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聂洲泽缓缓睁开了眼。
今天闹钟不管用,窗外天光已经大亮,天空是浅浅的蓝色, 他眼眸半阖, 看了眼时间。
当人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有关梦的记忆就开始以飞快的速度消退,在你出门前消失得只剩下几块碎片。
但此刻躺在床上面无表情放空许久他, 却对后半夜所做的梦, 历历在目。
梦的背景在他房间。
女孩在房间看书,他看着女孩, 甚至可以看清她别在耳后的一小撮短发。片刻后,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神,慌乱地抱着那两本书,说她现在就出去。
但他牵住了她的手腕, 没让她走。
甚至, 把人扯到身前, 做了件非常荒唐的事。
想到这儿, 窗外的微风拂开窗帘, 日光掉落在男人英俊冷淡的眉眼上,他蹙眉。
这个梦过于不同寻常了, 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似的。但聂洲泽没有继续深想,而是翻身从下了床。
***
五月中旬,毕业答辩如期而至。
可能是这两年实践多了,即使硕士生答辩难度比本科要高许多,她一点也不紧张。
很快,如她所料,顺利通过了研究生毕业答辩。
这时候, 也离毕业越来越近了。
宿舍里堆了这几年累积的旧教材,她懒得像其他同学一样弄二手转卖,在专业群里拍了这些书的照片,陆陆续续会有同专业的师弟师妹过来拿书。
除此之外,许时沅也在搜寻毕业后落脚的房子。
沁州市作为一线城市,房租并不非常友好。许时沅搜寻了许久,也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闻沁一直鼓动她毕业后住她那儿,所以许时沅也不着急。
晚上,许时沅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一张面膜,和两个人视频通话——闻沁和陈傅怡。
陈傅怡从师范大学毕业后,回到西城当了名初中数学老师,和她们两个在沁州的人隔了十万八千里。
但平时她们三个有她们专属的“三个仙女兼富婆聊天室”的微信群。
放假时,他们三偶尔会约着去旅行,有时间也会打打视频,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情。
“傅怡你要当下学期就要当班主任了,”许时沅由衷佩服,“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对啊,”陈傅怡说,“可能是因为带了两年的初升高毕业班,小朋友们都很给力,班级平均分都是第一或第二,所以就比较快啦。”
闻沁竖了个大拇指:“要是沅沅当初初中数学老师是你的话,说不定就不用上高中才恶补了。”
“还好还好,噢对了,沅沅你毕业答辩怎么样?通过了没?”
“通过啦,昨天圆满结束,现在已经算是半个社会人了,你那边放暑假了吗,什么时候过来沁州聚一聚呀?”
“估计得七月中旬,那时候初二才放暑假,我到时候飞过去找你们,就是不知道你们那时候忙不忙?”
许时沅:“不忙不忙,我一个自由职业者,时间都是我自由安排的,至于闻沁嘛,三天两头就请假跑去找林超琦,工作跟玩儿似的,对吧沁沁?”
闻沁:“那是,面包在爱情面前,不值一提,对吧傅怡?”
陈傅怡的男朋友是相亲认识的,两个人都是淡如水的性格,所以她道:“爱情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我还是选择面包。”
许时沅“轻蔑”一笑:“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爱情和面包我全都要。”
闻沁眉毛一挑,不紧不慢道:“但是目前我们三个之中,只有沅沅你既没有爱情,也还没面包。”
许时沅:“……”
她顿了片刻继续道:“没听过那句话吗,做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说到“爱情,”陈傅怡想起了什么,问她道:“对了,沅沅,我上回听阿沁说你和那个师兄重逢了,你们还来了个亲密拥抱,这是怎么回事呀?”
闻沁这个女人,在视频里笑得前仰后合的,“对啊,说出你们的故事,给傅怡听听。”
许时沅只得重新解释了遍前因后果,简而言之,是因为雨天积水,他顺手帮了她一把,仅此而已。
陈傅怡听完后,她和闻沁意见是截然相反的,她语气很笃定:“你还在喜欢他吧。”
许时沅愣了一刹,很快反应过来了,笑了下道:“没,都这么久了,我现在比较想和他做朋友。”
这样心态才不会失衡。
“呦,做朋友,怎么这小脸都红了。”闻沁看热闹不嫌事大,有意调侃。
“……”许时沅望着屏幕里咧着嘴的她,“我就问你,我脸上敷着层面膜,你怎么看出我脸红了?”
