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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除了是富贾之外，还养着山匪，这一股的山匪，因为官商勾结有人通风报信的缘故，每每有人来剿匪，他们便分散藏起来，等剿匪的官兵离开，便又回到山头继续当山匪劫掠过往行人。
因此，他们横行几十年，一直没有被清剿。
但承和十一年，也就是十三年前，这一股为祸许久的山匪，却被剿灭了。
沈云昭调出的卷宗里，记录着详细的经过。
当时新调任石州的一个寇姓偏将，初到任，想做出一些成绩来，便出兵剿匪。
但以前其他将领带兵剿匪的结果一样，寇偏将这次出兵并没有用。
他过去的时候，山匪早就接到了吃过他们孝敬的官员给的消息，藏匿了起来。
十万大山，数千官兵，根本无法找到藏起来的山匪，何况那数千官兵里，多数人都在消极怠工，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那些熟悉地形的山匪，是绝对不可能的。
寇偏将刚履新，本想在同侪面前表现一番，也能给提拔他的上峰赚点面子，谁知道劳累奔波后确实一场空，徒徒耗费了人力财力不说，还让那些同侪们看了笑话，心头十分窝火。
他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要让同侪和上峰刮目相看，否则对以后的仕途升迁有碍，但寇偏将也不是傻子，知道其中有猫腻，若还像是这次这样强攻，估计结果还是一样。
因此，他便与师爷等人商议后，决定用计。
据案卷里记载，寇偏将是寻了个貌美聪敏又武艺高强的女镖师，装作了商贾家的姑娘被掳回了山寨——这女镖师父亲走镖时候，死在了山匪的手中，因此哪怕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为了给父母报仇，她也愿意的。
这女镖师很有些本事，靠着美貌和手段，哄得山匪的几个头领之间生了罅隙。
之后，女镖师又趁着一次山匪庆功时候，在酒水中下了药，大部分山匪中了毒，上吐下泻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击退官兵了。
等这些山匪毒发后，女镖师在山上放了信号弹，引来官兵，与官兵里应外合，剿灭了这一股山匪。
只可惜，那个女镖师在混战中被杀死了。
寇偏将自己得了偌大的功劳，还为女镖师表功，嘉奖了女镖师的家人。
这是案卷里的记载。
但沈云昭派去的人多方查访，却发现这案卷里的记载，真假掺杂——
寇偏将确实是派了女镖师去，但实际上女镖师早早就暴露了，被几个山匪头目折磨致死后扔下了山崖。
山匪确实是在干了一票大的之后，庆功时候被人在酒水中下了毒，以至于大部分山匪中毒，上吐下泻不能战斗；也确实是有人放了信号弹引来了官兵，但当时为官兵引路的，其实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
那小子后来说，他是被掳到山匪窝里的苦命女子被山匪糟蹋后，生下的孩子。
因那些女子，大多是被不同的山匪糟蹋过的，因此他只知道母亲是谁，却不知道生父是谁。
他虽然是山匪的儿子，但实际上却像是山匪的奴隶和出气筒一般，从小吃不饱穿不暖，还时不时要被毒打。
最开始他娘还能护着他，帮他挡着山匪的拳打脚踢，后来他娘被糟蹋的太过，没受住死了，他便要自己承受山匪的虐打。
像是他这样的孩子，在山匪窝里，不止一个两个的，许多孩子的命运都和他一样，根本不知道爹是谁，娘死后就沦为了山匪的奴隶和玩物。
所以，他们虽然生活在山匪窝里，却比其他人更恨山匪。
他们帮女镖师做掩护，好几次差点暴露的时候，都是靠了他们，女镖师才没有被发现身份。
但山匪最后还是怀疑了女镖师，女镖师便把毒药和信号弹，都交给了那些孩子，希望他们能为民除害，引来官兵清剿了这些山匪。
女镖师死后，这些孩子确实是做到了这一点，他们成功给山匪下了毒，也成功发射了信号弹并引着官兵上山，剿灭了山匪。
但沈云昭的人派人去审问过寇偏将。
寇偏将说，他当日交给女镖师的毒药，和那些山匪所中的毒，不是同一种。
当时女镖师假扮富家小姐，被抢到山上的时候，是被搜身过的，如果她带着很多毒药，山匪定然一下子就发现了。
所以她当时只在簪子里藏了少量的剧毒，只够杀死三五人。
寇偏将本来也只希望，她能毒死几个山匪头目便可，再多不敢想。
