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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一片真心</A>

    “你将楚王的身份告诉我之后,我便派人在他府门前日夜监视,想来……他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为了洗脱自身的嫌疑,才故意找教众的兄弟劫赈灾银?如此一来,楚王行军路线泄露、抢匪提前设伏的事也能得以解释了。”

    想想也是,谁会找人劫自己的银子呢?

    “而且……”苏荣琛绕着秀发的手指头一顿,似是想起什么来:“皇上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什么才对!他至少已经知道劫赈灾银的肯定和黄衣教有关!”

    林慕果仰起脖子看着他,有些奇怪道:“怎么这么说?”

    苏荣琛看着她水润丰泽的红唇,心中忽然有一丝悸动。他不着痕迹地咽了口水,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可是林慕果秀发间那股若有若无的茉莉清香却透过七窍,直往心底钻。

    天气有些热,苏荣琛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再加上两人贴得太紧,他感觉有些不舒服。他清了清嗓子,将怀里的林慕果往外推了一点,换了一个较为方便的姿势才道:“皇上明明已经察觉了行军路线泄露的事,可他却偏偏假装忽略。这不由让我多了一分猜想,或许,皇上已经知道了劫匪的身份,也开始对楚王有所怀疑,他之所以按下不提,只是想不想在找到切实证据之前打草惊蛇!”

    若是昌平帝也对楚王的身份生疑,那么楚王演这么一出戏就大有必要了!虽然躲不过一顿责罚,但是最起码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林慕果若有所思地点头。她脑海中乱哄哄一团,像是千头万绪的乱麻一般理也理不清,偶尔有一两道金光闪过,她想要抓住时,却发现金光已然消失不见。

    苏荣琛见林慕果满脸困惑,眉头像是蜷缩的毛毛虫一般展不平、化不开,忍不住就有些心疼,遂低低笑道:“先不要想那些事了,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想听吗?”

    林慕果将信将疑道:“你能有什么好事?”

    苏荣琛气道:“你好没良心!我哪天没有好事?你且听我说!”他见林慕果额上微微有一层细汗,便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唰”一下展开了,风口冲着她的头,一下一下轻轻扇动:“你知道靖王为何非一门心思想派自己的人去汴州吗?”林慕果一双眼睛亮晶晶盯着他,躺在他怀中就像是一个认真听故事的小女孩,“此次黄河决口并不简单。我专门派人去调查过,也让人去翻看了当地的县志。汴州虽然连日大雨,但是与十五年前那场水涝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可是若论损失,这次却比前次还要惨重!”

    林慕果听他语气铿锵,似有一股杀伐决断的狠厉在其中,心里也大约有了猜测!

    果然,就听苏荣琛接着道:“近些年来,朝廷十分重视水利,尤其是黄河两岸的堤坝,每年都花了大笔银子加固,可是到头来,户部的银子流水价往外出,堤坝却修的像是一滩烂泥,这其中又怎么可能没有猫腻?兴修水利一事向来由工部总览,工部尚书秦盼青是许沛白的高足,更是靖王的左膀右臂!若说靖王没有牵扯,谁能相信?靖王一门心思往汴州塞人,无非是害怕自己的猫屎盆子扣不住,被楚王翻出来罢了!”

    说到激烈出,苏荣琛忽然眯着眼眸冷笑起来:“想不到,许先生一世英名,便要毁在他这个不成器的门生手中了!”

    林慕果看着苏荣琛的样子,心里隐隐约约透出些光亮来,只是苏荣琛比狐狸还狡猾,因此她还不能完全确定。林慕果抿唇想了一会儿,试探道:“你准备怎么办?”

    在林慕果面前,苏荣琛的警戒心到底放松了一些,他冷冷一笑,脱口便道:“我自然不会错过这场好戏,想来……若是将秦盼青的事透给楚王知道,他们狗咬狗一定精彩!阿果——”他似是有些激动,眼中的神采也微微发亮:“我想襄王也必不会置身事外的!想来,他也会在其中插上一脚,到时候……”

    “苏荣琛!”林慕果忽然打断他,一双眸子映着烛火的光芒似是能洞穿人心:“靖王与楚王狗咬狗也好;襄王横插一脚,搅乱局势也罢,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会认为,这些事在我听来算是好事?”她每问一句,便往苏荣琛眼前逼近一分,她目光灼灼,似是下一刻便要拆穿苏荣琛的居心一般!

    苏荣琛顿时语塞:“阿果,我总以为,你跟我是……”

    林慕果冷冷一笑:“你总以为我跟你是一条心,是一样效忠平王的……是不是?”

