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吞噬着世间一切,白日里喧哗吵闹的人间在入夜之后万籁俱寂,世间独此安宁。宫墙内,书房里却还亮着灯,驱散着黑暗。
皇帝面前坐着云轻晨,两父子坐在一起下着棋,两人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近的面对面的坐在一起交流。
高公公给两人温了一壶茶在旁边放着,茶香浓郁,飘荡在两人中间,外面小雨不断,声声清脆,衬得屋内反倒是清爽舒适些。
;这次出去看来锻炼不少,整个人回来都看着沉稳了,嗯,不错。皇帝开了口,执手落子。
皇帝这次重赏了两人,钱财奖励自然不少,杜安达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心愿,他即日便将要启程前往边境,运输着粮草和郭时先的队伍汇合。
这杜安达的事情是安置了,但对于云轻晨的安排皇帝却没有立刻说,只是在赏完了杜安达之后,让宫人领着他离开,自己拉着云轻晨坐到一旁的榻上开始下棋。
云轻晨的棋艺真正来说启蒙老师还是皇帝,那时皇帝刚将小小的软软的一团接到身边,他国事繁忙,有时难以顾及,便时常会将一些小东西放在云轻晨身边。
这下棋就是偶然一次,皇帝刚和当时还是太子的老师王太傅下完,正好高公公带着他去了,小时的云轻晨还真不怕皇帝。
自顾自的爬上去看着那一颗一颗黑白分明的棋子,眼睛里闪着大大的疑惑,吵着让皇帝教,没想到这小家伙还真挺不错。
皇帝就教了几次,和王太傅对弈了两局,云轻晨便吵着自己也要玩。没成想,那一局虽小家伙依旧是输了。
但那落棋的思索以及如何处理的方法简直是天人之资,王太傅摸着稀疏的山羊胡,笑吟吟道,;皇上大福,此子可非池中物,日月风云化作龙。
皇上大喜,抱着当时还是小团子的云轻晨重重的亲了几口,云轻晨还不喜,皱着眉头,嘟囔着口水弄到他脸上了。
父子两人像是都想起了这般童年往事,竟一时之间淡漠了那层疏离感。;嗯,一我毕竟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一直这么胡混着,这不太丢您脸了!
;你这小子还知道啊,哎,也是近年来疏忽你了,父皇年纪大了,毕竟也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皇帝确实是老了,眼角的细纹即使不笑也看得很是明显。
头上的白丝越来越多,人看起来精神头也不怎么足。云轻晨看着,心里忽而很难受,这人毕竟护了他半生,虽则天家情浅,可也不是没有。
;朕知道,你和你哲儿有些不对头,不过这次你也无需怨他,裴家能拿出那些东西来,他也是功德一件。皇帝看着对面年轻的儿子执棋落子。
那眉眼间的气韵像极了年轻的自己,心中不免又觉得恍然。;他是你弟弟,有些时候,让点他那小性子,你也知道,他没你那气度。
这番话说得成功得让那之前的温情一刻恢复到了疏离之中,并不是因为皇帝帮云轻哲说话,而是那话里话外对自己的排斥。
父皇似乎对自己在江州所为并不赞同,不然何以会认为他会怪罪于云轻哲。
;我懂,我是哥哥,让弟弟理所应当的。
皇帝没回话,只是看着手中的棋子,又看看棋盘,像是不经意间问,;听闻你这次那南边军给了你不少帮助啊,嗯,其实那人原就是你舅父的手下。
说着又是一声长叹,;说起来也委屈你舅父了,年轻时他也是一名猛将,金戈铁马,快意恩仇,只可惜是朕将他囚禁在了这京都城里。
这话出口,云轻晨瞬间变了脸色,放下棋子,起身直接跪在了地上,;父皇何出此言,李国公是臣,您是君,君命臣尊,这是天理,你这般是对李国公的不信任?
;不信任?皇帝干脆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向跪着的云轻晨,;朕怎么会不信任呢?只是你要懂得,信任需是有代价的,有些时候,处于朕这个位置,那么就不得太过于信任。
他看着底下的儿子,似乎想起了当年那个刚刚接过手的软糯小团子,也似乎是一转眼他就长大了,长成了一个这般深藏不露,带有攻击性的成人。
皇帝忽然很想要看看那个小时候的云轻晨,只可惜他是再也看不到了。心中忽然充满了一丝失望,他起身将跪着的云轻晨扶起。
;行了,都说了你我父子二人单独时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不用,朕也不是要对你舅父如何,你且放心。说着又看了一眼云轻晨。
那张俊美轮廓分明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当初软软的绵绵感,他心累道,;明日你便入主御史台。
他余光看到云轻晨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心里一愣,放在云轻晨肩膀上的手也抽了回来,;先跟着练练。
;是,儿臣省得。
跨出书房的那一刻,云轻晨看着外面宫道上的昏暗灯光和濛濛细雨,;以后怕是再难得清闲赏雨了。说罢竟是扔了伞,就这般淋着雨走在雨道上。
此时的宫外人烟也渐稀少,一间普通的客栈内,杜安达看着守在门外的金玉仙有些愣,他走上前,;你没回家吗,怎么在这里?
边说边推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进屋,金玉仙不说话,就一直盯着杜安达,杜安达被她盯得莫名有些心虚。
;天晚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有事我们改天再说。
;改天?改天我还能再京都见到你吗?金玉仙瞳孔无神的,不知道看向何处。
她这人虽是大大咧咧,可并不傻。这次杜安达立了大功,说不定他就得偿所愿,马上就可以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可她呢?杜安达的未来梦想里有她吗?
;你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等我将相关手续处理好,粮草一备齐我便离开。杜安达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慌乱,惴惴不安。
两人对视着,昏暗的灯火中,金玉仙的脸被模糊了,她本就生的好看,只是平时闹腾让人忽略了她五官上的优秀。
那远山眉,高挺的鼻梁,圆润的鼻头,杏仁眼,无一不美好,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心跳动有些快。
;你听到了那天我说的话吗?
;嗯?
;别装傻,那天在茅草屋里我和你说的,你听到了吗?回答我,若是你听到了,那就直接给我答复。金玉仙眼神坚定,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般。
;你这一走,我不知道要等你多久,但是若你开口,我便能等,我家里你也不用管,我爹他逼不了我,我只需要你一个坚定明确的答复。
这是在逼着让杜安达做决定,边关变化无常,路途遥远,那郭时自从去了那边便没有回来过,所以这一去,此去经年,她需要一个承诺。
即使这个承诺日后失效也没关系,金玉仙心下坚决,只要杜安达不成婚,她便可以一直等,时间没问题,谣言她不惧,只要有他相伴。
;玉仙,我……杜安达的话像是在嘴边但又难以说出口,他对金玉仙不心动吗?不,他是心动的,来到京都的这些日子,两人江州之行的相处。
他确定自己对金玉仙是有心动的,只是他真的能给金玉仙一个长久的幸福吗?边关变化无常,他可能自身都难保。
可他无悔,那是他的梦想,他的追求,但金玉仙没必要为他的追求而放弃自己本该有的生活,他向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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