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公司时, 大厦外的夜色幽深。
他像往常一般,询问许时沅下班没,收到的回复却是:我已经在家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以往这个时候, 她一般也结束工作了, 一般会在大厦楼下的咖啡厅或书店流连。
聂洲泽有些诧异,心下有种落了空的惘然, 他进了大厦的电梯
他进了电梯, 与此同时,有另一个戴着黑框镜的女人也在, 之所以注意到这人,是此前见过她和许时沅讲话。
李然在打电话,看到聂洲泽进来时,音量一下也变小了, 他自然没有多留意。
电梯门打开。
黑框镜女人走出去的那一刻, 对电话那头道:“我会再和许小姐进一步沟通的…”
许小姐?许。
望着那人步履匆匆的背影, 聂洲泽若有所思。
***
许时沅盘腿坐在地毯上, 把所有资料都整理好发给了李然, 后面几天她是不会再去了。
即使她把照片的对比给丽丝看了,但他们公司的人看她的眼神依然奇怪, 似乎这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
临走前,她那时对李然说:“麻烦先先把我之前的工资结了吧,麻烦你们重新找人。”
李然黑框镜片下的眼睛很漠然:“既然不是你,为什么不能继续配合我们?在这个节骨眼还要我们重新找人。”
说她年轻气盛也好,说她受不了气也罢,许时沅从未被这样质疑过、如此不尊重的对待过,她说:“我想你毫无证据地怀疑我, 诬陷我,我们也没有继续合作的必要了,”
然后,她便径直离开了宏丽大厦,径直原路返回家中,一路上都憋着一股气。
原来这就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可能会面临的孤立无援的情况,她突然想明白了沈时的担忧。
算了,这回吃一堑长一智。
许时沅收回思绪,她想着这事就算完了,起身想去聂洲泽那儿坐坐。
只要看到他,她心情就能变好。许时沅稍微整理了下仪表,去他家门口按了门铃,没人开门。
这个时间点,他好像还在路上。
许时沅等了五分钟,最后改为在小区附近的公园散步。百无聊赖间,李然给她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许小姐,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是这样的,你能不能帮我们把照片泄密的事情担下来?”李然说。
“Excuse me”许时沅笑了声,“不能。”
“你先别急,我们事后会给你两倍报酬,只是希望你能够帮我们认下这么一件小事而已,应该挺划算的吧?”
许时沅算是弄清楚了,他们公司现在急需找到一个“泄密者”,给丽丝那边的合作方交代。
只有她一个临时请来的翻译是外人,与其话费精力揪出他们公司内部的人,还不如暂时拉一个外人来顶替顶替,而她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好意思,我不认为这是小事,也从不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许时沅一字一顿道,“你们另找高明吧。”
她要是为了点钱,背了这个锅,这将会是她做翻译的一大污点,谁还会放心和她合作,况且这本来就不是她所为。
李然:“那行,既然你不肯配合,剩下三天也不打算来了,那我们就按照合同来,你今天罢工已经算是违约,我们只需付给你原定酬劳的三分之二就行了。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明晚之前……”
“不用明晚,三分之二,请尽快。”
很快,许时沅收到了他们公司财务的转账,她毫不犹豫收下,发了个“谢谢”却发现对方已经把她……
拉黑了。
***
聂洲泽从停车场出来,他步伐迈得大,径直往公寓楼下走去,路过小区内部的公园,余光瞥见个人影。
夜色太深。
他只来得及瞧见对方一晃而过的背影,半身裙,及至蝴蝶骨的长卷发,随后便被浓密树影遮住了。
应该不是她?
和她的聊天框中,最后一条信息仍然停留在“我已经在家了”这条上。聂洲泽收回视线,继续往公寓楼走去。
与此同时,许时沅拦了辆出租,“师傅,去四横街的绿野仙踪。”
这儿的绿野仙踪不是书,而是酒吧。
许时沅在小区公园领完大打折扣后的工资,本来想像闻沁倾诉倾诉,谁知道闻沁倒先给她打了电话,让许时沅也去一趟“绿野仙踪”。
耳边有些嘈杂,音乐声,碰杯声和说话声混合着,光影交错,许时沅万分艰难辨认出闻沁的背影。
“沁沁,我来了。”许时沅在她旁边位置坐下。
许时沅话音刚落,闻沁哭丧着的脸转向她,比苦瓜还苦,许时沅感觉她快哭出来了,“哟哟,怎么了这是?”
