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两位堂哥果然也回来了，三堂哥搬了小板凳，笑眯眯的陪着梁婆子说话择菜。
大堂哥板着一张脸，正在教训家里的两个小毛孩，直把两个小毛孩训得眼泪汪汪的，嘴角向下挂着，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
这样的场面，好像大堂哥每次回来，都会出现，就连温宁不大往这边走，也撞见了几次。
“大哥、三哥。”温宁笑着打招呼，给两个小孩子塞了几粒糖，又把一包点心递给梁婆子，“祖母，这点心你拿着，这几天内就得吃完，不然会坏掉的。”
“怎么又买点心，家里处处要花钱呢，别乱花钱，我们也不缺这一口吃的。”梁婆子嗔道。
“也没经常买，统共就买了两回。我听说这点心加了牛乳的，给大宝小宝吃也不错。”温宁笑嘻嘻的跳上马车，至于那些糖，是她随身带着的，她自个不爱吃，但是有时候经常能派上用场，拿来笼络小孩可好使了。
温祖父将温宁偷偷放下的肉又放到驴车上去，“都说了不要这肉，这两根骨头我就留下了，正好炖汤。”、
温宁拿起那荷叶包着的肉，顺手一扔，肉稳稳地掉进了梁婆子择菜的篮子里，“给大宝小宝吃，小孩子不吃肉怎么长身子。”
说完她鞭子一扬，就要离开。
“阿宁稍等，舅舅听说二叔的腿伤着了，特意托我带回来的补药，对腿上是极好的，我原想着等会再送过去，既然你来了，就带回去吧。”大堂哥匆忙的从屋子里递过来一个纸包。
温宁接过纸包，笑容十分灿烂，“大哥替我谢谢杨舅舅。”
温宁到家的时候，觉得有点奇怪。
往常她一到家，她姐温安便会颠颠的帮着倒水拿东西，放学在家的文静也会出来打招呼。今日静悄悄的，两个人都不见踪影，实在是奇怪的很。
“爹，大姐小静呢？”温宁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温屠夫。
温屠夫手上不停，正在编织一个小藤筐，“安安在房里呢，她今日不舒服，中午都没怎么吃东西。小静最近都不出去玩了，我今日赶他出去玩去了。”
温宁将泡过井水后变得凉滋滋的布帕敷到脸上，发出舒服的叹息声，好一会儿才将布帕取下，“出去玩玩也好，他一个孩子天天躲在家里也不好。今日腿可好些了？还痛的厉害么？过两日我们再去城里一趟，让大夫看看恢复的怎么样。”
“行，你也坐下歇歇，喝口水。”温屠夫端起壶，给温宁倒了一碗温热的水，“店里生意怎么样？”
“都好，有什么不懂的，齐叔也会在旁边提点着，新伙计的事大贵推荐他的堂哥，我让他先来试试看。城里最近有新酒楼在装修，我想着试试看能不能拿下，让他们从我们这里拿猪肉。”温宁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上，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
不管她前世多厉害，今生的她怎么说都只是个在长身体的孩子。这段日子忽然天天天还没黑就睡觉，到了半夜就起床，白日里还得应付形形色色的人物，一回到家，就得面对她娘赵氏的各种欲言又止，身体累也就算了，心更是累的厉害。白日里在外头，对着别人总得硬撑着，一回到熟悉安全的地方，心神放松，疲倦便像潮水般涌来。
温屠夫看着女儿那带着稚气尚有婴儿肥的小脸，叹息声低不可闻。
他拍拍温宁的袖子，“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等会吃饭了，我再喊你。”
“不成。”温宁闭着眼睛，声音飘忽。又过看一会忽然说道：“身上太脏了，一股味，等洗了澡才能上床……”
话未说完，便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温宁已然睡着了。
温屠夫看着她那稚气未脱，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眼睛底下，晕着淡淡的黑。
他忽然就对妻子生出些许不满，往常他在铺子里忙活时，这个时间到家，家里早就做好饭菜，他一回来便可以开饭了。
自从阿宁接手铺子，赵氏就甚少做饭了，大多时候都是温安下厨。往日里不觉得有什么，今日温安不舒服躺在房间里，赵氏也知道的，还去看了一会，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出门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她不知道阿宁一早就得吃饭休息，大半夜的便得爬起来忙活么。
赵氏回来的时候，一改这些日子的愁苦，脸上洋溢着笑意，也没注意到温屠夫板着的一张脸，欢喜的说道：“相公，有个好消息……”
温宁被动静吵醒，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两滴泪水来。她抬头看了一眼赵氏，从椅子上起来，声音含糊不清：“娘。”
“哎，你快去洗澡，等会就能吃饭了。”赵氏今日心情很不错，很是给了她一个笑容。
“嗯……”温宁根本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只是习惯性的随口应道，一路打着哈欠回了房间。
