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荣珮觑着林慕果的脸色,陪着笑,有些虚虚道:“嫂嫂,有件事……嘿嘿,有件事想跟嫂嫂商量……”
林慕果慢吞吞喝着茶,窗外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显得她一派柔和慈祥:“什么事?”
苏荣珮挠挠头:“今日整治程苍林……肖兴环那小子也帮了忙,偏偏我在他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弄一壶桃花酿给他尝尝,所以……所以……”苏荣珮支支吾吾有些说不下去。
林慕果摇头失笑:“这有什么难得?飞云——”飞云立时便笑呵呵地上前,只听林慕果道:“去将桃花酿抱一坛子来!要那种陈年的老酒,味道更香浓些。”
原本只要一壶,没想到嫂嫂出手也忒大方,声音一起一落便是一坛子佳酿。苏荣珮立时便摆着手假意谦虚道:“不用不用,那小子酒量浅,有一壶酒就打发了!”
林慕果温声道:“也不是全要给肖公子送去,你自己也留着喝。只是这陈酒不多,你平日里过个瘾也就是了。若是想喝普通的桃花酿倒是不难,你随时去太白楼找掌柜的要,他不敢不给!”
苏荣珮摇头道:“嫂嫂你不知道,那太白楼的掌柜是个死心眼的。别说是我,就是哥哥去了也不一定买的到好酒!”
林慕果高深一笑:“你只管去,以后他不敢不给!”
苏荣珮皱着眉不解其意,静柳赶忙解释道:“太白楼已经是王妃娘娘的产业了,二公子只要报了家门,想喝多少酒还怕他们不给么?”
坠儿走的时候,将太白楼留给了林慕果。前两天,太白楼的掌柜也已经进府给她看了账本,也就意味着林慕果已经正式接管太白楼。
苏荣珮吃惊道:“真的么?”他复而拍手,高兴的像个孩子一般:“若是让肖兴环知道,只怕那家伙嫉妒的眼睛都要绿了!”
林慕果看着他那副天真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飞云已经抱了一坛子桃花酿来,顺便向林慕果回禀道:“王妃,和春堂的沐掌柜已经送了一盒子上好的西洋参来,已经送到厨房去了。”
林慕果淡淡点头:“先搁着,左右离吃饭还要好一会儿,等我料理了手头的事,再去看过。”
苏荣珮心急眼热的从飞云手里接过酒坛子牢牢抱住,然后才疑惑道:“西洋参是什么参?嫂子要吃人参,我那里还有两株上好的百年老山参,等回去就派人给您送过来!”
林慕果摇头笑道:“西洋参也是人参,但是与咱们寻常见的人参有些不一样。咱们府上平日用的多产自长白山,或者高丽,性偏温,适合阳虚体质;西洋参却是产自西土,漂洋过海而来,性偏凉,适合阴虚体质。祖奶奶的身子最近有些虚,我私心想着,她的体质还是用西洋参来进补最好。正巧和春堂新进了一批,我便着人送了些过来。只等过一会儿,给祖奶奶炖了汤送过去。”
苏荣珮怀里抱着酒坛子,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想要拍手叫好,却又害怕将酒坛子摔了,只得竖起大拇指赞道:“嫂嫂对祖奶奶一片孝心,祖奶奶喝了您的汤,一定笑口常开、长命百岁!”
林慕果被他夸得脸上有些微微发红。正要推辞两句,却见苏荣琛披着大氅进来。这两天太阳倒还好,前些日子落的雪早就化尽了,只是寒风凛冽,若是不裹着大氅,还是不敢出门。
苏荣琛一边将大氅脱下来递到飞云手里,一边眯着眼打量着苏荣珮:“我说你今日的嘴怎么这样甜,却原来是拿人手短,这一坛子上好的佳酿,换这么两句好听话,也忒贵了些!”
林慕果见他走过来,赶忙吩咐静柳去倒了热茶,然后才问道:“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苏荣琛眉头轻轻一蹙,看着林慕果温声道:“反正衙门里闲来无事,我想着你在家大约也寂寞无聊,所幸就回来了!”他将苏荣珮视为无物,可林慕果却登时脸红了,她偷偷看了一眼苏荣珮,见他面色如常,只是护着桃花酿的手更加用力,这才稍稍放心。林慕果轻轻在苏荣琛肩上捶一拳,嗔道:“胡噙什么?”
苏荣琛深觉自己弟弟的存在十分碍事,忍不住皱着眉看他一眼,不耐道:“得了便宜还不走?等着留下来蹭饭吗?”
“走走走!马上走!”苏荣珮察觉到自家兄长的不友好,赶忙摆着手道:“不蹭饭,不蹭饭!”笑话一样,得了好处还不跑,过一会儿他们两口子要是反悔,可找谁喊冤去?
苏荣珮抱着酒坛风风火火离开齐峒院,等回了自己的院子,亲自倒了两壶出来,让人给肖兴环送去。剩下的,就密封好了放在自己的小酒窖里。
齐峒院里,林慕果从静柳手里接过热茶递上去,苏荣琛喝了一口只觉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看那小子那副献宝的样子,可是事情办成了?”