“我心里苦。”闻沁说。
“苦什么?”许时沅还是把她手里的酒瓶拿走了,“苦也不能这么一大瓶喝,有什么事情说出来。”
“不想说。”
闻沁说完,又倒了一杯,许时沅看她这么颓丧的样子,把杯子的酒夺过放在边上,“不想说就不给喝,看着我喝。”
闻沁抱住她:“林超琦回去的第二天,想他。”
“你……”
说完,闻沁装不下去了,一改刚才的丧气样,笑得很大声。
许时沅把她靠在自己肩膀的脑袋推开,无语道:“我以为你真有事,结果你耍我。”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你今天被人诬陷了,让你把她微信给我我帮你骂她,你又不给,我只能叫你出来散散心了。”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许时沅开玩笑似的道,“刚刚那人还给我打电话,让我背下这锅,就能有两倍工资。”
“那你…背锅了?”
许时沅耸耸肩:“没背,我又不是掉钱眼里,钱结清了和他们就两清了。”
说完,许时沅往面前的杯里倒了杯酒,和闻沁碰了碰杯,她小小地喝了一口,满嘴都是涩涩的苦味,“长教训了这回。”
闻沁一喝就是半杯:“所以我跟你说,不要对谁都态度好得不行,你得高冷起来,不苟言笑起来,这样人人家才不会觉得你好欺负,晓得吧?”
另一边。
聂洲泽洗完澡,陪猫玩了会儿,瞧见猫窝里躺着一条扁扁的木鱼,这是许时沅昨晚上给贝贝的。
她说是她自己雕的。
他伸手捡起木雕鱼来瞧了瞧,乍一看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很快又被贝贝猫爪扒拉走了,它锲而不舍地啃着这鱼,没啃动。
他点了点它脑袋:“好好珍惜,我都没这待遇。”
他看了眼墙上挂钟,以往这个时候,许时沅可能都会过来看看猫,但今天她没过来。
他放心不下,去对面按了门铃,许久都不见有人开门。
许时沅手肘撑在桌上,整个人有些烦躁,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瞧见聂洲泽头像旁边的小红点时,她打起精神,点开。
聂洲泽:
这么晚你不在家?
“谁啊?”闻沁光明正大凑近去看,“聂洲泽泽泽泽,这么多泽,有够重点强调的。”
许时沅回复他:
在外面和朋友一起闲聊,晚点就回去。龇牙笑.jpg
闻沁说:“叫他一起来喝酒啊?他一个人在家里多无聊,都开始找你了。”
“我形象不要了?”许时沅瞥她一眼,“他好歹也是和我爸平辈的。”
闻沁,“但他只比你多三岁而已。”
“是啊,”她两颊慢慢泛红,提到聂洲泽,她也不由得多说了几句,“你知道吗,他家里养了一只美短,长得特别好看。”
“我知道啊,你之前说过,这猫对你爱答不理的嘛。”
“对,但我晚上只要有时间就会去看它,虽然它老是对我爱搭不理,能用这个借口去他家里坐坐,我也挺高兴的。”
“你又喜欢上他了。”闻沁淡淡道。
“我没有又喜欢上他,”许时沅这回坦诚,“其实我慢慢才发现,我好像,从来没停止过喜欢他。”
“小傻子,终于肯承认了?之前还说什么把人家当长辈,你骗得了我们,你也骗不了你自己。”
真的,许时沅原本以为,时间可以磨灭对一个人的心动。
只要时间够久,只要她经历的事情越多,她就一定能在与他的再次重逢时保持心态平和,就像其他无数与她渐行渐远的人和事。
但事实上,曾经深深喜欢过的人啊,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她只是把这份喜欢埋藏到了最深处。
许时沅不想把它挖出来,她逃避自己的真实感觉,并且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尊重和欣赏。
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她非但没能说服自己,反而重新深陷。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她内心比以前更别扭。
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许时沅把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那些话,全都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整个人都畅快了许多,面前的酒瓶也不知何时见了底,头脑又沉了几分,“你说,人怎么就这么奇怪,总是会,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喜欢同一个人。”
“你就是太死脑筋了,但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按照你性格估计也不懂得怎么追人。”闻沁说,这么多年她的观念也早就改变了——
“不过,我现在觉得吧,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不能追,你得反客为主,让他喜欢上你,反过来让他追你,晓得吧?”
