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着实可恨。”苏龄若点点头,说,“不过,唐妃父亲因为老流氓的一句话,取人性命,是不是也有些过了头?”
“一句话换一条命,哪里过头了?”包初一淡淡得说,眼中是冷冽的光,“在宫里,这种事情多得很呢。有些宫女只因为一个眼神让嫔妃圣上不开心,就被赐白绫勒死了。先帝在位晚期,圆房无能,所以宫中禁止说相关的字眼。一个太监只因为说了两个字‘若阉’,就被指称辱骂皇上,脱出午门活活打死了。”
“唉,所以说,祸从口出。我们的嘴巴能给我们带来无尽的幸福,也能招致无尽的祸端。真真是祸福相依呢!”苏龄若叹息一口说。
“姐姐莫要担心,只要秉持一颗善良的心,凡事总会顺风顺水的。”丹香见苏龄若皱起眉头,面目暗淡,笑着安慰她,好像把一个快要熄灭的蜡烛续上火。
苏龄若点点头,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也有同感,便笑着一伸右手,对丹香说:“请说书先生继续!”
“好嘞!”丹香点点头,笑道,“这事情唐妃娘娘和她母亲不是很清楚,因为他们住在乡下,平日里被衙役们监视着,除了种那地,没什么别的事情,众人也不敢跟她们交往,生怕被衙役看见被县官打死。而灌汤包店开在城里。后来,唐妃娘娘和她母亲在被大赦之后,唐妃娘娘长成了,她母亲想着秃头二傻子看去虽然的确秃头,却不像傻子,能说会道且能做一手正宗的灌汤包,想着他适龄未婚,正可以把女儿配给他,一生有吃不完的灌汤包,必是极好的。”
“哈哈,在吃了半辈子地瓜的穷农妇眼里,能住在城里,每天吃灌汤包,就是人间好生活了。这让我想起一个笑话:住在西北的穷苦老农,某天看到皇上的画像,心想,皇上那么金玉缠身得,平日里锄地,该用的是金锄头吧?”苏龄若笑着说。
三人纷纷抿嘴笑起来,丹香笑着继续:“唐妃娘娘也这么想,旁人便劝,说秃头二傻子当年少说几句话,害得你父亲被杀,你该恨他的。唐妃娘娘便不这么想了,可是她母亲并不这样认为。”
“她母亲认为,秃头二傻子被人这么骂,只因为众人心存善念,同情唐妃母女两人。他不过是个看客,没有义务必须把全部事情讲出来,可能也真的没看见全部事情。事情归根结底,是老流氓口出恶言,害人性命,秃头二傻子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已经受足了惩罚,不该再怨他了。”
丹香说到这里又停下来,问苏龄若:“姐姐觉得是这样吗?”
“嗯,可以这么认为吧。”苏龄若点点头,说,“不能因为路人甲的一句不全面的话,便把罪名丢到他头上。老流氓的确该死,他是罪魁祸首。不过,若是要细究,非把罪责怪到秃头二傻子身上,却也不是没有理由。他怎么就没义务呢?主持正义,是每个人的义务,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起码可以说他没看全,或者闭口不言,让县官自己查。”
“说的是,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包初一笑着点一下苏龄若的肩膀,说,“综上所述,秃头二傻子的行为是耶非耶,都可成立,那么他这么些年被人骂,的确算赎清了罪。唐妃母亲选择原谅,是应该的。”
苏龄若点点头。
“旁人见唐妃娘娘的母亲这么说,也不再说什么了。唐妃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没见过世面,吃上口正宗的灌汤包,就以为是人间极品了,见秃头二傻子一脸无辜,便答应了婚事。”丹香笑着说,“谁想,这秃头二傻子竟是个有毛病的人!”
“啊?什么毛病?”苏龄若问,心里多少猜到了一些。
“就是有隐疾呀!圆房无能的!”丹香有点羞羞得笑道,“或许是神灵故意补偿他,让他的灌汤包店十几年生意兴隆,做的包子好吃得很。唐妃娘娘吃过了那么多年的苦头,也不很在乎这个了。每日吃吃灌汤包,在街上买买花,看看闲书,倒也自在。”
“后来……”丹香说到这里,苏龄若插嘴道:“后来皇上出场了。”
“哈,姐姐说的是。”丹香点点头,笑得露出一嘴晶亮雪白的牙齿,看着苏龄若说,眼睛眯成月牙,“后来在街上买花的时候,碰上万岁微服私访。一眼就迷得神魂颠倒,打听到刚刚结婚,且新郎圆房无能,唐妃娘娘还是处女之身,就立刻下旨,要唐妃改嫁。”
“秃头二傻子不是真傻,怎么能愿意让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媳妇离自己而去。可是万岁是全瑄朝人的主子,怎么敢违抗。万岁倒也不亏待他,赏了他同六品顶戴,外加一万两白银。一万两白银,姐姐知道是多少钱吧?合铜钱一千万文。”丹香笑着伸伸舌头,说,“秃头二傻子一夜之间成了千万富豪,还有了官衔,马上就有当地的大姑娘要嫁,自然应允了。他想有了这钱,也不必开什么灌汤包店了,找名医把隐疾治好,幸福得做个男人,岂不极好?”
“然后,唐妃便名正言顺得入了宫,先做答应,几年后升了嫔妃,赐号‘唐妃’,便做了若吉宫的主子。”丹香笑道,“是不是有点像嫦娥奔月?”
“哈哈,有点有点。”苏龄若点点头,“皇宫如此美丽,的确不比广寒宫差。只是若吉宫有玉兔吗?陛下倒算得上吴刚了,每日处理朝政,恰如砍树。”
“姐姐跟我来!”丹香笑道,说完一转身,和苏龄若来到西边的清凉殿。
这个房间比大殿要小一些,布置成冷色调,几盏宫灯在角落里静静得释放光芒。
丹香走到一个阴暗的角落,低下身子,提起一个东西,然后放到宫灯下面,对苏龄若笑说:“玉兔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