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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罚跪晕倒<!>

    好不容易挨到巳时,林长庚终于带着满身酒气匆匆赶来,他一见躺在床上、叫苦连天的老太太,就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林老太太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指着林长庚破口骂道:“瞧瞧你生出来的好儿子!非是要气死为娘才甘心,是不是?”

    林长庚惶恐道:“儿子不敢!母亲病痛缠身,可请了大夫不曾?”

    林吟琴在老太太床前守了一夜,此时早已累的双眼红肿,她强打着精神哀切道:“祖母昨日发病,立时就请了府医过来,只是祖母吃了他的药,并不见好转!”

    林老太太头疼又涌上来,躺在卧榻上“哎呦哎呦”地翻了好几个身,林长庚赶忙跑上前去,亲自递上一条热毛巾敷在她头上,老太太心烦意乱,一把就将毛巾扯下来摔在地上:“还用什么热毛巾,早早将我痛死算完!我也不用再惹你的眼,你们一家三口又能和和美美的在京中度日!”

    林长庚只得温声道:“母亲千万息怒!您这样说可不是折煞儿子?”说罢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条新的热毛巾给她敷好,才扭过身子怒不可遏地对天竹道:“去,去把那个逆子给我带过来!”

    林铮离府一年,昨日方回,父子俩尚未见面,却已惹得林长庚暴跳如雷。林慕果静静站在一旁,晨光从窗外斜斜照在她脸上,她半张脸就像是晶莹剔透的玉雕,熠熠闪着略带了些金黄的光泽。

    林铮很快就来了世安苑,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一脸凝滞的燕玖嫦。

    林长庚不等他弯下腰去行礼,就劈手指着他喝道:“孽障,还不给我跪下!”他素来算个是严父,因此林铮心底还是有些发怵,腿上一软就跪下去,低垂着脑袋小声道:“父亲……父亲万安。”

    林长庚一夜宿醉,醒来时便被告知林铮昨日回府,还未来得及高兴,柳茹又接着告诉他:林铮刚一回府,便将林老太太气得卧病在床。闻言,他又急又怒,连脸也不曾洗,就匆匆忙忙登上靴子赶了过来。此时的他,脸上还有一丝酒兴余留的嫣红,发髻也只用一根缎带绑着,甚至有一缕头发乱蓬蓬掉下来,胡乱地翘在额角。林长庚没说一句话,额角那屡不安分的发丝便要随着跳动一下:“万安?你若不回来,我兴许还能有一个百安、千安,你刚一回家便闹得鸡飞狗跳,如今更是将你祖母气得卧病在床,你说,要我怎么万安?”

    燕玖嫦深深吸一口气,鬓边那支金凤朝阳簪子下头缀着的三串红玛瑙相互碰撞、滴答作响:“铮儿素来纯孝,本宫倒是不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指不定……”她斜眯着眼瞟了一下病榻上扶额哀呼的老太太,冷冷道:“是有些人见不得本宫母子团圆,想着法子要来作践本宫吧?”

    林老太太听她指桑骂槐,气得弓着身子坐起来,手上抓着紫檀木雕龙凤呈祥、四喜团福纹样的床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是你该跟我说的话吗?人道有其母必有其子,真是一点也不作假!”

    燕玖嫦脸色森然,她背光而站,脸上便显得有些阴翳,她冷冷道:“有其母必有其子?本宫是孝慧太后嫡女,就连当今圣上也是本宫一母同胞的兄长,老太太如此说,可是含沙射影地指代母后么?”

    林老太太一噎,只觉有一口气堵在喉咙眼上,吐不出咽不下,脸色一时紫涨发青,额角更是“凸凸”跳得鲜活:“你——我说一句,你自有三句在等我,天下间可有你这样的儿媳妇?”她一时间满面都是泪,捶着床板擂得“咚咚”作响:“老天爷,她这是逼着我去死!逼着我去死啊!”

    林吟琴赶忙将她拥在怀里,也是泣不成声:“祖母,您千万不要想不开,保重身子才是要紧!大不了,琴儿陪您回金陵城去,咱们祖孙两个虽然清苦,但是好歹保得祖母一世安宁。祖母……”

    林长庚又怎么可能让她们再回金陵?且不说林吟琴大婚在即,单是为着林老太太久住金陵无人奉养,他也不知吃了言官多少口水官司!他当即便冷脸道:“老太太是本官的生母,这尚书府就是她的家,你们哪里也不用去,哪里也不许去!我倒不信,还真有人胆敢将你们赶出不不成!”

    林老太太却只是搂着林吟琴痛哭,间或“哎呦哎呦”地叫一声头疼!

    柳茹眼见室内气氛紧张,林长庚也是一脸怒容,稍一沉吟,赶忙上前温声劝慰:“老爷、老太太都请息怒……”她扭头看一眼地上的林铮,眼眸深处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划过:“日头毒起来了,大少爷还在地上跪着,他身子娇贵,只怕经不起这样的酷暑,还是让他起来吧!”