***
许时沅的宿舍正在慢慢清空,毕业典礼也即将在六月份即将到来,这是她最后一个毕业典礼。
沈时因为工作太忙,所以走不开,但是许源表示,他是肯定会过去的。
六月即将到来,夏天也在慢慢临近。街道两旁是浓密有致的法国梧桐,初夏的阳光穿梭其间,光斑漂亮而明媚。
这天,她参加了一个国际高峰论坛,在会议上进行同声传译的工作。论坛在上午12.00点圆满结束,许时沅也结束了工作。
午餐这顿饭,她已经和聂洲泽约好了,也就是上次他欠的那顿。
想到这个,方才会议上片刻尴尬的卡顿,此刻电梯的拥挤,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当然,这顿饭并不是两人单独吃,聂河川也来了。聂河川本是不在沁州市的,他大学和聂洲泽一样,是在A市读的。
毕业后,聂河川选择留在了A市,进了一家知名的风投公司。毕竟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还是名义上娃娃亲的,俩人有时也会在微信上聊聊天。
这些天因为工作上的事,他来了沁州一趟。
聂洲泽就在沁州市,聂河川来了自然不用订什么酒店,直接拖了行李,住进在了自家叔叔这儿。
得知俩人要去吃海底捞,他怎能不一起来的份儿。
这时是正午12点,许时沅如同一尾游鱼,慢悠悠地从大楼电梯涌出,踩着高跟鞋,准备去附近的地铁站。
她给聂洲泽发微信:聂叔叔,我会议结束了,你下班了没?
另一边的中午,下班时间,路凌推开聂洲泽办公室的门,“诶老聂,今天中午车借下我?”
“今天没开车来。”聂洲泽淡淡道。
“没开车?你认真的?”路凌在黑色沙发坐下,眼神诧异,“不像你啊,你不是最讨厌挤公交和地铁的吗?”
“还好,”聂洲泽眼眸舒着,笑得温文尔雅,“以前大学那几年没车的日子,不是天天挤的公交地铁?”
说着,聂洲泽抬手看了眼腕表,起身道:“我先走了。”
在地铁上,他回复消息:嗯嗯,我也刚下班,在电梯里。
“嗯嗯”……
以前他都是“嗯”的,今天竟然变成了“嗯嗯”,看来是受了她这个“嗯嗯”党的影响,她忍不住弯了弯唇。
他们约好了去一家海底捞,但作为一个路痴,许时沅担心出了地铁站后,找不到那家海底捞具体位置。
于是她问:
许时沅:
你能不能再跟我说一遍,从地铁出来后,要怎么走才能走到啊?
不然我可能真的找不到,笑哭脸
聂洲泽:
等会我跟你详细说
你进了地铁站没有?
许时沅:我刚到xx站的A入口了。
她说着,登上了地铁入口的自动扶梯,她漫不经心向下看,却只看到身前如千层饼般层层叠叠的人。
打开了百度地图,她在上边目的地输入“绿洲地铁站”,搜索路线,她等会要做的地铁线路,她认真地浏览——
3号线转5号线,在5号线的绿洲站下来,总共有8个站,最后从绿洲地铁站的C出口出去。
许时沅看了一会儿,准备拿出包包里的蓝牙耳机,这时,手机顶部弹出微信消息。
聂洲泽:我刚走到a入口电梯旁边
A入口?是说她刚刚进来的A入口?
许时沅讶异地抬眸,看向扶梯旁侧,没有他的身影,就说,怎么可能。
谁知,就在她漫不经心地看向另一侧时,正好撞进了一双深邃清冷的眼眸,下一秒,那双眼中漾开她熟悉的笑意。
许时沅也展露了笑颜。
自动扶梯慢慢到了底,同一条自动扶梯的路人,忍不住回头张望。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手腕处缀着银色袖扣,寻常白衬衫黑西裤,却叫他穿出了几分禁欲意味
女人肩上披着长卷发,黑色半身裙勾勒玲珑身段,米色西装,浅色高跟鞋后有两根缎带,缠绕着伶仃脚踝,弯月似的眼睛闪烁明亮自信的笑容,走向身材高大的男人。
两个人看起来分外般配,然而,她一开口分明是:“叔叔。”
这……看着都挺年轻?
路人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许时沅没时间关注这些,眼中倒映他的身影,“你没有开车去吗?”
聂洲泽笑笑:“有时也得坐坐地铁,响应低碳出行。”
闻言,许时沅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又想起什么,问他道:“诶不对,那你怎么这么巧就,在这个地铁站?”
“你会议结束时,我也刚好路过这个地铁站。”他云淡风轻道,“怎么样,上午会议进行得还顺利么?”
“挺顺利的,毕竟今天上午是同传,坐在我们专用的同传箱里,就相当于藏在一个小黑屋了,没有几百双眼睛同时望着你,稍微没那么紧张。”
聂洲泽了然的点头,“有些好奇,同传强度会不会比交传大?”
说起自己的老本行,许时沅眼底身材飞扬:
“强度是比交替传译大点,所以我们同传箱里,一般会有两个翻译,就像今天,我和我的搭档每隔二十分钟就轮流翻译,特耗脑细胞。”
说着,俩人走近了安检处。
许时沅把包包放在安检传送带上,聂洲泽在她身后,她转身时,他已从安检传送带上拿起她的包,递给她。
动作自然得,好像他们平时亦是如此。许时沅点开百度地图,一时忘了,问身侧的人,“我们要下的地铁站是什么来着?”