闻沁说完,半晌没人回应,转头一看,许时沅前面酒瓶空了两瓶,一只手撑着脸颊,眼睛却是闭上的……
闻沁自己酒量好,所以差点忘了,许时沅酒量非常不好,喝了两杯就乱认父亲的水平。
忘记拦着她了。
闻沁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我改天再跟你说,我送你回去先,起来了沅沅。”
闻沁摇了摇她肩膀,刚想帮许时沅把手机装进包里,屏幕突然亮了,来电人是“洲泽哥”。
***
聂洲泽给许时沅发了几条微信,问她回到家没,但至今没收到回复。
时间快接近十一点了。
他又看了眼聊天框,仍然停留在十点他发的消息上。
他给她打电话,那边很快接了,“喂,沅沅。”
“喂,你是谁啊?”许时沅现在脑子像团浆糊,转不动,她拧眉问闻沁,“他是不是打错了……”
闻沁汗颜,把她手机拿过来,“喂,聂师兄,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过来接一接许时沅,她喝醉了,对,我们在绿野仙踪,横街那边的。”
“谁啊?”许时沅问。
“你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等会他会过来带你回去,”闻沁说着,伸手捏了捏许时沅的脸颊,“好好把握机会,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嗯嗯知道了。”许时沅迷糊点头,下一秒,她靠着闻沁的肩膀睡着了。
闻沁叹了口气,“别睡了,你确定要错过这个机会?”没人回答她,算了她不跟酒量差的人较劲了。
……
绿野仙踪。
酒吧进来个穿得休闲的男人,他发丝很随意地垂在额角侧,散遮着左侧眉眼,风尘仆仆中又有几分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禁欲冷清,不少人朝他看过来,也又过来搭讪的。他并未做丝毫停留,与人错身而过。
找到俩人在的卡座时,许时沅还死死圈着闻沁胳膊,靠着她肩膀上,安静地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聂洲泽:“怎么回事,喝这么多。”
闻沁赶紧道:“没有很多,就喝了几杯,她酒量不太好。”
说罢,闻沁凑近许时沅耳畔喊她:“沅沅,我们该走了,你快醒醒。”
可能是周围太嘈杂,许时沅松开了抱着闻沁胳膊的手,只喃喃说了句“你好吵,我要睡觉”,“……”
大好的机会,可孩子不争气。
闻沁暗暗在心里道,对聂洲泽道:“要不我们在这儿坐会儿?等她过会儿清醒清醒先。”
聂洲泽眼眸垂着,看着有些无奈,但闻沁却莫名感觉这眼神……有点宠溺怎么回事,他对闻沁说:“你待会帮我开下车门,我带她出去。”
“好,”闻沁说着,正准备站起身,“咱们一左一右,扶着她出去是吧?”
“用不着这么麻烦。”
闻沁听他道,下一秒,男人弯下腰,手从许时沅腿弯穿过,直接抱起她,往酒吧门口走。
腾空的瞬间,许时沅有种不踏实感,下意识抬手勾住他修长颈项。
闻沁说不和他们一起,聂洲泽怕许时沅在后座磕着碰着,把她放在了副驾驶座,倾身帮她系安全带,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她衣领处的锁骨,又移开了。
许时沅眼睛缓缓睁开,就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鼻梁骨,他离开时带起一阵风,“清醒了?”
许时沅:“嗯。”
这阵风携带的气息太让人安心了,她“嗯”了声后,又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喝这么多?”
“嗯。”
“遇上什么事了?”
“嗯。”
聂洲泽:“……”
他没再问她,车驶进了小区车库,他先下车。再绕到她那一侧,拉开车门,解开她安全带。
“我自己能走。”许时沅睁开眼睛,推开身前的手,自顾自的下了车,往外走去,虽然脚步看起来不太利索。
聂洲泽总算松了口气,关了车门,追上她的脚步。
眼前的几栋楼长得似乎都差不多,许时沅一时辨不清方向,自动自觉退回到他身边,挽上他胳膊。
聂洲泽身形一顿,她的手指是沁凉的,贴着他,他眼尾无声地扬起。
许时沅自然而然靠上他:“爸,我们家往哪个方向的来着,?”
“……”
聂洲泽沉默片刻后,语调沉沉:“跟着我走,但我不是你爸。”
许时沅一下不乐意了,尽管眼前大半张脸都笼在夜色中,她却笃定道:“你是我爸,我不会认错的。”
她这一喝醉就乱认父亲的臭毛病,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聂洲泽气极反笑:“我还真不是。”
“爸爸,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许时沅甩开他胳膊,一双眼睛清凌凌,如同泛着水光。
“……要要,”聂洲泽无奈抬手,“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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