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吴璎说的，不无道理。</p>
碎玉轩的文斗大会，这么多年来鲜有挑战者，也是基于这个原因。</p>
一来，挑战者容易跟被挑战者积怨，二来，风险太大，一旦失败，付出的可是三年的青春为代价。</p>
当然，要是挑战成功，那挑战者的收获也会相当大。毕竟挑战的可是碎玉轩文斗大会的优胜者，一战成名，大抵如此。</p>
吴璎这话也算是在提醒对方，没必要剑走偏锋，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还得罪了赵家公子，得不偿失。</p>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p>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p>
夏沉烟抬头看向三楼，也不知道那位提出挑战的神秘人，会作何反应。</p>
没一会儿，就听见那扇窗后传来一道清冷至极的声音：“和一个手下败将，有什么相见的必要？”</p>
底下一片哗然。</p>
不止是吴璎脸上的表情僵了，赵经纶的嘴角也忍不住僵硬地抽动了两下。</p>
好狂的口气！</p>
还没比，就把他这个画坛大会遴选出的优胜者，说成自己的手下败将！</p>
这是赤/裸裸地打脸啊！</p>
“你这个人好狂妄！就凭你，以为能赢得了赵公子么？”任冬绫气恼地冲三楼咒骂。</p>
“都说‘咬人的狗才不叫’，你们叫得这么厉害，看来是知道自己实力不怎么样。”那个冷冷清清的声音，明明说得波澜不惊，讥讽之意却溢于言表。</p>
之前任冬绫胡搅蛮缠，还扬言要拆了碎玉轩，早就引起了在场好多人的不满，这会儿被人嘲讽是一条会叫的狗，简直是大快人心。</p>
“你！”任冬绫气得脸色煞白。</p>
“任冬绫，三楼这位公子挑战的是赵公子，赵公子还没说话，你来抢着说。怎么，这是礼部要跟中书侍郎府联姻呐？”</p>
夏沉烟明知道任冬绫对赵经纶没有那个意思，故意说出来挤兑任冬绫。</p>
她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无非是说任冬绫堂堂一个礼部尚书之女，却上赶着倒贴赵家。</p>
虽然这个世道，女子爱慕男子并且主动表达心意，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但礼部尚书这样的门第，被暗示高攀中书侍郎，传出去名声可就不好听了。</p>
“夏沉烟你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任冬绫指着夏沉烟怒喝。</p>
“该闭嘴的是你！”夏沉烟不怒自威，“再吵吵下去，不止你们礼部尚书府丢人，朝廷的脸面、文化人的脸面，都快被你丢尽了！”</p>
礼部主科举、礼仪，又是朝廷的重要部门。</p>
堂堂一个礼部尚书府的小姐，在碎玉轩这代表着文人净土的地方一再撒泼，确实令尚书府颜面无光。</p>
任冬绫气恼：“你！”</p>
“咳。”赵经纶面沉如锅底，实在听不下去，干咳一声打断了任冬绫的胡搅蛮缠。</p>
这女人要不是礼部尚书的女儿，知根知底，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君卿衍那边派来的细作了！</p>
噢！也有可能是礼部姓任的那老头，为了在荣王面前争宠，故意派了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来坑他，给他增加任务难度！</p>
“在下既然是来参加比试，自当遵守大会规则。何况楼上这位兄台，一再挑衅，丝毫不讲斯文风度，在下不会一再容忍，愿意应战！”赵经纶抬头对那扇开着的窗户，字字掷地有声。</p>
楼上沉寂片刻，而后，那冷清的声音再次传来：“斯文是跟斯文人讲的，卫老先生都说，画是人的所见所想所感，旁观赵公子的画风，满纸荒唐，戾气深重，可不像是什么斯文人，就别败坏斯文名声了。”</p>
赵经纶脸色一白。</p>
对方的意思，显然是看不起他的画，更不认同他的主题。</p>
不仅贬低他的画，还顺带嘲讽了他败坏斯文！</p>
这人说话，实在可恶！</p>
“这位公子，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请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太过分了！”?</p>
赵经纶脾气再好，也是世家公子，走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哪受过这样的嘲讽？一时有些怒上心头，好歹靠理智强压着。</p>
三楼都是碎玉轩的贵宾，即便身为中书侍郎家的公子，也不敢随意冲撞。倒也不是畏惧对方，主要是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p>
过了会儿，上面答道：“赵公子和在下可不是一路人，别自抬身价。”</p>
嗯，嘲讽得很明显！</p>
夏沉烟差点笑出声。</p>
楼上这位挑战赵经纶的公子，自信到狂妄，怼人不倦，倒是个有趣的人！</p>
