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入乡随俗、随遇而安。
某皇后和某暗卫, 在这个世界, 也把小日子过得热火朝天。
甚至, 还挺努力。
当然, 某皇后的努力体现在“文”的方面, 主要就是看书学知识。
而冷艳的努力, 则体现在“武”的方面。也就是打猎,并且,把猎物拿出去卖钱。
这是董珠教她们的。
任何社会,都有交易。
这个世界也一样。
只是, 人们吃了太多官商的苦,翻身后就很排斥那些,所以, 矫枉过正地连私人买卖都禁止了。
当然,动机是好的, 因为把私人买卖转成了公家买卖, 这样各方面更公平,也更有利于国家的调配。
毕竟, 现在物资非常紧缺, 必须每个人都计划着来。这就是所谓的计划经济, 按照一个人正常所需的物资,国家给你发票,然后你再按照票上的数据去买东西。
比如,你每月领到二十五斤粮票,就表示你可以买二十五斤粮食。当然, 买粮要另外给钱,去公家指定的地点。这样可以最大限度让粮食用在最需要的地方,不至于有的人撑死、有的人饿死。
再比如,你一年能领导一丈四的布票,就可以去买一丈四的布料,还是在指定地点。想再多要却是不能,再多钱都不行。
同样的道理,还有红糖票、工业票,甚至煤油票……都是尽量平均,按人的需求来。
坦白说,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公平的时期。
也许,正因为如此,即便大家都如此贫穷甚至饥饿,却始终热情高涨。那种真正从骨子正能量的精神面貌,大约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
起码,在傅瑶所知的历史中没有。
如果能回到过去,她想,或许可以参考这个时代,借鉴去很多有用的东西。
当然,她回不去。
所以,她只能等着冷艳拿猎物去卖钱。
反正,冷艳的身手她横竖信得过,就算卖不到钱,也绝对不会有危险。
也正是因为如此,董珠才建议冷艳去卖东西的。
不然她也不会提这个建议——要是被抓了,自己不是害人么?
要知道,这个年代对于私下卖东西是打击得很厉害的,叫“投机倒把”。而从事买卖的地方,叫“黑市”。
黑市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市场,而是指从事黑暗交易的地方,汗。
为什么不是指具体市场?
很简单啊,既然是从事见不得光的事,自然有人逮啊。人家知道你们在这边,不来逮你逮谁?
所以,地点是绝对不能固定的。这样不容易被逮。
当然,为了方便买家和卖家对接,也是有大致流动地点的——若是完全没章法,那就买家找不到卖家、卖家找不到买家了。
但是,董珠不让冷艳去那种大致地点,让她自己去摸路,看到衣着光鲜、收拾齐整的女人,就跟着走。等到无人处,就问对方要不要买肉。
她相信,在这个年月,但凡是吃的,大家都会买的。
这样更不容易被抓住。
冷艳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还是愿意从善如流的,没有多说就采纳了董珠的建议。
她找朱茂青开了个介绍信,就说要去县城看大伯,请假一天。
——当然,这也是董珠教的。
在这个时代,出门都要介绍信。别说去县里了,就算是去个卫生所,都要介绍信呢。这样可以明确每个人的身份,减少犯罪几率。
朱茂青听说冷艳去看大伯,二话没说赶紧给开了。
一来因为之前傅瑶和冷艳给他拜过年,二来也因为冷艳他大伯是县钢铁厂厂长,是队里一等一出息的人。
“艳子,你一个人去?要不要喊你家大人跟着?”朱茂青还不忘热情问。
“不,我一个人去。”冷艳话不多。
傅瑶赶紧描补:“朱伯伯,我们现在是单独出来过的,就跟大人一样!冷艳力气又大,走到哪都没问题的。”
朱茂青想想也是,便不再多问,将介绍信给了冷艳。
为这两个孩子单过的事,自己在冷家和傅家面前总是别扭扭的。这会子也就不再过问人家私家事。
冷艳和傅瑶拿着介绍信走远,才低声问傅瑶:“他怎么不问你去没去看你爸妈?”
