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内容首发 李从义点点头，欲言又止。
柳相生如何能不知道这位国士的心思，微笑道：“先生放心好了，相生不是那种没轻没重的粗鲁莽夫，这次进京也不是心血来潮，要去寻那些士子大夫们的晦气，与他们争口舌之快，只是想要去见一见当朝首辅李东阳，还有那个高坐龙椅的小皇帝，让他们知道，燕云还有能喘气的人在，还有能主持大局的人在，那些自以为是不干不净的小动作，就此断了最好，顺便看一看那个还没有入京，就已经被李东阳钦定为下一任首辅，接替国师位置，拉拢了一大批名门望族朝廷重臣，甚至说服袁崇罡那位镇国大将军以及一干知名武将，倒戈支持他的杨延和，究竟是怎样的三头六臂。年纪还尚轻，就拥有这般城府，手腕性子已经超一流的老谋深算，我不去亲眼看看，有些放心不下啊。这些年没有去朝堂上走动走动，怕是有些人已经忘了我柳家，是如何在累累白骨破百万的死人堆中崛起的，忘了我兄长是如何让让天下读书人都噤声的了，不敲打敲打，他们是想不起来恐惧的感觉啊，让这些不长记性的文官们知道知道，我柳家还没到拿不动刀的那一天。”
李从义淡然道:“当年满朝文武在你兄长究竟是在朝做满殿武官的领袖脊梁，还是独领燕云十六州封地称王之间吵得不可开交，几乎九成的人要你兄长待在朝堂，不同意外放封王，争论不休，连太学宫几位不参与庙堂的监子都暗中进宫劝谏先皇，说你兄长有虎狼之相，万万不可封王，应该收回兵权，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公爵就好，可最后先皇力排众议，还是让你兄长做了燕云王，领着四十五万铁骑，相当于全国兵马的二分之一，坐镇燕云十六州，这份胸襟，无愧于那些为黎原王朝开疆拓土丢弃性命的万万将士，只是后来赐字“天下第一”的九龙匾挂在观海楼上，意味深长，未必没有提醒警告你兄长的意思。”
柳相生不以为然笑道:“先皇称得上雄才大略，可就是太热衷于帝王权术，至死都在算计我兄长，当年先皇正值壮年，哪有什么疾患，可偏偏就在我兄长坐镇燕云没几年就驾崩了，为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能把皇位坐得安稳了，才让小皇帝即位，再以谋反罪诛杀我兄长，他不好做那飞鸟尽良弓藏的违心事，就这般行事，嘿，当真是好算计啊，一朝天子一朝臣。”
李从义叹了口气道:“大家都小瞧了先皇的魄力啊。”
对这种事情不屑一顾的柳相生冷笑一声：“他再有魄力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燕云依旧是燕云，四十五万的燕云铁骑放在这里，他晋家人还是拿不走。”
李从义盯着柳相生的面容，沉声问道：“当真只是去看一看，见一见？不惹事？”
柳相生哈哈笑道：“当然，有些人巴不得你我立马死了才能吃得好睡得香，可我偏不如他愿。这次去京城走一趟，只是告诉他晋祥，好不容易坐上那把龙椅，就要坐稳当了，让他放宽心，我不找他的麻烦，天天睡不舒坦，我都替他糟心。”
李从义哑然失笑。
柳相生突然轻声道:“先生在观海台的棋局，可摆好了？”
面容有些枯瘦的李从义伸出两只手掌，淡然笑道：“不多不少，刚好十局。”
柳相生会心一笑，“先生可怕输？”
李从义先是一怔，紧接着爽朗大笑，声音盖过了倾盆大雨声，在空旷的城门处传出极远。
“这辈子都没输过。”
衣服上没半点雨水的柳相生也大笑道：“那看来先生稳操胜券，成竹在胸了。”
李从义缓缓推开遮在头顶的伞，任由雨水滴落在身上，感慨道：“赶在我死之前回来，才能算我赢啊。”
柳相生替李从义擦去脸上的雨水，轻淡道：“走了。”
这些天一直憋着一口气的李从义心情豁然开朗，下车牵起柳相生白马的缰绳，缓缓走过城门后，拱拳低头行礼，诚挚道：“恳求相生此次入京少造些杀孽，春秋半百年的浩荡，死的读书人已经够多了。”
端坐白马上的柳相生点头笑道：“我兄长当年说先生的这身迂腐书生气最是要不得，实在让他看不惯，远比不上墨长平的圆滑处事让他来的舒服。”
李从义不以为然一笑，转身上车，掀开帘子时回头说道：“阳谋第一的墨长平心有大善，倘若他今天站在这里，也依旧会说这句话，读书人啊，终究有些迂腐气在身上，去不掉的，哈哈。”
柳相生一勒缰绳，长笑离去。
马蹄声响，溅起阵阵雨水。
李从义呆呆坐在车上，直到柳相生白马远去，一片浓密树林挡住看不见，才回到车里。
随着武当吕清仙下山的，还有燕云柳相生白马出城，一路向南入京。
谁都不知道坐镇燕云十年的柳相生为何此时离开，一人一马去东京，吸引了无数江湖侠客纷纷赶往京城，想要一探究竟。这还是自十年前柳相生率领三十万燕云铁骑打到东京之后，十年来第一次再入京城，不知他所为何事？若是为了替兄长报仇，十年前就报了，何至于拖到现在？
这才北伐蛮漠不久，刚刚胜了北漠第一高手洛白山半式，就又匆匆前往黎原王朝皇城，得知消息的江湖武夫莫不瞎猜乱想，一个个心急如焚一同前往东京，只为了见柳相生一面。被江湖武评榜评为最深不可测的柳相生，十年前就已经算得上名震天下了，这些年来出手次数实在是寥寥无几，只是待在燕云王府内，几乎没人知道他到底到了哪种境界，这次北漠一行，众人才惊觉恍然，原来柳相生不声不响之间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让人生畏。
算上武当山也几乎不曾下过山的剑痴吕清仙，江湖一日之间风起云涌，接连两位有数的高手出入江湖，为原本就已经不平静的武林又增添了一抹炫彩。
龙虎山峰顶龙池边，盘坐了很多年不曾一动的老道士倏然睁开眼，眸光穿过殿门，站起身来抖掉身上的尘土，缓缓走出殿外，守在门外的年轻道士们一惊，原以为这位老祖宗枯坐了十多年已经坐化了，没想到还活着，这可是连当朝国师，大天师张虚静都要尊称一声师叔的人物，高了足足一辈的老天师，人活六十已经算是古稀之年了，这个将要活了快三个甲子的老天师，着实称得上活化石。
发须尽百的老天师怔怔站在峰顶，掐指一算叹了口气，转身看了眼龙池中生长得极为兴盛的九朵气运莲，神情莫名。
当年正是他接引柳相生上的龙虎山，认为柳相生是齐祖转世，仙资玉骨，可保龙虎山往后与武当争气运不败，不曾想他枯坐十多年，一觉醒来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这个辈分高得吓人的老天师醒来后，不曾去见过龙虎山现任掌教张虚静，只是在峰顶静静站了一会，就又回到了殿内龙池边，再次枯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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