    阿果太聪明了!这让苏荣琛半是骄傲,半是烦心:不过是一句话的漏洞,阿果便看出了连昌平帝也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却听林慕果接着道:“因为你是平王的人,所以靖王与楚王狗咬狗你乐见其成!因为你是平王的人,所以襄王卷入乱局让你觉得是喜事!”她慢慢从苏荣琛怀里坐了起来,夜风从西窗吹进来,扑在满是汗水的额头上,林慕果只觉心里又腻又凉:“那我呢?我还有我身后的林家都是你为了帮助平王问鼎九五之尊而设下的一颗棋子,对不对?”

    苏荣琛急了,他将手中的折扇一丢,想去拉住林慕果的手,她却往后一退,躲开了。苏荣琛的手扑了个空,尴尬的在半空握起拳头:“在你眼中,我便是这样的人,对不对?”

    林慕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难道不是吗?你早已归属平王一派,却装作不涉党争的样子来接近我,甚至讨好我,你为的什么?难道不是为了从我身上找到突破口、找到楚王是黄衣教教主的铁证,然后帮平王扫清夺嫡路上的一大障碍吗?”

    苏荣琛深深吸一口气,跳动的烛火打在他脸上,让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你果然是这样想,你觉得我接近你动机不纯,你觉得我为你付出的一切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别有所图?我爱了你这么久,果然……果然……”他笑起来,苦涩中透着自嘲:“你果然从未信任过我,从没有过……”他木然地点着头,忽然又一纵身便穿好靴子下了床。

    苏荣琛大步走到西窗前,他的身形猛地顿住,他没有回头,背影显得坚毅而果决,声音微微有些冷:“我与燕辰哲早年结识,那时我便知道,只有他问鼎皇位,渊政王府才能得以保全,所以我便选择了他。但是对你……”他停住了,缓缓仰起头,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得他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对你,我唯有一颗真心!”

    说完,只见床边人影一闪,苏荣琛已经抽身走了,只留下两扇合页窗户似是经了风一般摇摇晃晃。林慕果也顾不得穿鞋,赤着脚追下床去,她奔到床边,窗外徒留一弯清辉脉脉的明月还有漫天的星斗。她忽然想起那一夜、那片湖水、那叶小舟、那簇新荷、那一群群灿烂若漫天星河的萤火虫。

    林慕果怅然若失,脚踩在地上,她却一点也察觉不到凉意,她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走回床边、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榻前。

    床上还残留着苏荣琛的温度,还有他身上那股独特的竹墨清香,林慕果烦躁的在床板上擂一拳,却没想到咯在一个硬物上,他捡起来一看,正是苏荣琛刚刚掏出的那把折扇,扇面上画了一树桃花,艳若粉雪,左上角题了两句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林慕果手握折扇将这两句诗在嘴边反复吟诵,手触到扇柄时忽然摸到些许水渍。

    这扇子是被苏荣琛握在手里的,他拥着自己在怀,手中默默打着折扇,凉风似有情,一扇一扇刮进了林慕果的心田。

    或许他真没有那样的心思?林慕果咬了咬唇,心中沉沉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有资格夺嫡的只有靖王、楚王、襄王和平王,靖王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襄王残暴、楚王更是邪教首领,且他们三人品性不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怕是做的得心应手。渊政王府势大,素来被昌平帝忌惮,就拿阿琛的婚事来说,不正是昌平帝打压渊政王府的手段么?而且,以林慕果的眼光来看,无论靖王、楚王、襄王哪个登基为帝,对待渊政王府都不会比昌平帝仁慈多少。

    至于平王……林慕果对他了解不多,但是阿琛的眼光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如此来看,阿琛选择扶植他是最为明志的选择!

    在夺嫡中站队是错吗?自然不是。阿琛虽然属意平王,但是平心而论,他这一年多来的所作所为自己都看在眼里,似乎……好像……大概……也许并没有利用过自己。

    阿琛是一片真心的吧?林慕果忽然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涌进来,手中的折扇也似乎变得如玉石一般触手生温:阿琛是一片真心的吧……

    林慕果一夜都不曾好眠。第二日起床梳洗的时候,静柳看着她眼下连片的淤青,忍不住叫道:“小姐,您昨夜是不是没睡好?”

    林慕果手上的花钿“砰”一下落在首饰盒里,她有些心烦地摆摆手:“昨晚上有些热,所以睡得不好!”

    静柳心疼道:“您若是觉得热,便唤了我们进来在床边打扇也是使得的!”

