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二百三十七章接她回府<!>

    “可以用蒸煮法!”林慕果大脑急速转动着:“汗液既然能从身体上流出来,那么外面的水汽自然也能渗进去!咱们可以用这种方法来给五公子喂药!”

    镇国公似是一下来了精神:“该怎么做!你只管说!”

    “多烧开水,要将药材放在一起煮,然后将五公子放进满是药材的浴桶里去……”她声音沉沉的:“希望这个法子可以救回五公子的命!”

    危在旦夕!事不宜迟!

    镇国公当即下令,让府中各处厨房劈柴、烧水、煎药,要保证热水不断、汤药不断。

    很快就有小厮抬来浴桶,林慕果还有镇国公夫人母女不便停留,只能去外间等候。有小厮见镇国公要亲自留在内室,忍不住劝道:“国公爷,您是长辈,怎能帮公子洗澡?”

    镇国公大手一挥,几乎劈在那人脑门上:“我是他老子,他是我儿子!”那人一记马屁拍在马腿上,也不敢多说,灰溜溜跑走了。

    镇国公让人将陈瑀涵放进满是药汤的浴桶里,一面往他身上撩水,一面又要将水温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既要保证水汽充足,也要保证不能将陈瑀涵烫伤。

    陈瑀涵起初坐进浴桶的时候,冷得全身发抖,牙关都“咯咯”直响,后来,大约泡了半个时辰的药浴,他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也不再颤抖,甚至额间已经隐隐有汗水流出来。

    镇国公心中一喜,赶忙抬手去探他额间的温度,热水氤氲,感觉不是很真切,可是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陈瑀涵已经不再颤抖了。

    外头的雪还在下,风却渐渐停了。雪落无声,就好似一片一片花瓣从天而降,就连空气也不那么寒凉。

    天色渐渐晚了,若是寻常这个时辰,只怕四处已经暗得看不见人影,今日因着地上的一层白雪,倒是勉强映得有些天光。

    林慕果陪着陈之卉母女焦急地等在外厅,热水汤药一桶一桶的往屋里送,却始终不曾有好消息传出来。

    厅中烛火通明,可是再光明的烛火却也难以将众人的心路照亮。

    不多时,有嬷嬷过来问可要摆饭?镇国公夫人惨白的面容稍微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她眼睛肿的像是桃子一般,声音也囔囔的带着一点疲倦:“瞧我,真是糊涂了,天色已晚,之卉你带着阿果先去用些饭。”

    陈之卉看了一眼镇国公夫人,又回头看了一眼林慕果,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林慕果却道:“就让人将饭端到这里来,夫人您也多少用一些。”

    镇国公夫人慢慢用手撑住额头,声音也异常沉重:“我没有胃口,你们两个去吃……”

    陈之卉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劝道:“母亲,有阿果在,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您也多少吃些东西!”一边说,一边就回头吩咐婆子们摆饭。林慕果却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轻轻招手将冷白唤到近前,低声吩咐道:“王爷现在怕是已经回府了,你去回禀一声,就说咱们晚些回去。”

    冷白答应一声便出门去了,陈之卉和林慕果便哄着镇国公夫人勉强喝了一碗清粥。米是上好的粳米,仔细用水淘洗了三遍,浸在山泉水里、用紫砂锅座在文火上熬了半个多时辰。米粥汤头浓郁、香软可口,但是镇国公夫人却只舀了一勺便丢了下来。

    陈之卉与林慕果对视一眼,默默叹了一口气,也再无话。

    厅中气氛沉闷,炭盆里的火苗却跳动的格外欢腾。人常说日子红火,可红火的从来都是火苗,却不是这如流水一般时而沉闷、时而翻滚的日子。

    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就有小厮从屋子里欢欢喜喜跑出来:“夫人,少爷能吃药了!”

    镇国公夫人“腾”地站起来,泪水肆意飞扬,眼睛里却尽是欢笑:“可是真的?”

    小厮喜得不能自禁,一个劲儿点头笑:“是是是,国公爷已经亲自喂少爷服了药,送回床上养着了……”

    一语未完,镇国公夫人已经撩着裙裾匆匆往里屋跑。冬天的衣服厚,她跑起来不方便,高底的绣花棉靴子“啪嗒啪嗒”却响得十分欢快。陈之卉也激动地抓住林慕果的手:“阿果,太好了,哥哥他……太好了……”

    陈瑀涵已经穿好了中衣躺进汤婆子烘热了的被窝里,陈之卉就领着林慕果一同进去。林慕果重新探了他的额头、把了脉,虽然还是热,甚至连呼出的气都还烫手,但是脉象比之从前已然平顺有力多了。

    只是陈瑀涵的神志尚没有恢复,人也依旧昏迷,却是已经能吃些清粥。

    林慕果又开了一张温补的方子,嘱咐镇国公夫人不可帮他贸然进补,只能让他吃一些清淡的粥和一点青菜。镇国公夫妇见林慕果生生把陈瑀涵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对她的话自然是奉若神明,一叠声地点头答应。镇国公夫人更是拉着她的手,欲语泪先流:“阿果,你先是救了之卉,现在又……我这心里……”