但最后他们被引导上山后，却发现山匪里大部分人都中毒了，即便是没中毒的，状态也不好。
其实寇偏将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但给官兵报信的信号弹，又确实是他给的，反正功劳天上掉下来，不要白不要，他便与麾下将领商议后，圆上了过程上报兵部与皇帝。
寇偏将后来让人验过毒，发现那些酒坛子里，所用的毒各不相同——有曼陀罗、夹竹桃、土豆芽、天仙子……
皆是剧毒之物。
当时寇偏将瞧着，都觉得心惊胆颤，怕是那些孩子，根本就是想杀了所有的山匪。
但寇偏将当时为了自己的功劳，是把这些事情瞒下来的，只上报了自己和女镖师的功劳，还是这次沈云昭专程派人去审问，寇偏将不敢不说，才告诉了沈云昭的人。
楚青玖倒是不奇怪为什么山匪发现不了——当时山匪喝的酒都是劣酒，本就不像是权贵人家喝的那般清冽香醇，不但多有苦味涩味，而且酒液浑浊。
因此把那些毒药研磨撒进去后，山匪估计根本没发现酒中被下了毒药，只以为酒本来就是那样的。
他们就那么中了招。
“山匪死后，活着的孩子应该都得救了，如果这些孩子，知道这些山匪其实是李家人的一支的话，会报复在李家人身上，一点都不奇怪。”
用毒药害人，对剂量是有要求的，并不是你吃一点毒药，就一下子中毒以至于上吐下泻甚至立时死亡了。
不同的毒药，毒性不同、要达到目的需要的剂量也不同。
当时山匪那么多，想要让大部分人都中毒，需要的毒药的总量，怕是不少，那些孩子能搜集并藏起那么多种类的毒药、还给山匪下毒成功，心机不可谓不深。
“温家的女眷，当日也是被掳走了的，或许这些孩子里面，便有温家女眷生的，或者是受过温家女眷照顾的，而且温家女眷，定然是教导过他们辨认药草的。”楚青玖做了推测。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发芽的土豆能毒死人，但除了大夫之外，很少有人认识曼陀罗夹竹桃天仙子这些大毒药草，除非是有懂药的人专门教过他们。”
而当时，被山匪掳走的人里，温家女眷是懂药理、识药材的。
即便那些孩子行事谨慎、心思深沉，但如果他们不懂辨认药材，也做不到用毒药害人。
所以其中肯定有温家女眷的功劳。
这些孩子逃脱了之后，若是知道了李家和那些山匪是一伙的，定然不会放过李家。
换了楚青玖，也肯定是要去报复李家的，像是李家这样，骨子里都藏着罪孽的家族，非得连根拔起不可。
至于朱大夫……不管是那些孩子里是真的有温家女眷生的，还是他们只是感念温家女眷的恩情，后来去折磨朱大夫、为温家人报仇，也就能说得通了。
沈云昭思索着楚青玖的话。
按着楚青玖的猜测看来，不管那些从山匪窝里逃脱的孩子，是不是温家的血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确实是念着温家、而恨着李家的。
而有了这样的推测之后，再来看蔡世良、韩英辙和徐大老爷，便能发现他们有两个共同点：
第一、他们都有一个出身李家的妾室。
第二、他们都曾在石州任职。
再以曾在石州任职这个条件去查，就能发现，除了这三家之外，其他人家虽然没有纳了李家女为妾，但却也有不少人家，这些年都出过事。
同样的，这些人家中出事，看起来都很合理——都是与他们有仇的人隐忍多年后前来报复的。
因为当时查到下手的人，确实是与他们有仇的，他们意味事情已经了了，便也没有继续深查，没人会联想到那些孩子身上。
可如今回头看，就会发现，当时曾在石州任职的官员，家中出事的比例，高得惊人。
其中最惨的便是蔡家，哥哥蔡世温和弟弟蔡世良都曾在石州任职，同时蔡世良还有一个出身李家的姨娘。
大约是一加一大于二，所以幕后之人分外关注他们，加上刚巧蔡老夫人很是信任朱大夫，而朱大夫也是他们恨着的人，综合下来，蔡家被折腾的分外惨一些。
楚青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把这些曾在石州任职的官员家中出过的事情汇总按着时间顺序排列后，便可以清晰发现，这些官员家中出事，最开始是在十年前。
而李家也是在十年前，族人开始不停地出意外。
也就是说，十三年前那一股山匪被剿灭后，那些孩子蛰伏三年，开始了报复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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