林慕果点头道:“程苍林已经足够惨了!”他的处境越惨,就越是能与程炳林形成鲜明的对比。程苍林心里的落差越大,就越容易与程炳林爆发矛盾和冲突。
打马球的时候,程苍林几乎成了众矢之的,可程炳林却优哉游哉看白戏,一句帮腔的话也没有。从这个时候起,只怕程苍林就已经在心中恨上了程炳林。
在这种时候,若是有人透漏些程炳林的把柄出来,他岂会不巴巴地上赶着落井下石?
林慕果想要看到的,就是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嫌隙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只要到了一定地步,那么恶战就会爆发!只要他们兄弟开始撕咬起来,那一切就都好办。
因为,唯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你的死穴在哪里!只要抓到了程苍林的死穴,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会水到渠成!
“前些日子,平王派人去江西查贪墨军饷一案是否有活口,只可惜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苏荣琛眉头一挑,眼中似是有玩味的神情:“你猜他查到了什么?”
林慕果皱眉道:“我哪猜得出来?不过看你这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想来一定是程家的丑闻了?嗯——”她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很快就道:“外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程兆田,他若是有什么丑闻,恐怕早就藏不住了。这么一来……难不成是他两个儿子出了什么事?”
苏荣琛眉毛一扬,冲林慕果勾了勾手指。林慕果满脸疑惑,却还是走上前俯下身子道:“干嘛?”
苏荣琛像是一只狡猾的护理,头往前一身,“啵”一下亲在林慕果面颊上,笑嘻嘻道:“这是对阿果的奖励!阿果好聪明!”
纵使已经成亲,林慕果还是有些娇羞,她的脸唰一下红了,做贼心虚地环顾四周那模样,就像是偷吃了灯油的小老鼠一样。幸亏飞云、静柳、冷白已经被赶了出去,否则若是让她们瞧见了,自己只怕羞也羞死了。
林慕果跺着脚道:“你这个登徒子!”
苏荣琛无所谓地一笑:“在我自己媳妇面前,纵使做个登徒子,谁敢说什么?”说着他伸手拉住林慕果,轻轻往怀里一带,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林慕果想要挣扎,苏荣琛轻轻一咬她的耳朵,威胁道:“不想知道平王派人从江西递回来的消息了么?”
林慕果只得老老实实坐着,恨恨咬牙道:“你快说!”
“这事情与程炳林有关,你可还记得他养的那个外室?”
林慕果又怎会不记得?她曾经托苏荣琛去查程家的底,凌风很快就查出一个线索。原来程炳林在江西时养了一个外室,因为顾忌着老泰山的威仪,一直不敢往家里领。后来,他们举家入京,他又舍不下这个外室,便偷偷在京城里置了个宅子,把那个外室也接了来。
只是男子三妻四妾是为常事,这京中的官员,养着外室,甚至包着小戏子的不知凡几,就算告上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林慕果一直将此事按着不提。
此时,苏荣琛却特意将这个外室提起来,莫非她有什么不妥?
林慕果一脸不解地望过去,苏荣琛却呵呵一笑,趴在她耳边低低耳语两句。林慕果眉头一挑,嘴角的笑容慢慢绽放出来:“原来如此!这个消息要是爆出来,倒是让程苍林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苏荣琛依旧趴在她耳边,声音低沉暗哑:“让他捡便宜还不好吗?看着他们两兄弟狗咬狗,最后却是咱们得利!”
这也是林慕果原本的计划。
主意甚好,只是苏荣琛……他温热的呼吸拍打着林慕果的耳垂,林慕果只觉得痒痒的、心跳都有些加快了,她皱着眉躲开,嗔道:“这里又没外人,谁耐烦跟你咬耳朵?”说着话,就要站起来。
苏荣琛却将她紧紧箍住,依旧趴在她耳朵上,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告诉她:“阿果,我想你……你难道不想我吗?”
他的怀抱紧致热烈,唇边似是有一把火,热气扑到之处,林慕果的皮肤也被点燃。她与苏荣琛做了一回夫妻,又怎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可是……“你快放开,光天化日的,你还想白日宣淫么?若是……”苏荣琛却不管不顾,舌尖温温柔柔地在林慕果耳边盘桓,惹得她红云满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若是被别人看到,你以后该怎么见人?”
自从成婚以来,府中多事。他们俩就只有过那么一回。可是第二日,坠儿远走、月宾离世,林慕果只顾着伤心,苏荣琛也好性子地陪着她,连一句怨言也没有。
可苏荣琛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从前没尝过禁果也便罢了,现在一旦开了荤,食髓知味,忍得了一时,却忍不了七日。
林慕果像是夏日里的冰斧,苏荣琛一颗心火焰熊熊,急切地渴望林慕果能帮他消暑降温!
