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上却不曾有什么欣慰和高兴之色。
严嵩的回答是滴水不漏,但皇帝就感觉没抓准自己的心思。
接着又问徐阶。
徐阶自是附合严嵩。
再问袁炜。
袁炜也是赞同严嵩的处断。
嘉靖内心有些失望,不过感觉眼前这三个心腹股肱大臣也没甚错。
毕竟就是从常理出发,且完全照顾了自己的脸面。
只是嘉靖也没表现出什么高兴的神色,起身一拂袖,淡淡的道:“那就按严阁老说的办吧,这事就这样了!”
皇帝转身进了内殿,接着内里传来一声罄响,三个经常入西苑面圣的大臣知道这是叫自己等人滚蛋的信息。
三人面面相觑,三人都是顶尖的聪明人,自是看的出来今晚奏对不太合皇帝的心思。
但若说削藩废王,皇帝估计就勃然大怒了。
若说置之不理,皇上可能不会计较,但将来若是真有荣王想不开造反的事,现在越是放纵,将来种祸就越深。
皇帝就是皇帝!
翻脸杀人对皇帝来说是很轻松的事情。
当年的夏言多受信重,皇帝倚为干城,后来就是受不了夏言的臭脾气撵走一次,但还是舍不得又迎回来当首辅。
夏言真正倒霉的原因是因为支持曾铣的复套战略,严嵩抓住这一点,说夏言和曾铣勾结,为了一已私利赌上国运,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嘉靖因此而大怒,夏言也成为大明头一个被杀的首辅大臣。
严嵩或别的阁臣,还有徐阶,袁炜等人绝对不可能在此时说什么担保荣王没有异心的话,一旦出现反复,现在有多得宠,将来就有多倒霉。
这些大臣都是大明亿万臣民中的精英,不管品行如何都没有一个笨人。
……
“其实就是他后悔了。”
严府内宅中,严嵩精力虽是不济,还是勉强坐着,喝着茶将昨夜之事对儿子严世藩一五一十的说了。
严世藩独眼中精芒闪烁,听完之后就是有了论断。
严嵩老了,熬夜越来越困难,思绪往往跟不上。
青词勉强还能自己写,但严世藩写的更合皇帝心思。
另外就是批奏疏,严嵩后来为什么将奏疏带回府里票拟,主要原因就是他自己批的已经跟不上皇帝心思,得严世藩代批。
后来严老夫人病逝,严世藩回分宜老家守孝,这段时间严嵩错漏百出,给嘉靖的感觉就是这条老狗不中用了。
而此时徐阶已经在内阁颇受重用,处分事情很合皇帝心思。
这才是后来严氏倒台真正原因,严嵩不合用,老迈了。严世藩名声太臭,而且不容于徐阶这个当用的大臣。
皇帝对严家和严党随手就能放弃,这是帝王心术。
对严党处置惟一展现出来的温情,就是嘉靖没有为难严嵩,令其回家乡居。
只是严党得势时得罪的人太多,且徐阶摆出穷追猛打的姿态,地方官对严嵩也是极为严厉,这个秉国多年的老相国,最后饥贫而死,也算报应不爽。
“就是后悔了。”严世藩自诩很高,认为他和杨博几个才算大明真正的聪明人,余者皆不足道。
他最看不起的就是温循如老妇的徐阶,这一点上严世藩也是严重走了眼,自己最瞧不起的人,反而是终结自己的人,这是莫大的讽刺。
“我也想到这一层了。”严嵩放下盖碗,一脸疲乏的道:“荣王果决不说,接了急变就出动亲军!另外还敢亲身上阵,虽说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但放眼大明亲藩诸王,还有哪一个有如此的胆魄和能为?只是皇上碍着脸面,现在却是没有办法转过头来解决这麻烦,脸面上下不来。我提的办法,看着平稳,皇上心里不满也是真的,但不论如何,也只能先这样。”
严世藩一脸讥嘲的道:“他就是自己后悔了,觉着是个隐患,又顾着脸面,毕竟不能把此前的话给吃下去,脸面啊脸面,现在我看他怎么收场。”
严嵩不满的道:“你说话能不能有个把门的?”
严世藩无所谓的道:“这不就是在自己家里说?”
严嵩知道这儿子不止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跋扈,在外头怕是更胜一筹。但他现在对这个聪明的儿子倚重很深,父子不光是父子,还是政治上的盟友。
就连严党的很多官员,现在对严阁老是表面尊重,其实送礼,巴结,还有日常诸事都是找小阁老。
严嵩对这个儿子已经无可奈何,当下只能道:“那你说说看,接下来常德府挑谁去?千万不要叫那些混帐去,常德府现在要紧的很,皇上的眼会一直盯着。”
“我已经考虑好人选了。”严世藩事事料在人先,此时也是忍不住先笑一笑,接着才道:“现有台州知府谭纶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哦,这个人挑的好。”
严嵩对知府以上级别的文官不可能都记得清楚,能被这内阁首辅记住,留下印象,且评价不错的知府,应该是表现的相当优秀不俗才有可能。
严世藩道:“这姓谭的操守不差,能力也极强,到了台州就募集了一千多乡勇,先后三次击败倭寇。这个人选别的不怕,就怕浙江籍的文官会反对。”
“那给他们挑个不错的人去浙江。”
“湖广巡按胡宗宪,这个人也算精明强干,平调去浙江当巡按吧。”
“嗯,着他募勇,防倭,浙江,福建,现在别的事都是虚的,防倭备倭是第一头等大事。”
“儿子知道。”
短短时间,父子二人就把大府知府和一省巡按的人选调动给决定了。
但就算严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把政务带回私宅处理是嘉靖皇帝默许的特权,毕竟连皇帝也知道严嵩年龄大了,凡事需要严世藩的帮助才可。
包括严世藩可以到内阁去,也是皇帝允许的特权。
小阁老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那个荣王,有趣的很。”严世藩的胖脸上浮现笑意:“此前为了被人靠不轨事就赶紧送礼给咱们,这一次其实王府出兵,亲王出府是更大的事儿,他倒是没一点动静了。”
严嵩一脸平静的道:“因为荣王不傻,这事儿他就算送礼来,咱们也不敢收。”
严世藩脸上有不以为然之色。
一个地处偏鄙的亲王罢了,以他的身份地位,连皇长子裕王都敢刁难,何况是在常德的荣王?
严世藩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感觉这事,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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