赵经纶气得够呛，就快维持不住自己的风度了：“这位兄台自认身份高贵，丝毫不将我中书侍郎府放在眼里，为何却不敢现身？藏头露尾的，可不像你说话时表现得这么有底气！”</p>
“赵公子还真是喜欢时时刻刻把身份挂在嘴边。在下恰恰相反，不喜欢仗势欺人。毕竟，咱们还要比试呢。”</p>
这话算是回答了赵经纶那句为什么不敢现身──</p>
怕暴/露真实身份，别人说我比试时欺负你！</p>
“……”</p>
你特么就是不敢见人吧！</p>
赵经纶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自恋猖狂不要脸的人！</p>
“按规矩，挑战是安排在明日吧？”吴璎眼见局面对己方不利，这么对峙下去，怕是赵公子还得吃亏，赶紧转移了话题。</p>
“是。”竹石先生点头，“被挑战者今日已经比赛过一轮，需要时间休整，为了公平起见，挑战将在明日戌时一刻进行。如果楼上这位公子确定发起挑战，赵公子也确定应战，那么碎玉轩会进行妥善安排……”</p>
“确定！”</p>
“确定！”</p>
确凿的答复，在三楼和大厅同时响起。</p>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p>
今日这俩人唇枪舌战，已见端倪，梁子结下了，明日必将是一场恶战啊！</p>
有好戏看了！</p>
“那么，就请双方先签下挑战书吧！”竹石先生让人奉上一卷牛皮纸，上面注明了挑战的规矩和各项事宜，最末由挑战者和应战者签名盖印。</p>
赵经纶先拿过挑战书，一目十行地扫过，然后大气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似乎并不在乎输了的后果。或者说，他根本不认为自己会输！</p>
签完名，他没用印泥，而是咬破事儿手指头，按上了一个血手印！</p>
这是要跟对方决一死战的意思！</p>
现场沸腾起来，所有人都巴巴地看着挑战书送上楼，过了一会儿，又被小厮捧着下来。</p>
竹石先生打开战书，宣布挑战成立，挑战双方：“应战者，本届画坛大会暂定魁首赵经纶赵公子，挑战者……”</p>
他话音一顿，倏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三楼。</p>
大家都察觉到了竹石先生的反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跟着往楼上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p>
“怎么了？”人群中响起细微的舆论声。</p>
竹石先生意识到自己失态，很快调整过来，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挑战者，流离君！”</p>
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p>
流离君，这个神秘画师的资历并不算高，是近几年才横空出世的新画师，他出名的时间甚至比赵经纶在碎玉轩闯出名头还晚。</p>
然而，他面世的第一幅画，就得到了画坛被尊为“画圣”的大师的高度认可和赞扬，后者甚至不吝评价他为当代画师中最具潜力之人，还预言说，凭流离君现在所展现出的画功，只要再稍加磨砺，其日后必将名垂千古，为后世所追捧。</p>
后来，这位流离君先后送了三幅画到九重阁拍卖，均拍出天价，更奠定了他在画坛的地位。</p>
在诸多爱画之人心里，流离君在画坛上的分量，或许不如此刻坐在碎玉轩二楼的这四位大师重，但他的热度，却稳稳的在这四位之上。</p>
除了他精湛的画功和得到的各类赞誉，他未知的身份也为他增添了一笔浓厚的神秘色彩。</p>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姓甚名谁，或者是哪国人，只能推测年纪约莫在弱冠至而立之间。</p>
当然，这个年纪便能得到如此多的盛誉加身，也可以算得上是年少成名，站在青年一代的顶峰上了。</p>
就这样一个画坛天才人物，出现在碎玉轩的画坛大会上，先前没有流露出任何风声，就很让人惊奇了，而这位大人物表明身份，竟然只是为了向今年的魁首提起挑战，这……</p>
这是故意要打脸吗？</p>
“以流离君的水平，若一开始就参加这场大会，还愁拿不到好名次吗？他不参加正赛，偏偏在这时候提出挑战，不会是故意的吧？”</p>
“也没听说过赵公子和流离君有什么过节啊……”</p>
“咱们也不知道流离君的真实身份，万一人家真跟中书侍郎府有过节呢，也说不准啊！”</p>
“我觉得你们想太多。说不定，流离君就是单纯地觉得这次画坛大会的魁首水分太重，所以出来正名！”</p>
众说纷纭，各种猜测都有。</p>
总而言之，流离君这个名字的出现，在碎玉轩掀起了轩然大/波。</p>
“流离君还真来了！”夏云疏感叹。</p>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表露身份。</p>
“我说过，他一定会来的。”夏沉烟微微笑道，似乎并不意外。</p>
卫老先生出席评审，赵经纶获胜，流离君出现，直到这里，几个重大事件都跟前世的剧情差不多。</p>
那么，还剩下一件大事，尚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