“绿洲站。”聂洲泽说,语调混着笑意,“有我在还需要看地图?”
“……不需要。”说完,许时沅果断把手机揣回包里。
***
这个时间点,地铁内有些拥挤,座无虚席,每个人基本都低着头,捧着各自的手机。
许时沅习惯进最里边站,后背就是地铁常闭的门,感觉比较有安全感。
她身侧的位置都有人了,聂洲泽便站在她身前,正面对着她,隔着一定距离,但身高悬殊也已很明显。
她一低下头,便能瞧见俩人相对的脚尖,一抬头,他冷峻的喉结,弯弓形的薄唇,都近在咫尺。
只要她抬眸,便不免会和他对视,只要朝他走近一步,就可以触碰到他。
然而她什么都没做,看起来淡定至极,偶尔和他目光撞在一处,对他笑了笑,便从从容容地移开了。
谁也不知道,她内心现在慌成什么样。
嗯,还是坐在车里好点。
但是,在地铁上这样面对面的感觉,也还不错。
她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闻沁那天说的话,亲密关系脱敏法,说什么越接触就越自然,但她暂时还没感觉到这个法则起的作用。
地铁门开开合合。
许时沅稍微踮了下脚,眼睛眯了下,想看看地铁最顶上的线路,但视线时不时被人阻隔,看不真切。
许时沅只好把视线移向身前的人,问:“我们还有还有多少站下呀?”
“嗯?”聂洲泽没听清,地铁上外面风声很大,有些嘈杂。
“我们……”
她正说着,身前的人微弯下腰,耳朵凑近她,出于想听清楚自然而然的动作。然而从旁侧人角度看来,她像在同他说着什么悄悄话,如此亲昵。
意识到这一点,许时沅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声音却仍保持着若无其事,在他耳边道:“还有多少站下车?”
“下一站下,转5号线。”
他嗓音淡而磁,从她耳膜碾过。
说罢,停下的地铁门缓缓开了,两人身旁的人纷纷往门外涌去。终于等到了下一站,许时沅逆着一波上地铁的人群,下了地铁。
聂洲泽回头看她,却找不见她人影,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下。
原来许时沅在另一侧,笑容带着点儿俏皮,“这,我在这边呢。”
他蓦地松了口气,眉眼笑开,“走吧,还有最后两站。”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自动扶梯,聂洲泽在她身后,绕了两圈,绕到了5号线,许时沅由衷感叹:“有没有感觉,坐地铁像打仗一样。”
他认同地点头:“没说错,确实有这种感觉。”
这次他们有座位了。
刚坐下,有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随后上了车,手牵着手,步履蹒跚,俩人几乎同时起身,把座位让给了这对老夫妇。
老爷爷笑盈盈地,对两人道了声谢,然后扶着自己老伴慢慢坐下后,自己才落座。
好幸福。
许时沅觉得这样的画面特别美好,一直望着两位相互扶持的老人,唇角都不自觉扬起。
因而,许时沅没留意到,他的视线也落在她脸上,目光冷冷清清,却又有他自己亦未曾察觉的暗流涌动。
旁边,身材干瘪的中年男人四处张望,瞥见身侧站着位身材曼妙的女郎,便不动声色的朝她挪动,试图借着地铁的摇晃“不小心”倒向她。
然而下一秒,还未得逞,一只手臂横出,衬衫勾勒出结实流畅的线条,把他如同病毒似的隔离在外,再也靠不近一分一毫。
聂洲泽冷淡垂眸。
没给他眼色,姿态却给予人无形而强势的压迫。
中年男人赶紧站直了身子,面色如土,掏出手机胡乱按了一通,掩饰慌张。
许时沅瞥了那人一眼,也了然了。
但她却未感到任何的恐慌,因为聂洲泽手臂撑在她身侧,同着高大的身姿,一起筑起无形的屏障。
许时沅低头,笑了下。
以至于,她过了一分钟才发现,这样的姿势,也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既被他保护着,
又像被他禁锢在怀中。
周围人不停地变幻,增加,走走停停,但她一直安安稳稳地站在他筑成的城墙之内,任何人都无法入侵。
直到,地铁内的广播说,下一站是他们要下的绿洲站,聂洲泽放下手臂,许时沅也往前走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刹那,地铁刹车,许时沅没站稳摇晃了下,下意识抬手寻求倚靠,撑在身前人的胸膛上……
她低下头,才发现聂洲泽的手抬在半空中,置于她腰身侧,但很绅士地没碰到她,而她差点就趴人家胸膛上了……
“不好意思。”许时沅立即收回手,淡定一笑。
“嗯,小心点。”聂洲泽说,眼睑一垂,不经意落在她泛红的耳朵尖上。
周围依然嘈杂,可许时沅却只记住了,他衬衫纽扣形状、衣袖上的褶皱纹路、以及他身上冷淡好闻的气息。
这是这个夏天,给她的初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猪总小天使,今天字数比较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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