    冷白脸上似有些许难色,她静静看了林慕果一眼,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朝会后的第二日,靖王便在朝中组织为灾区捐款事宜。京中官吏无论官职大小都要解囊,靖王一派的官员虽然心中也颇有怨怼,但是到底顾及自家主子的面子,不敢多言。

    楚王一派更不必提,楚王正在落难,就连宫里的纯妃娘娘都自请罚奉支援灾区,更是悄悄往宫外透出旨意,严命手下官吏密切配合靖王的募捐工作。官员们岂会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眼见纯妃和楚王都夹着尾巴做人,他们又岂敢托大?自是要钱出钱,要力出力。

    可襄王党羽在捐款上的积极性就明显有些不尽如人意。一来,襄王在朝政上失利,满心怨怼靖王抢了自己的差事。二来兵部尚书以下武将居多,让他们上战场打仗自是一把好手,可若论玩心眼、装好人可就比文人差很多。有几个自恃功高的甚至当面和前来募捐的官员叫板,满口糙话简直不堪入耳。靖王正愁找不到襄王的把柄,没想到他却自己送上门来。御史台参奏的褶子雪片一样飞到龙书案上,昌平帝十分着恼,下旨罚了那两位武将的俸禄,以俸抵捐,这才平息物议。再加上贤妃回过味来,密旨命襄王约束管教,这才让募捐一事如期进行。

    平王初回京城,没有什么家底,但他愿意效仿纯妃,自请以俸抵捐,不过他没有纯妃母子那般豪气,只是捐了半年的俸禄。其实按照他原本的心思,就算不能像靖王那般,也至少要与楚王比肩。可是苏容琛听了他的想法,却是冷冷一笑,讥讽道“哭穷的是你,摆阔的也是你!皇上到底该信你囊中羞涩,还是信你神通广大,没了俸禄照样能勒紧腰带饿一年不死?”

    平王觉得“话糙理不糙。”纯妃母子就算再穷,毕竟也在宫里经营了这么多年,昌平帝心中清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他们拿出一年的俸禄来,也必然不会饿死。可平王却是个连母妃都没有的穷小子,忽然这么大手笔拿出一年的俸禄,岂不无端端惹人猜忌?

    苏容琛这家伙果然是个千年的狐狸!平王愤愤然撇他一眼,却见他色阴沉更胜从前,忍不住奇怪道“我说你今日是怎么了?从前的脸色再难看,也就是像我欠你八百吊钱,今天……”他皱着眉再打量一遍,撇着嘴道“倒像是我抢了你媳妇一样!”

    苏容琛猛地回头,一双眸子血红血红的似是要吃人一样。平王一噎,心中暗道该不会被我猜中了吧。。。恍神间,苏容琛已经一步一步逼近,平王一边后退,一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你别以为这还是在军中,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欺负我,我我我……”

    苏容琛冷冷一笑“你能怎样?”

    平王涨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我我就去找祖奶奶和母后告状!”苏容琛逼的紧了,他退无可退,扑通就落在太师椅上,苏容琛居高临下看着他,不屑一笑,转头走了。

    平王抚着胸重重喘了几几口粗气,对着苏容琛冷毅的背影狠狠嗤道“活该你媳妇跟你生气!”

    苏容琛还没有出门,自然是听到这声咒骂,他身形一定,却也没有回头,手指随意往后一弹,平王大惊失色,飞身要躲,却还是慢了一步,只觉有什么东西打在膝盖上,他那副淤青未退的膝盖狠狠一疼,屋子里立时便传出杀猪般的嚎叫。

    平王按照苏容琛的主意向皇帝上表,果然得了昌平帝的褒奖。在众位皇子之中,他虽然捐款最少,却是唯一一位得了皇帝“深明大义”四字朱批的人。

    徐健筹足了赈灾银子便浩浩荡荡往绝龙岭进发。昌平帝对他寄予厚望,下旨让渊政王爷苏容琛率皇子送行。

    苏容琛在十里长亭送走了徐健,靖王等人便含笑上前见礼,他脸上依旧清冷,只摆了摆手,扭头便上了马、绝尘而去。

    襄王的脸色十分难看,就连靖王也深吸了几口气后才挤出一个笑“王爷的心情……近日来似乎很不好!”

    苏容琛确实不高兴,就连老王妃和苏容珮也察觉出来了。老王妃抽空将凌风叫到跟前,仔细盘问了苏容琛的行踪,才有些了然地点头。

    当日,老王妃犯了头风,发作起来疼痛难当。府里的大夫和御医都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得派人请了林慕果过府。

    林慕果收到消息时吓了一跳,可是当她急匆匆来到渊政王府的时候,老王妃正斜倚在软塌上吃橘子,苏荣珮坐在一旁陪着说笑。林慕果进门的时候,不知苏荣珮说了什么新鲜的事,逗的老王妃笑得前仰后合,就连晓烟也捂着唇拼命忍着。

    林慕果霎时间便明白过来,她拍着心口嗟叹道:“老祖宗,您可不能这样唬人!吓得我都快犯头风了!”

    老王妃呵呵笑着拉过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道:“我若不装病,你可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这个老婆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