    此情此景,林慕果的鼻头也有些发酸。她曾经一度是羡慕陈之卉的。她有严父慈母、有哥哥处处关照,甚至想要点什么东西都不用自己开口。“夫人您见外了,我与之卉情同姐妹,五公子对阿果也颇为照顾,我早把他当成哥哥了的……”

    镇国公夫人忙用帕子拭泪,止不住点头。

    屋子里的气氛稍微有些和暖起来,不知是哪根红烛“噼啪”爆了一个灯花,就连下人们的脸上也都慢慢有了色彩。

    林慕果正压低了声音嘱咐着各种禁忌,就有小丫鬟掀起门帘子急急走上前,行了个礼,低着嗓子道:“夫人,渊政王爷过府了!”

    镇国公夫人一听,神色不由有些歉意:“瞧我,只顾着让你帮忙,竟连时辰也忘了。想必王爷在府中是等急了的。”她扭头看着小丫鬟问道:“王爷现在在哪?”

    小丫鬟赶忙道:“陈总管陪着在花厅用茶。”

    镇国公夫人低声嗔道:“王爷又不是外人,领去花厅做什么?快去吩咐人将王爷请过来。”她拉着林慕果的手,声音温婉而又透着一股子亲昵:“雪天路滑、天色沉沉,我也不便留你,只随着王爷去。”

    林慕果依旧有些放心不下:“五公子的身体虽然已有好转,但是还很虚弱,我今晚还是留下来看顾他……”

    镇国公夫人拍拍她的手,坚决摇头:“你已经嫁做人妇,万没有在外留宿的道理!”她与渊政王府打交道不多,虽然也听说他们夫妻和睦,但是他们尚在新婚,林慕果若贸然外宿,不知苏荣琛心中会做何感想。更何况,纵使苏荣琛没有什么怨言,可是渊政王府的老王妃依然健在,让她老人家知道了,对林慕果的印象势必要打折扣。

    万万不能让阿果因为瑀涵的事为难。

    林慕果瞧了瞧陈瑀涵有些平静的面色,只得点头:“那我先回去,明日再过来诊脉。”

    镇国公夫人点点头,外头的人就回禀说王爷已经到外间了。苏荣琛是钦封的渊政王爷,比镇国公的品级还要高一些,按理说他肯过府,镇国公是要领着妻小去迎接的,只是现下府中乱糟糟一团,实在脱不开身。可他既然已经到了外厅,就少不得要过去拜见了。

    镇国公夫妇陪着林慕果从内室出来,苏荣琛正坐在正堂的黄花梨云纹交椅上慢慢喝茶。厅里灯火通明,但是他的脸隐在氤氲的水汽之后,叫人有些看不清神情。

    镇国公夫妇携手上前行礼,苏荣琛将茶碗往小几上一磕,淡淡道:“不必多礼。”言语中听不出喜怒。

    镇国公夫人就赶忙陪着笑解释道:“王爷,今日实在是瑀涵染了急症,万般无奈之下……才请了王妃过府诊治的,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苏荣琛脸上的神色依旧淡定:“五公子的身体可好了些?”

    镇国公赶忙道:“多谢王爷挂怀,犬子的身体已然有了起色。”

    苏荣琛轻轻点了头:“那便好。”他转过头去,脸上慢慢有了温温的笑意:“我来接你回府。”

    林慕果撇撇嘴道:“我又不是不认得路。你可是刚从衙门回来?吃饭了不曾?”

    苏荣琛很自然地握着她的手,摇头道:“不曾。等着你陪我。”说完,就又转过身子,脸色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如此,本王便带着王妃回府了?”言语之中颇有些询问的意头。

    镇国公夫妇有些受宠若惊:谁不知道渊政王爷冷清,可是今日所见却完全是另一副样子,这也便罢了,对着我们夫妇竟然也礼敬有加,这大约是托了阿果的面子。

    镇国公赶忙道:“我这就送王爷、王妃出去。”

    林慕果却赶忙摆手道:“左右这府里我也不是第一回来,您不必客气,赶快去照顾五公子。”苏荣琛也道:“我们自己出去就是了。”说完,微微颔首,然后就携着林慕果出门。

    外头的雪正纷纷扬扬下的十分欢畅,苏荣琛从凌风手里接过一件秋香色的大氅,有些嗔怪道:“瞧你,出门那么急,连大氅也不穿,若是冻病了,可有你受的!”一边说,一边亲手帮林慕果披上。

    林慕果低着头,任由苏荣琛将大氅披好、系牢,然后见他撑开一柄大伞,两人这才并肩走进漫天大雪之中。

    由于回去的晚,林慕果也不好去禧福堂叨扰老王妃的清净,便直接跟着苏荣琛回了齐峒院。两人用热水净了面,驱走满身的寒意,才吩咐底下的人摆饭。林慕果在镇国公府已经稍微吃了一些,但是却依旧陪坐桌前,看着操劳了一整日的苏荣琛吃得畅快,她心中也油然升起一股暖意来。