她原本以为那谎要被拆穿了呢。
要不是怕拆穿后自己应付不过来,冷艳也懒得麻烦傅瑶一起来了。她知道傅瑶现在忙着看书学知识,时间金贵着呢。
傅瑶“噗嗤”笑了,点了点冷艳的额头:“你真是太实诚了!你以为朱队长有多关心我爹娘呀?不过是刚巧撞上了,就多说两句而已。事情过了就过了,哪里还记得那档子事。就算是记得,也不过是再寒暄几句而已,根本不可能跑去查证啊。他没那么吃饱了撑的。”
人情世故,无非如此。
冷艳是不懂这些的。
不过,她觉得这样的冷艳很可爱。也很珍贵。
见多了各种虚与委蛇的人,傅瑶更比一般人懂得真诚的可贵。
也正因为冷艳是这样的人,她才放心相依为命。
傅瑶的防备心理是非常强的,不管是天生,还是后天养成。她几乎不可能完全信任一个人。也更不可能把自己的生死秘密告诉别人。
所以,在这个世界,不管是对董珠还是对傅娟,她都有所保留。而且,以后也不会什么都和盘托出。
但,对冷艳,她是不设防的。不止因为她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原本就对彼此秘密心知肚明,还因为她自己的某种信赖。
她非常肯定:冷艳是可以信赖的。
所以,即便是以后自己在这个世界真的有别的发展,又多了别的秘密,她也一定不会瞒着冷艳。她信赖眼前的这个人,也愿意跟这个人分享一切。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当傅瑶想着这一切的时候,眼里便水汪汪的全是情意。
冷艳再愚钝,也在这眼神里融化了。情不自禁……俯身亲了过来。
冰冷的唇覆上湿润的眼睑……
“你们在干吗?”一个声音响起。
冷艳和傅瑶集体一哆嗦,赶紧各退一步,缩了回来。
脸,红到脖子根。
“哟,这不是冷艳和傅瑶嘛!”来者是胖乐婶,嗓门大,声音高。这会看清楚才认出是哪两个孩子,“你们这是咋啦?”
咋啦?
我也不知道该说“咋啦”。
两人默默低头,脑中飞速盘算着借口。
“是瑶瑶眼睛里进沙子了?”胖乐婶自己想出个原因,然后笑呵呵解释,“我跟你们说,外面就是风大,沙子多。你们小孩不懂,稍不注意就沙子进眼睛了。”
两人齐齐抬头:“是啊。沙子进眼睛了。”
这下省得自己想借口了。
“我就说嘛,你们得小心点。”胖乐婶对于自己的聪明感到得意,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来来来,婶子给你看看,看艳子给你吹出来没?”
说着就热心地过来扒傅瑶眼睛了。
边扒还边唠叨:“真是俩可怜孩子,这么小就出来顶门立户过日子。过啥呀?这庄稼地里的农活哪是你这么小的孩子干的?”
傅瑶一脸黑线,朝冷艳指了指:“你有事就先去忙。”
一寸光阴一寸金,早点把赎身大事办了,早点安心。
更何况,留冷艳那个闷葫芦在这也糟心。
这胖乐婶明显是个热聊款,到时候拉着冷艳哔哔,那简直就是折磨了。还是自己一个人在这磨。
果然,酷爱聊天八卦的胖乐婶边给傅瑶吹眼睛,边就聊开了:“哎,丫头,你知道吗?你姥家跟你家可打起来了。”
“知道。”傅瑶言简意赅。
不想跟热聊成瘾的人聊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少说话。
聊天这种事,也要棋逢对手的。你热络我热络就一起热络了。但是如果一方冷冷的,聊天气氛也热络不起来。
这样,就会早一点结束这话题了。
倒不是傅瑶不礼貌。
其实她倒是愿意与人为善,起码人缘好点,这样对自己也有好处。将来遇着事舆论上也多点支持。
越是愚昧落后的地方,舆论的威力越强大。像这种小农村,舆论的威力那更是杠杠的。傅瑶懂。
但是她此刻只想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学习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想要真正学出点名堂,还是要一门心思扎进去的。跟人聊八卦聊得心乱了不行。浪费时间更不行。
而这胖乐婶一看就是个能说的。这年头大家都吃不饱,一个个饿得都脱了形,只有她反倒胖乎乎的。
傅瑶不相信喝水也长肉这种事,任何反规律的现象都有其反常原因的。像胖乐婶这样天生胖乎乎嗓门大,好像身体某些方面有点问题,一般都比较亢奋,话也比较多。以前她做姑娘时听府里医生说过的,说到保养说起来的。问题倒是不大,但属于五脏不和,需要调理。人总是要调理到最平和的状态,才最健康。
所以,她想着自己少说两句就能早点结束这场对话。
然而,还是低估了胖乐婶的战斗力。
即便没有傅瑶的反馈,她依然可以自说自话,给傅瑶说八卦:
据说,上次傅家和王家大打一架后,两家算是彻底绝交了。
王家兄弟更是公开放话不让王招娣进娘家门。
而王家老两口,也坚决站在儿子那边,公开宣布以后没有王招娣这个女儿。
王招娣个没出息的,居然回去磕头认错。
不过王家人不买账,给打了出来。
傅军听说自己娘又去找王家人认错,气得牙痒痒,所以在他娘回来后,又给打了一顿。
那傅国庆虽然看不上儿子打老娘的行为,但想到王招娣干出的那些事,也确实恨。毕竟自己也是挨了打的。自家女人不想着关心自己,还去给打自己的人磕头道歉……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竟是没管这回事。
“唉,可怜哦,都没人送卫生所,她伤得挺厉害的,就那样在家躺着。”胖乐婶叹息,“不过也是她自己傻,咋就那么不开窍呢?一心巴着娘家。唉,我们女人呐,只要有公婆在,在婆家永远是外人,所以,都多多少少念着娘家,这也不奇怪。可娘家跟娘家也不同嘛,我们那些娘家,虽然重男轻女,却也不会这么往死里刮女儿啊。再说,娘家再亲,也没自己孩子丈夫亲啊。兄弟总是要娶妻生子的,人家娶了媳妇连娘都忘,谁还记得你这个姐姐?百年之后,只有儿子给摔盆,可没弟弟摔盆的。老了病了,也只有自己孩子和丈夫靠得住些,弟弟可从来不会管。傻,真傻。”
“……”傅瑶听到这个消息,表示无语。
她是真无语。
不知道怎么言语。
王招娣有今天,也是正常因果。
反正她娘家人就是只想着拿她榨油水,等到油水都捞干了,总有丢弃的一天。而她这样死命贴娘家,丈夫和儿子肯定跟她离心的。她极度娇宠出的儿子,是个混货也正常,因为已经习惯了全天下只有自己重要。这样的儿子,怎么能容忍她把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贴给别人,不打她打谁。
所以,有今日这样的因果,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作为名义上的女儿,在胖乐婶面前,她能说什么?
胖乐婶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赶紧安慰:“丫头,你是个好孩子。你妈当时真不该对你这样。唉,她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会不疼自己闺女去疼娘家侄子呢?侄子再亲,能有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亲?唉,你说她要是早点在傅家好好过日子多好。你爷奶又死得早,整个傅家还不就是她的家了?你不知道我们都羡慕她……”
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有些不好意思:“啊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唉你小孩子不懂,谁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家的。”
她说这话,以为傅瑶是小孩子不懂。
但傅瑶其实懂:她所谓的家,不是那个房子,也不是有丈夫孩子的地方,而是——只有丈夫孩子的地方。
家,是自由自在的,是里面所有人都是亲人的地方。
公婆,明显是不和谐的存在。
不管是在那个古代世界,还是在这个六零年代,婆媳都是天敌。而且是很奇怪的天敌——名义上非得亲如母女,动不动就的孝啊顺的,搞得好像真的是亲妈一样。而内心里呢,不知道多恨对方。甚至希望对方早死也说不定。
这关系蛮变态的。
有这样变态关系的地方,自然不能算“家”。
傅瑶叹了口气:“婶,我懂你说的。没事。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了啊。”
说着就要走。
胖乐婶还舍不得这个聊伴(实际上傅瑶并没有聊,热心补上一句:“你娘也是个苦命人,有时间还是去看看她,啊。”
瑶一面应着一面加快脚步离开。
苦命人太多了,她看得过来么?
更何况,那还是一个过得不爽就要打她出气的苦命人。
傅瑶绝对有理由相信:如果她真去了,那个苦命人能让自己比她更苦命
再说,她敢肯定王招娣不止不想念她,看到她还会厌烦。
自己跑去探望一个讨厌见到自己的人,除非脑子坏掉了。
有那时间还不如去看自己的书。
话说那本书上有不少知识自己看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