“苏荣琛!苏荣琛!”昔日,林慕果意乱情迷的时候,也曾叫过他的名字,可是苏荣琛知道,她此时的语气却跟意乱情迷扯不上任何关系。他心里清楚:阿果大约要生气了。
苏荣琛无奈,只得慢慢松开手,林慕果“腾”地跳起来,瞪着座椅上的苏荣琛道:“若是让别人知道你大白天……御史的口水还不淹死你?你到底还要不要在朝堂上做人了?”
到底是关心自己的,苏荣琛只得叹口气道:“好,暂时放了你这一回,等晚上,哼哼……”他那个“哼哼”意味深长,林慕果也不理他,狠狠瞪了一眼,跺一跺脚。正巧静柳在门外道:“王妃,时候不早了,您给老祖宗炖的西洋参汤……”
林慕果飞快地整了整头发和衣饰,扬声道:“好,你们先将食材准备好,我这就来。”
林慕果亲自帮老王妃炖了一盅补气益血的西洋参杜仲贝母汤,她知道老王妃年纪大了,口味不似从前那般重,因此,只加了点子上好的桂花蜜调味。老王妃只喝了一口,立时便赞道:“好喝!阿果不愧是医术卓绝的大夫,这般进补的药材,果然还是在你手底下被调教的最出色。效果好,却偏偏没一点子药味。”
林慕果便道:“祖奶奶若是喜欢,阿果天天给您换着花样炖着喝!”
老王妃就着勺子又喝了两口,赶忙摇头道:“这些小事自有丫鬟做,你顶顶重要的是给咱们苏家添一群白白胖胖的小子、丫头!”
林慕果有些不好意思,晓烟见了就在一旁打趣道:“老祖宗每日尽盼着重孙子、重孙女降生,都有些望穿秋水的味道了!”
老王妃佯怒道:“这蹄子现在越发大胆,竟连我也敢打趣,阿果,你明日就替我找个合适的人把她嫁出去,省得老在我耳边聒噪!”
林慕果心中微微一动,取了帕子将她嘴角的汤汁擦干净,笑着摇头道:“我可不敢夺了祖奶奶的心头所爱!谁不知道晓烟是禧福堂顶顶得脸的?若是让晓烟嫁了,只怕祖奶奶嘴上不说,心里要呕死我了!”
老王妃佯装啐了一口:“老婆子我才不想她呢!”
晓烟也便故意哭丧着脸道:“都是王妃娘娘惹得,现下老祖宗也不要我了,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跑去齐峒院伺候您了!”说完,又忽然觉得失言,倒像是上赶着要往齐峒院、意有所指一样,吓得神色一凛,好在林慕果并未生气,她才慢慢放下心来。
几人正说笑着,苏荣琛却满脸堆笑从外头走进来:“阿果可是得了祖奶奶的赏?笑的这样开心!”
晓烟一见苏荣琛进来,赶忙收敛心神,不着痕迹地退在一旁,不肯言语了。老王妃见他走进来,忍不住道:“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媳妇不过是给我送一碗汤,你就想得狠了?巴巴地过来寻她?”
林慕果脸上一红,却听苏荣琛道:“孙儿是来给您请安的!”
却见老王妃“呸”一口道:“谁信?你既然这么急着找她,我偏偏不放人。阿果——”她转头拉着林慕果,一片慈爱神色:“今天中午留在禧福堂陪我这老婆子吃饭!”
林慕果赶忙答应,苏荣琛也兀自在老王妃身边坐下,轻轻笑道:“那孙儿也少不得陪着蹭一顿饭,也不走了!晓烟——”
晓烟被点了名,赶忙小步上前,恭恭敬敬道:“奴婢在!”
苏荣琛道:“你去齐峒院传话,午饭不必摆了,我和王妃陪着祖奶奶一同用了便是。”
晓烟神色郑重地点一点头:“是!”然后弓着身子,十分恭敬地退了出去。
苏荣琛便奇怪道:“晓烟今日的规矩倒是比平日做的更好些,也不见她像往常那般活泼了。”
林慕果知道,晓烟只是因为刚刚说错了话,怕引得自己误会,因此便温和笑笑,并未多言。
老王妃就着林慕果手里的银勺子又喝了两口,才忽然道:“佩儿呢?那小子一向叽叽喳喳的,这会子却不见人影了?”
苏荣琛看一眼林慕果才道:“方才阿果送了他一坛子好酒,现下只怕拿出去显摆了!”
老王妃也只是笑笑,摆着手无奈道:“那就不管他,左右也饿不着!”
夫妻两人陪着老王妃吃了一顿饭,等喝了饭后茶,才相携着回了齐峒院。苏荣琛衙门里还有公务,因此只是略略歇了歇便出门去了。
林慕果这才将飞云、静柳、冷白三人叫到跟前来。她手里拿着一根琉璃珐琅彩镶猫眼石的簪子,神色淡漠道:“这簪子一式四根,是我从前买来说要给你们做嫁妆的,现在……”她悠悠叹一口气:“月宾还没来得及戴一戴这簪子,她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