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姓卢的？”</p>
青柳说完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庞夫人的反应。</p>
庞夫人眼里掠过一道幽暗的光。</p>
姓卢的……</p>
夏沉烟在北郊山道上见过曹依然被卢昱芸拦路调/戏，如果没猜错的话，青柳口中这个“姓卢的”便是指卢昱芸。</p>
卢家跟君家的殷勤关系，上有君家老夫人，下有君大将军的妾室，可以说，卢家人在君家老太太那一脉，称得上是“自家人”。</p>
这也是为何卢家凭仗着君家的名头，敢在雀都横着走的最大原因。</p>
所以，指证卢家少爷下毒谋害投奔庞夫人的远亲侄女，就显得敏感起来。</p>
曹依然反应极快，立马呵斥道：“青柳！没有证据的话，不可胡说！”</p>
要是被有心人传出去，说她挑拨君家正室和妾室的关系，这个罪名她可担不起！别说君老太太，卢家和那卢姨娘，也不会轻饶了她！</p>
青柳知道自家小姐在君家的尴尬处境，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卢昱芸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但也不敢再多说。</p>
庞夫人面沉如水，看着君卿衍：“王爷以为，此事当如何解决？”</p>
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指证凶手的身份。</p>
单单是推测，作不得数。</p>
君卿衍还没开口，绒绒慌里慌张地支起身子，道：“奴婢相信曹姑娘，也相信青柳。王爷寻来夏神医，替奴婢治了脸，奴婢已是感激不尽，此事不若就此作罢。请王爷万勿觉得为难！”</p>
既然没有证据，就算想查也查不下去。</p>
而且，绒绒也不是傻子，听到青柳提起那个“姓卢的”之后，夫人和曹依然的脸色都变了，想来这里面定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密辛，最好还是不要深究。</p>
经历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心里也很清楚，并非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辨个是非黑白才行。</p>
有时候，纠缠到底，反而吃亏，甚至可能，赔上性命。</p>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作罢。本王会知会管家，让人照料你至痊愈。”</p>
君卿衍挥了挥手，将众人遣散。</p>
庞夫人微微叹口气：“我也累了。依然，扶我回寝殿吧！”</p>
“是。”曹依然从君卿衍身上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扶着庞夫人的胳膊，款款走远。</p>
夏沉烟眯了眯眼眸。</p>
明明儿子也在，却不让儿子送，还真是有点……微妙。</p>
“走吧。”君卿衍睨着她，又恢复了往日懒洋洋的语调。</p>
夏沉烟点了下头，跟上他的脚步。</p>
君卿衍似乎刻意慢了一步，便与她并肩走在一起。</p>
日头已经升高，白花花的有些晃眼。</p>
穿过花园的时候，君卿衍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真的觉得，这件事像是第二种可能？”</p>
“嗯？”夏沉烟茫然地偏过头看他，一树凤凰木在他身后正开得绚烂无比。</p>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那人黑发白衣，却比花树更为耀目。</p>
阳光下的侧脸轮廓被金色的线条细细勾勒，流光漫过那黑如鸦羽的三千青丝、小巧精致的白玉冠，也漫过白皙饱/满的额头和精致的眉眼，掠过挺拔的鼻梁、樱色的薄唇，从光洁的下颌滑进被繁复的锦衣领口收束的修长脖颈。</p>
夏沉烟的视线微微发烫，耳后莫名飘起一丝热气。她赶紧别开目光，只听见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p>
摄政王的盛世美颜，让人看不腻就算了，怎么还……</p>
越看越让人心慌呢？</p>
奇怪！</p>
“怎么？”君卿衍只见夏沉烟转过头不看他，也不说话，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知她在想些什么。</p>
“咳。”夏沉烟干咳一声，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也能感觉到一丝熨烫，怕是脸颊都红了，哪还敢看他。</p>
该死的是脑子也不怎么转，只意识到他问的是火狼蛛毒的事情，于是干巴巴地答道：“下火狼蛛毒的人么？王爷要是担心曹姑娘，让她暂时来王府住不就好了。反正，夫人现在不也在王府嘛！还能做个伴……”</p>
君卿衍脚步一顿，低垂的眼眸睨着身边的小丫头。</p>
他比夏沉烟高一个头还多，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侧着脸，似乎心不在焉地在想什么别的事情。</p>
“关本王什么事？”</p>
