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艳不敢怠慢,放下盆子慌忙就往外走,等走到门口时,却又不急着退下,而是将身子藏在门外,只听林慕果在里面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越发没眼色,当着……的面,什么话都敢说吗?”……
流艳又伏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直到远远瞧见有小丫鬟走过来,她才矮着身子快步离开。
大厅内,静柳冲着林慕果俏皮一笑,拍拍裤管站了起来。
过了两天,林家被烧坏的祠堂终于整修一新。林长庚亲自去验收了,十分满意,厚赏了一干工匠。
五月二十六,宜祭祀、斋醮、祈福。林长庚特意在朝堂告了假,带领林氏子孙祭祀宗族。
五月的天气暑热难当,但是林长庚素来重视家族祭祀,所以小辈之中没有人敢偷懒耍滑。就连许久不曾露面的林吟乐,也到场磕了长头。
林吟乐脸上的疤痕还很明显,上面不仅涂了厚厚一层粉,似乎还糊了一层白膏,腻腻地泛着油光,很是显眼。
正厅礼乐轰鸣,林吟乐趁着磕头的空隙对一旁跪着的林慕果挑衅道:“你觉得……我今日的脸色如何?”
林慕果嘴角带着轻笑,眼中似乎只有祭坛上的牌位,轻声道:“妹妹肤如凝脂、光彩照人!”
林吟乐“哼哼”冷笑道:“你自以为医术天下第一是不是?”
林慕果语气平静,犹如古井不波:“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妹妹谬赞了!我从不敢这样想!”
林吟乐瞧见她那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清高样子就气得七窍生烟:“你不帮我去吧又怎样?母亲自然有办法找来高人!林慕果,我告诉你,咱们的深仇大恨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等我养好了脸……”
林吟乐话还没有说完,主持祭礼的长辈已经高喊着“叩——头——”林慕果立刻就恭恭敬敬地弯腰下去,林吟乐却晚了半拍,凭白吃了林长庚一个白眼。
好不容易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林吟乐只觉腰酸背痛,再加上大厅上烟火气蒸人,林吟乐脸上的妆都被汗水弄花了。
林吟乐满脸不耐地扶着婢女的手站起来,正要出去补妆,却听林慕果的声音幽幽从后面传来:“善罢甘休?妹妹你多想了!”
林吟乐不解其意,愤愤瞪她一眼:“那咱们就走着瞧!”
祭祖大典从辰时便起,直到午时方歇,等林长庚作为家族的族长烧了祭文,剩下的就是一场为期七日的水陆道场。
僧侣们准备停当,为首的大和尚一声磬响,接下来本该鼓乐齐鸣、唱经说法。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大和尚手里的磬锤忽然断成两截!
林家祭祀,却忽然出了这样不吉利的事情,在场众人无不惶恐。林慕果心中也是一动,她抬头去看燕玖嫦的反应,只见对方也是掩唇轻呼,不知是当真吃惊,还是演的太像!
林长庚神色慌张地向做法事的大和尚讨主意,大和尚胡子已经花白,他眼睑半垂,唱了一句佛号,沉声道:“此事蹊跷,依贫僧看来,林家的列祖列宗似乎颇有怨怼之气……”
林长庚赶忙撩袍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林长庚顿首,祈请林家历代先祖息怒!”
大和尚手里佛珠翻滚,沉吟道:“为今之计,只有先将法事推后,让少爷、小姐们长跪祠堂、抄一晚的经文,必能化解祖上的怨气。”
若是让林慕果几人受一夜苦、抄一抄经文就能化解怨气,这自然是小事一桩,林长庚想也不想就会答应。
林吟乐却是满脸怒气:她好不容易苦撑到仪式结束,想着终于能够泡个澡、吃些瓜果,没想到还要抄经长跪?让她在这破地方陪着这堆烂木头跪一晚上?
林吟乐忍不住就拽着燕玖嫦的袖口抗议,那意思很明白:谁爱跪谁跪,反正我是不跪!
燕玖嫦哪有不明白的。她虽觉得林吟乐任性,但是若要让自己花儿一般的闺女在这阴森森的地方跪上一夜,她也着实舍不得,只好为难道:“大师,林家的子女每一个都要抄经长跪吗?小女的身子……只怕是……”
那大和尚赶忙就道:“也不尽然。小辈之中,只需挑选一男一女,在祖宗面前尽些心力就好!”
林长庚了然点头:“那就铮儿和阿果吧!”林铮作为林家的嫡长孙,也是林家唯一的男丁,这趟差事是怎么也跑不掉的;女孩当中,林吟乐娇气、林吟书身份低微,只有受过皇封的林慕果最为合适。而且,她是长女,若是认真论起来,也可以算是嫡出。
家族祭祀向来都是嫡系的权利。
既然已经被挑中了,林慕果自然没有反抗的余地,可是林铮却却是满腹委屈。
“母亲您真是偏心!在父亲面前只记得帮妹妹说话,偏把儿子往火坑里推,让我去守这什么劳什子祠堂……”
燕玖嫦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林长庚,赶忙在林铮手臂上掐了一把:“不许胡说!你是个男儿,怎么总是跟妹妹一般计较?”
林铮气得跺脚:“您说得轻巧,长跪抄经的又不是您,您自然不知道心疼儿子!”
燕玖嫦在他背上狠狠一拍,拉着他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叹气道:“你急什么?难道本宫还真能看你吃苦不成?你只管在祠堂住上一夜,别的事你尽管放心!”
林铮还是不愿道:“这里又脏又破,冷冷清清,儿子不要住在这里!”
燕玖嫦只好压低了声音哄他:“你乖乖听话!”她警惕地看一眼四周,胡嬷嬷赶忙去风口帮她站哨,她才拉着林铮道:“今日的事……有蹊跷!你且乖乖听娘的话,懂了没有?”
在磬锤断裂的那一瞬间,燕玖嫦凭着敏锐的触觉就已经知道事情绝不简单。可这件事是冲着谁去的呢?
谁得了长跪抄经的差事,矛头自然是对着谁!
铮儿会被牵连吗?燕玖嫦默默沉思:应该不会。一来害了铮儿对她无益;二来,燕玖嫦了解她的为人,她还不敢将主意打到铮儿头上来!
祠堂外日头正盛,蝉鸣“吱吱哇哇”吵得人头疼。胡嬷嬷递上来一碗冰好的酸梅汤,转身要去吩咐丫鬟取竿粘蝉,燕玖嫦一摆手,轻声道:“且让它们再蹦跶一时半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