    大雪无声地下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便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甬道上的积雪虽然已经扫过,但是依旧残留着薄薄的一层,鹿皮的靴子在上头一踩,整齐干净的脚印。

    苏荣琛早早去上了朝,林慕果用了早饭依旧去禧福堂请安,一并解释了昨夜晚归的事情。恰巧苏荣珮也在场,闻言不由吃惊:“怪不得打马球那日就觉得他神情恹恹,原来是生病了,不成,我该喊上兴环去看看。”

    老王妃也合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好好的孩子怎么说病就病了?你既然有手段,与他们家的八丫头又交好,没事就多去看顾看顾。”随即,她又想起什么,扭头冲晓烟道:“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根老山参?你去装好了让阿果一并带去,总也是咱们府上的一点子心意……”

    如此说定了,林慕果便和苏荣珮一同从禧福堂退出来。林慕果命人去准备车马,然后才对苏荣珮道:“你既然也要去探病,不如跟我一起去?”

    苏荣珮赶忙摆手:“嫂嫂自去。我要去问一问兴环,他若也要去,我便同他一道,他若不去,我再去找嫂嫂。”

    林慕果奇怪道:“瞧你说的,肖公子若是知道陈五公子身体不好,焉有不过府探病的道理?”

    苏荣珮便撇撇嘴道:“嫂嫂你不知道,肖兴环那小子不大喜欢陈瑀涵。”

    林慕果更加不解:陈瑀涵是个翩翩公子,待人接物都温和有礼,很难让人讨厌的起来。“这是为何?”

    苏荣琛不屑地“哼”了一下:“肖兴环自己是个纨绔,就见不得别人上劲。他瞧着陈瑀涵样样都比他强,所以心里吃味嫉妒呢!”

    林慕果苦笑着摇头:“怪不得他那么喜欢你了……”

    飞云吩咐人安排了车马,林慕果便依旧带着静柳和冷白出门。昨夜的雪下的大,城里的街道多半还没有清扫。车轮在雪地上撵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这车辙自渊政王府门前开始延伸,似是两条平行线,无论走多远,始终都不会有交点。

    陈瑀涵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脉象平和,烧也隐隐有退去的迹象。清晨的时候还曾醒过一回,虽然精神依旧颓顿,但是好歹能就着碗口喝些清粥。

    林慕果给他诊了脉,觉得屋里气闷,便建议镇国公去了两个火盆,又将外头的帘子掀开一点,方便空气流通。

    安顿好了陈瑀涵,陈之卉便冲她轻轻使了个眼色,林慕果心领神会,赶忙跟着她轻步走了出去。

    外头的空气虽冷,但是透着一股子清冽味道,让人只觉得神清气爽,刚刚的沉闷感觉也一扫而空。

    陈之卉看着房檐下忙着打冰溜的小厮,眉宇间似是有一股淡淡的哀愁:“阿果,昨日那坛酒……是坠儿姐姐留下的么?”

    昨日过府探病,林慕果曾让静柳带来一坛桃花酿。那是她出嫁时,坠儿送她的嫁妆。“是。是陈酿,寻常不易得,是成婚那日,坠儿送的贺礼。我想着,你哥哥大约也会喜欢的……”她没有明说,但是有些事不需要明说。

    陈之卉点了点头:“你也瞧出来了是吗?”虽是一句问话,可她并没有等林慕果回答:“初雪那日,哥哥护着我去王府找你,我本说让护院陪同便好,他却很坚持。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等回了府,他却突然说,他却忽然问:京郊庄子上的玉蕊檀心梅开了吗?”

    初雪,正是坠儿离开的那日。

    小厮拿着长长的竹竿在屋檐下扫一遍,那一根一根倒挂着的冰锥似是脸庞滑落的泪滴,扑簌簌落下来,耳听得“啪啪”几声脆响,冰锥摔得粉碎,渐起的碎屑像是砸在地上的泪花。

    “第二日,哥哥浑浑噩噩地回来,身子就开始发热,母亲严厉责打了跟着他的那几个小厮,才知道他竟然在庄子上,对着满园的红梅,舞了一晚上的剑。”她稍微顿了顿,叹息薄如蝉翼,似乎碰一碰就会粉碎。

    “哥哥留在府中养病,本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那日,母亲忽然提起他的亲事来。”陈瑀涵年岁已经不小了,若不是请封世子的旨意迟迟不发,他的亲事也不会蹉跎到今日。“那一晚,哥哥刻意去搬了一坛桃花酿坐在窗前独饮。我曾经见过他喝酒的,却从不曾见过那个样子的他。他满目都是悲怆,到那时起,我才真正理解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有一股风刮过来,卷着已经上了冻的雪沫子打在脸上,有些微微的疼。林慕果默默叹息,却不知从何说起。

    陈之卉忽然道:“阿果,坠儿……她到底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