    林长庚冷冷一笑:“起来?他忤逆不孝,怎可轻易放过?”他一低眉,怒视着林铮道:“你速速去太阳底下跪着去,跪足两个时辰才准起来!”

    两个时辰?现下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就算是半个时辰,只怕也要中了暑气,林铮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他听着便只觉腿软,下意识就偷偷抬着眼去看燕玖嫦。

    燕玖嫦果然冷哼道:“林尚书好大的气派!铮儿自幼养在本宫膝下,几时轮到你置喙?”

    她这一句话无异于将林长庚的脸面丢在烂泥堆里踩,当真是半点尊严也无。林长庚当场就急红了眼,他抖手指着林铮,声音似在腊月的冰棱里滚过一般冒着丝丝寒气:“公主也别忘了,他到底是姓林的!若我没资格管,谁还有资格?”

    燕玖嫦被他一句话呛得哑口无言,却听他接着道:“公主若不愿意让我管,好——”他冷不丁一个“好”字叫出来,倒是让屋里的人都狠狠打了一个寒噤:“那他自此以后便于我林家再无关系,我这就开了祠堂将他逐出宗祠!”

    燕玖嫦只觉有火刀子穿胸而过,心口处又是**又是疼痛难当:百善孝为先!铮儿若当真被逐出祠堂,等于是向天下昭告他忤逆不孝,那么纵然是天潢贵胄,在这世上只怕也难以立足!林长庚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无情的话,铮儿难道不是他的亲儿子么?

    林老太太犯了头疼病不宜见风,这屋里的窗户便合的严严实实,燕玖嫦只觉圈气,就连头上也蒙蒙的,似是钻进了两只苍蝇嗡嗡作响。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从惊愕中镇定下来:“你既如此绝情,本宫也不欲与你纠缠,只一样,你若想因这老妖婆的一面之词便要让铮儿在日头底下暴晒,本宫断难相容!铮儿,当时的情状如何你且说一遍,有本宫在,倒要看看谁敢给你气受!”

    林铮皱着眉深深看了燕玖嫦一眼,见她冲着自己微不可查的点头,才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我昨天来向祖母请安,刚说了几句话,她便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气不过,就辩白了两句,然后拔腿走了!”他说到此,又扭头看了一眼燕玖嫦,才猛然想起什么,赶忙补充一句:“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燕玖嫦满意地点点头,脸颊上涂着的厚厚一层脂粉也全被汗水打湿,显得有些油腻,她淡淡道:“然后呢!”

    林铮受了鼓舞,胆子渐渐大起来,也恢复了些昨日在世安苑的英武:“我走到院门外,伸手在腰间一抹,竟发现素日带着的羊脂玉珏不见了踪影,便折返回去找。等我走近窗下,却正好听到她跟她在窃窃私语——”林铮伸手指了指林老太太和林吟琴,言语也不甚恭敬:“她们一个说我太气人,另一个便出谋划策教她装头疼病。我想着祖母到底是长辈,总要给她留一份脸面,也没当面拆穿,在门口处捡了我掉下的玉珏,转身就走了!”

    林老太太气得连咬死他的心都有了:这个小畜生年纪轻轻,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就连林吟琴也哭着抢过去,跪倒在林长庚脚下道:“父亲,女儿冤枉,女儿……女儿绝不敢撺掇着祖母装病的……”说完就又捂着脸“嘤嘤”痛哭起来。

    燕玖嫦闻言一笑,神色锐利道:“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吗?你故意着人将流言传到梧桐苑,先后害死了吟书和李姨娘,现在又想哄着老太太陷害铮儿,哼哼……”她冷冷一哼,眼中已经浮现出杀机:“本宫到今日方知,你便如你那贱婢出身的娘一样,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当真杀人于无形!”

    林吟琴听她辱及先母,泪珠更是滚滚而下。但她并不似疯妇一般涕泗横流,反倒像是晨露打在白玉盘上,显得泠泠惹人心疼。

    柳茹见她落败,眉头轻蹙,立时又莞尔道:“老爷,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现下老妇人和公主各执一词,并没有证据,不如就此作罢……”林老太太闻言脸上冷光一轮,连头疼也忘了不少。却只听柳茹继续道:“大少爷到底是晚辈,就让他在太阳底下跪一个时辰权当为老妇人尽孝,也好让老夫人宽心,这样才能好生养病。”

    林老太太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燕玖嫦宽袖下的双拳狠狠握起,她看着柳茹的眼光便犹如一柄一柄钢刀:“谁说我没有证据?”

    林慕果眉头一挑,暗道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燕玖嫦侧身一让,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便从一众丫鬟婆子后面走上前,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药箱,未及说话,先是咳了两声:“老臣见过尚书大人!”

