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哐当一声被推开,紫衣女端着一罐子药汤旁若无人闯了进来,砰的一下放在桌上,连看也不看红叶一眼,骂道:「好什么?事后诸葛亮。」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就好。」昀汐不理紫衣女,只宽慰红叶道,「谁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紫衣女讥笑一声:「是吗?平白搭上拓鞑小姑娘的一条命,在大帮主大教主看来,不过是解决一个问题?」
昀汐冷了眼神:「娜仁的死谁也不曾想到。你不该把这件事怪罪于她。」
紫衣女冷笑道:「那该怪谁呢?怪拓鞑小姑娘死心眼?如果不是大教主及其部下无能被俘,又何必使人去救?好,就算拓鞑小姑娘不去救,旁人要不要救?比如你?比如我?比如骐骥?如果我们中任何一个人在营救时搭上自己的性命,又该向谁去追讨责任呢?」
昀汐道:「任何行为都有其代价,娜仁也好,你我也罢,既然决定付出,自当承受结果。这只是选择。娜仁为了穆瞳选择牺牲,难道不该尊重?正如母亲保护孩子,士兵保护家园,这份深情厚谊,难道不值得尊重?」
紫衣女笑得更锐利:「选择?尊重?你们这些首领呐,总是觉得旁人的付出都是应该的。好像只要赋予了意义,它就应该存在。但其实呢?他们真的有的选择吗?吃饭就能活下去,不吃饭就会饿死,难道人们会选择饿死吗?」
昀汐沉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无论是意外还是策略,没有百分之百的安全,只要行动,损失总会出现,这是现实。每个人都想努力降低伤害,但人性和时局瞬息万变,根本做不到完全避免。想要走下去,就必须接受现实。」
紫衣女哼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你依旧毫无悟性。桌上的药可中和你体内毒性,至少三个月内不会复发。喝完药请带上你的大教主离开这里,我不想再看到你。以后你自求多福吧。」
「多谢母亲赐药,不敢多打扰母亲,服过药后,自当离去。」
咣当一声,门又被摔了。这一次摔的比上次更狠。
屋内气氛冷到滴水成冰,隔了好久,昀汐才出声道:「夫人,烦请帮我把药拿来。」
从未听过昀汐用如此刻这般挫败的语气说话。一向都是他劝慰她,如今反过来,红叶倒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宽他的心,只好乖乖过去给他喂药。才一打开药罐,便闻到一股奇香——饶是她对草药颇有研究,也一时没能辨别其中秘方。她倒了一碗,先品了一小口,惊奇道:「好像有香昙花,但细品又不像了。你母亲的用药水平很高啊。寻常药方不过君臣佐使,四平八稳的,但她配的这味药却融合灵动,甲辅乙,乙辅丙,丙又辅甲,不知有多少新奇组合和妙用。」
「她家学渊源,自然对此专精。」昀汐被她扶着,勉强起身服药。
「家学渊源?她难道也是凌月王朝的后人么?」红叶好奇道。
昀汐缓缓喝光药剂,方道:「……不是。她……她是锋锐营第一任营主赤素的女儿,曾任职过巫鸩堂主。」
「怪不得。我听李厘说过,巫鸩堂乃是中原数一数二的医药精尖,能任堂主的,必是尖子中的尖子。她又是赤素营主的女儿,难怪这么厉害。」红叶道,「可我记得后来巫鸩堂主不是她啊。为什么她不做了?是做得不开心吗?」
「她没有和我聊过这个。」昀汐道,「我虽然是她的养子,但你也看到了,我们并不是很合得来。」
红叶一笑,拉过他手诊脉片刻,见药效显着,这才打趣道:「看出来了。怪不得她这么不待见我,原来根本上是你造的孽。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有这么个好脾气的母亲,我也就能早防着点,不用被她折腾的狗啃泥了。」
「她的脾气是这样的。小时候还不觉得,越
长大了,龃龉越多。」
「我觉得她还是很疼你的,否则也不会为你费心调制解毒药了。」红叶先是一笑,接着又愁起来,「可是这药有效期不过三月,你又和她闹僵了,下次若是再复发,可怎么好?」
「还有三个月呢,怕什么?说不定三个月一到,我便遇到一位横空出世的神医,彻底把我治好了呢?」昀汐笑道。
红叶撇嘴道:「现有的能人不用,难道指望天上掉馅饼吗?你一向很从善如流的,怎么到节骨眼上反而犯拧。」
「大概是缘分不到吧。」昀汐叹息一声,「我们都想说服对方,但总是失败。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住磋磨。」说着他便要下床。
红叶见急忙把他按住:「你干嘛?真要走啊?」
昀汐蹙眉道:「还有很多事要做。穆瞳最多五天便能追回图灵,咱们必须在这五天内混进岚京城中和龙二公子取得联系,教他暗中辖制李浅手下的护军。否则穆瞳一回师便成了靶子,会有不必要的伤亡。岳州城军力到来之前,穆瞳绝不能先伤先败。」
红叶迟疑道:「可是……」
昀汐看她一眼:「怎么了?是还有什么其他安排?」
红叶道:「如今岚京城之中乱象环生,认识你我的人那么多,便易容也难混入,咱们贸然进去不是最佳选择。反倒是千真观弟子素日深居简出少有人识得。何不求骐骥再帮个忙?只是送一封信给龙二公子,相信骐骥定能做到。」
昀汐笑叹道:「你当我没游说过?母亲掌管千真观多年,手下确实网罗培育不少好手。但你也看到母亲刚才的态度了,若不是我当时以死相逼,她便连寻你都懒得插手。如今涉及政事,她同我政见不合,又如何肯出手相助?别幻想了,求人不如求己。」
红叶却摇头道:「我还是想再试试。你给我一点时间,多留一会儿。如果我找她聊过还是不成,咱们再走不迟。是你教我的,不能当局者迷。善战者,要因其势而利导之。」
昀汐哑然失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夫人好一张利嘴,我受教了。我只是担心你会背上不必要的心理负担,有些问题,你把它看得简单会有利于行事,深思下去则容易踯躅不前,甚至窦生心魔,毁及自身。我再说一遍,娜仁的死不是你的错。我们不希望这种事发生,但很多事不在我们控制范围之内。」
「控制范围么……」红叶沉吟道,「听起来确实有些冷酷……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答应我,别跳到不可自拔的怪圈里去。」昀汐担忧道。
红叶一笑:「好了,我是去你见你母亲,又不是去面对恶魔。你喝了药,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昀汐点点头,在她的安抚下躺回床上,看着她开门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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