍女紧随其后入内,热水晚膳提了进去,房门“咿呀”阖上。

    穆寒守在门外,直到寝室暗了,书房亮起灯。

    值夜的是罗平,罗平领人里外巡视了一遍,返回正房门前接岗,穆寒默默离去。

    穆寒的房间安排在正房不远的一处厢房。

    天已黑透了,山间夜寒,仲春月光犹待几分霜色,一层氤氲的薄雾,他沿着甬道穿过长廊,回到自己梳洗的屋舍。

    把飞马传来的紧急事务处理完毕后,才开始用膳,默默无声,室内很安静,只听见偶尔几声的远近虫鸣。

    阿亚过来的时候,穆寒正在服药,侍女有些怕他,屏息将药碗放下,福了福身飞快走了。

    阿亚啧啧:“你这样不行啊,把小娘子们都吓跑了。”

    他冲侍女笑笑,后者脸飞红霞,不过还是不敢多留,夹着茶盘越过他走人了。

    “有心上人的人果真是不一样的。”

    阿亚砸吧砸吧嘴,他不知道穆寒心上人是谁,但他早布媪那会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穆寒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最近,穆寒更沉默了。

    其实他本来就寡言少语,戍守理事用膳休息,一贯规律得像如同那精密机括一般,旁人并不能察觉出来,也就阿亚,两人差不多时候进的君府,同期学武一个大营房,又一同选上家主亲卫。

    他这细微变化,阿亚一下子就察觉出来了。

    穆寒变得更沉默,像一口古井沉沉下坠无声,他肃静挺拔依旧,但感觉更克制更内敛,一夕间他把所有情绪都悉数收敛了起来。

    阿亚就是为了这个才特地过来的,他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两人都是同一类的人,曾经历过太多,所以一般事情,是没法对他们的心绪产生什么影响的。

    就是清楚,才担心,只阿亚想来想去,除了任务负伤,穆寒也没发生什么事啊?

    穆寒只道:“无事。”

    药汁浓稠黑褐,入喉辛辣苦涩,穆寒仰首,饮尽,把药碗放下,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询问起阿亚有关防卫的事。

    “行,我不说了。”

    阿亚举手,行吧行吧,他就知道穆寒不想说的,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见穆寒已摊开帛卷继续理事,他无奈耸肩,值夜走了。

    春夜犹寒,一灯如豆。

    关门带起的风,灯光晃了晃,而后继续无声照亮案牍,穆寒垂眸疾书,二更鼓起,才重新站起。

    ……

    他们运气不错,路上并未见雨,继续疾行六七天,在傍晚时分,抵达栾邑矿区。

    庞大的矿寨坐落在山坳处,生活区练矿区库房理事处武卫堂,成家立业的旷工在寨外建起小房子,一代一代下来,已形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山镇。

    “旧年曾听祖父说过,刚开始的时候,这里只有大寨和百十旷工,终年全无其他人踪迹,旷工回来就只能用膳睡觉,极其枯燥。”

    后来,矿山产量越来越高,韩菀曾祖韩弥解救一批来自边地的流民,这些人故土被匈奴侵占,面相口音和中原格格不入,人又多难以安置,于是曾祖就将这一大批流民迁进栾邑。

    “……之后几代人,陆续有流民和奴隶安置进来,他们做工成家,繁衍生息,直至如今。”

    日暮的最后一道残阳映在山巅,寨镇一片暗色渲红,砖石木料灰褐檐瓦,连绵屋舍逐渐没入黑暗,大寨升起火把,由戍守武卫手持,似几道火龙一般迅速延伸全镇,赤色火光熊熊,驱散了山坳的黑暗。

    寨门大启,两侧人头涌涌,有旷工有家眷有孩子,或粗犷或稚嫩的脸上喜笑颜开,欢声雷动,迎接他们主人的到来。

    栾邑重归韩氏的消息已传回了,矿区更加兴高采烈,一张张最真挚的笑脸,迎接韩菀。

    韩氏给他们安身立命之地,矿区就是他们的家。

    韩菀情绪也不禁高涨起来,她下车换马,握紧缰绳,挥手致意。

    她想起上辈子。

    又想起现在。

    抬头仰视庞大的山寨,这么多的人依赖韩氏为家,韩氏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所在,不亲眼见过,她永远不会有这种震撼和激动。

    父祖是她的楷模,她会将他们的事业和韩氏精神继承下去。

    韩菀微笑挥手示意,缓慢驱马,沿着山镇最中间的大道前行,一路直入最高处的矿区大寨。

    镇民在大寨外停了好一阵,才渐渐开始散去,人声慢慢小了下来,韩菀收回视线,乌纹皮鞭拍了拍掌心,回头:“我们进去吧。”