    燕玖嫦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扬着眉,一张脸泛着光彩熠熠,似是胜券在握:“这是太医院首座乔炳国乔老大人,老太太既说自己头疼,便让乔老太医把把脉吧!”

    昨天,府医从世安苑离开之后,燕玖嫦便将他召进嫦月轩,她仔细向府医询问过老太太的病情,起初这老匹夫还一味地打太极,后来,多亏自己软硬兼施,才终于逼得这老东西吐出一句“老夫人脉象正常”。既然脉象正常,又怎么会肝火冲顶,头疼欲裂?燕玖嫦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所以她昨日就让丫鬟拿着自己的腰牌进宫,直接进了太医院,只说自己发了头风,需要乔炳国亲自护理。乔炳国乘着一顶青绸小轿,从角门处偷偷入府。为的就是等着现在这一刻!

    众所周知,乔炳国是太医院首座,就连皇上、太后也时常夸他杏林圣手。若是他帮林老太太诊出病症也就罢了,若是连他也觉得老太太是装病,到时候就看她如何圆场!

    林老太太虽然不知道乔炳国的本事,但是对于燕玖嫦安排的人她本能地抗拒,而且,自己虽然确确实实犯了头疼,但是这病症是昨日晚间突起,从前尽是装的,那么这个乔炳国是否诊得出来?

    燕玖嫦见林老太太脸上青白交替,隐隐有了退色,便“呵呵”一笑:“怎么,老妇人见到大夫病就好了?”

    林老太太本来想找些新借口搪塞的,现在却被她将后路堵死,只好硬着头皮道:“若真是这样,天下的人只怕会不敬菩萨,敬太医了!”说完,咬牙伸出一节枯瘦如柴的臂膀来。

    乔炳国只想管着治病便是,其余的半点也不想操心。这种大宅门里明争暗斗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甚至自己就曾经被人当做棋子利用,现在一年一年迟暮,大约没有多少闲适年华,他自然想落一个清净。

    乔炳国从小药箱里掏出药枕,轻轻道一声“得罪”,指尖便落在林老太太的手臂上。

    半晌,林老太太依旧“低低”喊着头疼,就连乔炳国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发沉:“老夫人肝火上身,以致火毒攻脑,才会导致您头疼之症。不过也不打紧……开两幅汤药调理一下自会恢复!”

    肝火上升?燕玖嫦一张笑脸凝在脸上,就像是开得正浓艳的秋菊猛然遭了秋霜,颜色都也还新鲜,只是已经委顿的不成样子:“她明明是装病!你如何诊不出来?”

    乔炳国微微侧目,恭敬道:“公主,老夫人却是肝火引发的头疼,绝无错漏!您若是不信,只管请别的御医来诊!”

    燕玖嫦颓然后退一步,林老太太大获全胜,更是往前逼近一步:“可怜我如此年迈,头疼欲裂还要被人诬陷装病?哎呦呦——我真是生养了一个好儿子娶了一个好儿媳!”

    林长庚脸上一红,顿时指着林铮厉声斥道:“你还有什么说?本官今日若是不罚你,你这孽障就不知道什么是忠孝节义!来人——”

    天竹躬身上前答应一声,林长庚深深吸一口气:“将这孽障拉出去跪着,别在这里碍眼!”

    天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老爷罚少爷跪多久!”

    林长庚冷淡的目光从燕玖嫦脸上刮过:“直跪道老夫人消气为止,否则不准起身!”天竹答应一声就要动手去拉。林铮惊惶地躲了开去,直爬到燕玖嫦脚底下叫着“母亲救命”。

    燕玖嫦将林铮护在身后,强自稳定住颤抖的身形,头上的珠玉碰撞在一起,凌然有声:“不许,本宫不许!”

    林长庚冷冷一笑:“既然本官管不得他,明日就上表启奏,还请公主另择高明!”他语气森然,竟然半分颜面也不给燕玖嫦留。

    燕玖嫦身形一顿,手也无力地垂下去,脸上纵使有浓厚的一层脂粉,也遮不住她满面的苍白!

    林铮尖叫着被拖了出去,林老太太脑袋虽然还是痛不欲生,但是能够亲眼看着燕玖嫦的气焰被打压下去,心中到底欢畅,只觉得比喝了两副清火的汤药还要管用。

    林铮在太阳底下跪了两个半时辰,林老太太的也没有气消,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觉碧蓝的天空正中烧着一团火,附近一丝云彩也没有,日光下澈,全身都是火辣辣的,林铮的身形晃了两晃,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燕玖嫦不顾一切地扑到世安苑,吵吵呜呜的将林铮带回了嫦月轩。府医来诊断过,林铮是中暑昏迷,外加伤了元气,只怕要好一番调理,搞不好还会落下病根。

    林铮正是大好的年华,现在却为了这么一点子事弄得伤痕累累,还要在身上留下抹不去的伤痛,这让燕玖嫦如何能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