“相公……”赵氏欢喜的坐到旁边。
“有什么事情稍后再说，你先去做饭，阿宁累了一天，也该饿了。”温屠夫气压略低，直接打断赵氏的话。
赵氏很敏感的察觉到了温屠夫的不对劲，连忙顺着话说：“是该先做饭，阿宁还得早起呢，只是安安那边有好消息了，我一时欢喜，倒是忘了时间。”
到底多年的夫妻，赵氏对温屠夫简直不要太了解了，不过一句话，前因后果说清楚了，还强调了自己并不是忘了二女儿要早起的事情，只是忘了时间而已。
温屠夫脸上的表情果然松动了些，“你先去做饭吧，安安的事情晚上再说。”
赵氏脸上仍是一片欢喜，“我给阿宁蒸个鸡蛋，再炒个猪肉炒个青菜，一刻钟时间也尽够了，阿宁出来正好能吃上。骨头汤我一早就煨上了，相公等会多喝一碗。”
赵氏在家务上是一把好手，说一刻钟，一刻钟后，饭菜还真的都摆道了桌子上，温宁的面前，还多了一碗蒸的正好的鸡蛋。
再看看温安温静，很好，就她面前有。
温宁干脆的将鸡蛋一分为五，人人有份。吃独食这种事情，她向来是不屑于在大众面前做的，要吃也得躲起来吃不是。o(*￣)￣*)o
吃过晚饭，赵氏便将三个孩子都赶回了房间。温安脸上略羞涩的跟在温宁身后，进了房间。
“姐？”温宁有些奇怪的喊道。
温屠夫的腿没伤着之前，温安隔三差五的总是要到她的房间来，诉说一番儿女心事的。自从温宁顶上之后，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温安便不大往她房里去了。
温安扭扭捏捏，欲言又止，还未开口，脸上便布满绯红。
温宁往后一倒躺在床上，“明才哥来找你了？说起你俩的事情了？”
温安的脸色瞬间爆红，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知、知道？”
温宁看着她的脸，感觉自己听到了火车汽笛声一般，下一秒说不定就能看到温安的耳朵冒出蒸汽来。她晃晃脑袋，将脑海里的想像晃散，“他说什么了？”
“明才哥哥说王大婶请了人，过些日子来我们家说亲。”说亲心上人，温安十足的小女儿姿态，柔和的都能拧出水来。
温宁不大乐观，她娘分明是想要找一个家境条件好一点的女婿，起码也要和她家相当的。明才哥家虽然隔得近，两家知根知底，王大叔王大婶也都是好性子的人，但是王家家境可不如赵家，她娘怕是不乐意的。
只是看着春心萌动的温安，她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笑着道：“你明才哥哥还做了什么？只怕不单是来说亲这么简单吧？”
温安摸出两朵城里时新的头花，“明才哥哥送的，说是我戴着好看。明才哥哥说了……”
听了一耳朵的“明才哥哥”，送走温安，温宁又打了个哈欠，床上一倒，瞬间进入了梦乡。
——
温宁手上拿着一把长刀，刀上还沾着血沫，夕阳的光照在她身上，照在刀上。身后是一群恶狼的尸体，眼睛还怒睁着，嘴巴大开，露出满嘴的獠牙。
她的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眼眉低垂，看着刀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渗进黑色的泥土中……
“嘎嘎嘎……明才哥哥……嘎嘎嘎……明才哥哥……”一大群的鸭子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追着她跑了许久，嘴上反反复复的喊着四个字。
她怎么跑也跑不开，那鸭子杀也杀不尽，漫天飞舞的鸭毛中，“明才哥哥”四个字魔音灌耳般不停的从四面八方袭来……
温宁一个激灵的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月光清辉，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抬手擦去额头上吓出来的虚汗，心中庆幸得亏这是个梦，要是变成真的那该多可怕。
时间已经不早了，也到她出门的时间了，厨房了却依然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无。
温宁悄悄的牵出毛驴，套上板车，又悄悄的出了门。
同一时间，程家的院子里，程瑾明将插在一边烧的正旺的松木干扑灭，悄悄的回到房中脱衣而眠。
温祖父接过孙女手中的鞭子，问道：“又没吃东西？你祖母今日特意多做了两个饼，等会拿着吃。”
梁婆子拿着两个粗面饼子放到她的手中，又悄悄的给她塞了一个鸡蛋，压低声音道：“你拿去吃，不要到处说知不知道？”接着又不满的提高了些声音，“你娘也真是的，连饭也不做，讨骂。”
温宁配合着做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放心，肯定不让第三……第四个人知道。祖母，我和祖父先走了，你也回去再睡一会儿。”
温祖父赶着车，温宁就着凉水往下咽干涩的蛋黄。有夜枭从道旁的树上飞过，发出鬼魅般的叫声，好不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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