    她率一众随行的亲卫和管事们入内,天色晚了,一路车马劳顿,她也不废话了。

    “今日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再按计划巡检矿区。”

    韩菀环视一圈,视线落在曹邑宰身上,她微笑不变:“以前矿区事务多是曹邑宰处理,明日还得你详细给我说说。”

    矿区事务除非重大加急,否则会先送到东阳,近两年韩父出外,这些事务就有陈老管事和曹邑宰共同处理。

    曹邑宰上前一步,拱手:“遵主子之命。”

    回答很恭敬,态度也很老实。

    曹邑宰一路上都是这样的,不言不语安静本分。他心里应该明白韩菀使人盯着他,并没发生往外私自传信的事情,很低调,一路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个聪明人,他明白在外受韩菀钳制,得回到郇都才是他的大本营。那才是他经营了二三十年的主场,韩菀再厉害再雷霆之势也没把短时间拔除他的势力,回去后,他自然能和韩菀抗衡。

    懂得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所以韩菀才说他是聪明人。

    但可惜了,韩菀并不打算将他放回去。

    她有预感,回到郇都她和栗竺李翳的缠斗会进一步激烈,她必须先趁机把这个内部毒瘤拔除了。

    另外还有很重要一个,她也不打算慢慢查李栗幕后之主了,一并快刀斩乱麻吧。

    “不必再等了,明日即可伺机将此人拿下。”

    正厅散去,韩菀一干自己人再开了个小会,她敲敲长案,下了决定。

    韩渠拱手:“明日巡检东区矿井,有几处险要山径和密林峡谷,正好合适。”

    “很好。”

    韩渠摊开矿区舆图,众人商讨一阵,最后敲定在一个叫黑虎涧的地方动手,让曹邑宰坠崖“意外身亡”。

    “这件事就交给……”

    韩菀把罗平罗承阿亚等人叫了进来,正犹豫间,穆寒站起,“卑职愿领此事。”

    “……”

    穆寒伤愈大半,已行动自如,一路药膳补益,脸色也好了很多,不过仍有一丝苍白。

    他伤没好全,韩菀自不愿让他去的,但他主动请缨,韩菀却不好拂他面子。

    半晌,她点点头:“那就交给你吧。”

    天色黑透,既事已商量完毕,随即众人就告退了,韩菀端起茶盏呷了口,“穆寒留一下。”

    穆寒刚领了任务,众人也不疑有他,于是纷纷离去,偌大的室内就剩韩菀穆寒二人。

    大山中有着和城市不一样的寂然,烛火无声燃烧,室内静谧,韩菀没吭声,低头慢慢喝了半盏茶。

    等室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搁下茶盏,斜了穆寒一眼:“你伤没好,逞什么能?”

    穆寒单膝下跪铿锵有力:“回主子,卑职伤势已将痊愈。”

    “无碍布擒曹凭。”

    韩菀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见他这毕恭毕敬的模样又有点来气,“你起身,我问你。”

    韩菀起身,站在榻级上平视他,“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应是不应?”

    她叉腰,睨着他。

    穆寒束袖下的双拳握紧,他再次俯身跪倒在地:“请主子自重。”

    肃然恭敬,毫不犹豫。

    他顿了顿,不待韩菀再说,恭敬禀:“若主子无其他吩咐,卑职告退。”

    韩渠还等着他去商议明天安排,话罢,他起身,垂眸倒退至玄关,退了出房。

    真一点不待犹豫的哈。

    韩菀被他气笑了,嘭嘭拍了两下炕几,“好啊穆寒你!”

    ……

    拍得手挺疼的,韩菀揉了揉。

    夜渐深了,远远近近的虫鸣鸟叫此起彼伏,很热闹,但也极静谧,一种少了人气人声的寂然。

    不知从哪个缝隙窜出来的一丝风,烛火轻晃了晃,韩菀抱着充满阳光气息是引枕栽在榻上,滚了滚。

    其实她也没真气。

    至于那天,气早消了,当时是挺尴尬的,但哪能气这么久?隔天气就下去了。

    这些天佯装生气一直晾着穆寒,主要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本以为他多少会有些惊慌和后悔的,但谁知,他还是油盐不进。

    韩菀恨恨锤了两下引枕,翻身坐起来。

    好吧,软的不行,那她只能来硬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菀:放弃,不可能的!→_→

    哈哈哈阿秀来啦!肥肥的一更,晚安啦宝宝们!!明天见哈~ 爱你们!!(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宝宝哒,么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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