君卿衍冰冷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夏沉烟后知后觉的才停下来，回头看向他。</p>
“啊？”</p>
她茫然的模样，像是一根针，轻轻刺了君卿衍一下。</p>
他忍不住蹙眉，心里不知怎么，有一丝淡淡的火气窜上来。</p>
还真是心不在焉啊！</p>
虽然很想问问她到底在想什么，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一板一眼的澄清：“依然是个成年人，她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本王担心？就算真的有人要害她，又关本王什么事？”</p>
“诶？”夏沉烟很惊奇地看着君卿衍，“可是，她跟你不是……”</p>
他们的关系有点复杂，夏沉烟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p>
论起来，算是远房亲戚？</p>
不过听曹依然说，她跟君卿衍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也是有感情的吧？王爷并不是一个薄情的人，怎么会说就算曹依然被害了也没关系呢？</p>
“……不是青梅竹马么……”夏沉烟脑子里闪过这个词，便说了出来。</p>
君卿衍眼神一暗，仿若广阔的深海涌动着暗流，咬了咬牙道：“不是。”</p>
夏沉烟：“……？”</p>
“她算是在君府长大的，本王……”君卿衍顿了顿，目光微敛，“在君府的时间不多。”</p>
嗯？</p>
夏沉烟还是觉得有点奇怪。</p>
众所周知的是，君卿衍是近十年前被封为摄政王，然后才搬进了先帝御赐的摄政王府。</p>
那时候他虚岁十六。</p>
怎么算，他在君府的时间也不算短啊。</p>
怎么会……</p>
夏沉烟还没想明白，君卿衍又低声说道：“所以，如果她真的是凶手，本王也不会袒护她。”</p>
这一次，夏沉烟总算听懂了君卿衍的话。</p>
“王爷你怀疑，药膏里的火狼蛛毒，是曹姑娘下的？”夏沉烟也有意压低了声音。</p>
摄政王府或许真是铜墙铁壁，外人很难渗透进来，但不代表，就绝对安全。</p>
从曹依然被带去西院问话，到诰命夫人赶来解围，不过短短两刻钟左右。</p>
而且，诰命夫人甚至已经知道来龙去脉。</p>
可，火狼蛛毒的事情，明明对外下了封口令。</p>
将此事透露给诰命夫人的人，虽然没法直接具体到某个人身上，但多少能够推断出身份。</p>
这也不令人意外。</p>
毕竟，诰命夫人曾统领庞家军，又是君家军的统领夫人，如今摄政王府的亲卫，很多都是从这两个军系挑选的人手。</p>
忠于王爷，和忠于夫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冲突。</p>
“你怎么想？”君卿衍没有直接回答夏沉烟的问题，而是再次问她的想法。</p>
在西院的时候，可是她提出来，火狼蛛毒可能是有人用来害曹依然呢的这种想法。</p>
君卿衍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真的是这样么？</p>
“我怎么想，不重要吧。反正也没有证据，就算再追究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夏沉烟说道。</p>
“不追究，不代表不能讨论。就当是本王与你私下探讨，不代表任何人和任何立场。”君卿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p>
也不知道究竟是夏沉烟看穿了君卿衍的想法，还是君卿衍看穿了她的想法。总之，夏沉烟从君卿衍的眼里，能看到他对这件事的怀疑，也能看到，他知道她也在怀疑。</p>
“臣女觉得，曹姑娘的反应，过于激动了些。”半晌后，她还是松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这件事太巧合了。”</p>
君卿衍目若幽星，映出夏沉烟瘦削的脸庞。</p>
她从容地分析道：“如果下毒的人，是针对曹依然，为何偏偏要将火狼蛛毒放在消肿药里？难道对方笃定了曹依然会受伤？而事实也证明，这么多天来，曹依然并没有受伤，需要用到消肿药。对方冒着这么大的不确定性，下这个毒，没什么意义。相反，绒绒打肿了脸这件事，却是切实发生的。”</p>
“其次，我虽然对曹依然不算太了解，但她似乎不像是会关心一个丫鬟的脸的人。”</p>
无论是之前在北郊山道上，看见曹依然对青柳漠然的态度，还是今日对峙火狼蛛毒这件事时，曹依然毫不犹豫的把青柳推出去，若非涉及到她自身的利益，绝不会多说一句话的应对方式，甚至是她走进下人房时，那藏都藏不住的鄙夷神态，种种迹象都表明，曹依然绝对不是一个怀有悲悯之心的人。</p>
至少对身份地位低于她的人，不是。</p>
夏沉烟只见过曹依然两次，判断未必准确，不过君卿衍认识曹依然这么多年，应该更了解。如果君卿衍不是怀疑曹依然的话，也就不会问夏沉烟，对这件事到底怎么想了。</p>
这也算是夏沉烟判断的依据之一。</p>
她继续说道：“曹依然对自己身边的丫鬟，尚且不存悲悯之心，为何偏偏那么关注绒绒的脸呢？先是送了药膏过去，过了好几天，还注意到绒绒的脸没有完全消肿，又特意让青柳过去帮忙。”</p>
顿了顿，她一字一句道，“她关心的，到底是绒绒的脸没有消肿，还是，没有出现别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