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的两日，她把之前苗家大妹留下的那只锦囊研究了一下。</p>
锦囊里面装的是一些香草，没什么特别。</p>
或许只是个普通的佩囊？</p>
她隐隐觉得没这么简单，但一时又找不出问题所在，便将锦囊收好了，准备日后再慢慢研究。</p>
两日后是跟君卿衍约定好，要去摄政王府复诊的日子。</p>
前几次见诰命夫人，对方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p>
今天复诊，还是第一次见到人是清醒的。</p>
夏沉烟没有见过庞夫人穿戎装的模样，关于这位诰命夫人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传闻，都只是听说，如今她眼前的，只是一个满面病容的憔悴妇人。</p>
庞夫人生育得晚，三十岁才有了君卿衍这个儿子，如今已是五十五六岁，鬓发间明显可见银丝，眼梢和嘴角都有细细的皱纹，加上患病，更显老态。</p>
但她身上流露出一股子韧劲儿，这种感觉是无形的，说不清楚，却能切身体会到。</p>
夏沉烟心道，或许这就是出身行伍的那股风范。</p>
庞夫人天生就该是属于兵营的，也是这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韧劲，才让她能支撑到今天。</p>
君卿衍坐在床边，在夏沉烟来之前，他似乎正与庞夫人说着什么。</p>
夏沉烟被人带进来的时候，看见君卿衍的侧脸飞快地掩去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p>
愤怒？不耐？失落？安抚？</p>
好像都有一点，但都不那么强烈，也不明显。</p>
她不好探究，只是向俩人福了福身行礼，然后就在君卿衍让给她的位置上坐下来，开始给庞夫人诊脉。</p>
君卿衍挪到了床头边，扶着庞夫人，庞夫人没什么力气地靠在他身上。</p>
“恢复得不错。”夏沉烟诊完脉之后，露出轻松的笑容。</p>
嘴角小小的梨涡，有种甜甜的味道，莫名就让人觉得很安心。</p>
诰命夫人虚弱地笑了下，道：“阿衍说，是你救了我？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还以为，我这把老骨头，是走到尽头了。姑娘你小小年纪，真看不出来，竟然有这么高超的医术。”</p>
到现在君卿衍还没有将真相告诉诰命夫人，大概是怕她身子还没有康复，得知背叛之后，会怒极伤身，影响治疗。</p>
虽然诰命夫人是在夸夏沉烟，可夏沉烟却从说话人的语气里面，捕捉到了一丝古怪的情绪。</p>
特别是，她说“我这把老骨头，是走到尽头了”这几句的时候，带着一种从容和安详。</p>
让人有一种，把她从地府门口拉回来了，反而是打扰了她的安宁似的。</p>
夏沉烟也不是将情绪流于表面的人，即便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也当作是自己敏感多虑，不卑不亢地说道：“夫人您十六七岁的时候，都在驰骋疆场、守护边疆了，跟您比起来，臣女不过是捣鼓些药材，算得了什么？”</p>
君卿衍眉心微扩，似乎刚才一直不太好的心情，这会儿才稍微好转了些。</p>
跟这小丫头谈年龄的结果，他早就领教过了。</p>
现在母亲只是知道她医术了得，要是还知道她其他的“本事”，只怕才会更加惊讶。</p>
“女孩子家，文文静静的没什么不好。”诰命夫人的话里透出一股子别样的情绪。</p>
这几句谈话之前，夏沉烟一直觉得，诰命夫人一直是个铁骨铮铮的巾帼女英雄，对于疆场、兵营，应该有着很深的感情和热爱，但眼前人给她的感觉，并非如此。</p>
一个闻名天下的女将军，却说女孩子文静点好。</p>
夏沉烟若有所思，但也没有表露出来，当然也不可能问，点点头说道：“谨遵夫人教诲。”</p>
眼角余光扫过君卿衍的脸，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静，看上去像是对她们的对话没怎么在意，但也有可能是他藏起了真正的情绪。</p>
夏沉烟不需要去揣测摄政王的想法，只要，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就行。</p>
她交代了一些医嘱，离开寝殿走出大门。</p>
从药田里抓到的那个老毒物每天都被押过来溜一圈——这是他们之前谈好的条件，他要亲眼看到夏沉烟解毒。</p>
那天夏沉烟制作解药的时候，他就被扣在旁边全程看着。</p>
现在他看夏沉烟的眼神，已经不像是最初那般带着不屑和高傲，而是一种很深沉的打量的神色。</p>
“六月就要结束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夏沉烟笑眯眯地看着他。</p>
老毒物哼了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p>
显然，他并没有打算赖账。</p>
因为先前夏沉烟曾用药物缓解诰命夫人的病症，所以短短两天的时间，还不能确定庞夫人的毒真的已经解了。</p>
君卿衍当然不可能让老毒物自己动手去验证，谁知道这老家伙会不会趁机再搞什么事出来。</p>
老毒物只能等着。</p>
两月期满，春日红必会毒发。</p>
也就是说，只要六月结束，七月到来，诰命夫人还没有“病死”，那她的毒应该就是真的解了。</p>
君卿衍挥了挥手，让人将老毒物押下去看好。</p>
“王爷可有想好，要如何应对龙族？”夏沉烟看了眼身边的君卿衍，不咸不淡地问道。</p>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发问，君卿衍也不觉得很惊讶，毕竟刚才见了那老毒物，而龙族的消息，就是从老毒物口中说出来的。</p>
很容易让人想起来。</p>
但他对夏沉烟提的问题倒是有些兴趣，反问道：“还不确定龙族是否真的存在，你就开始考虑如何应付了？”</p>
“万一是真的呢？”夏沉烟微微挑眉，带着一丝笑意地对上君卿衍黑黝黝的眼眸，“王爷也不想打没有准备的仗吧。”</p>
这个理由倒是没什么毛病。</p>
无论龙族是否真的存在，至少从老毒物嘴里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摄政王肯定会着手调查搜集关于龙的资料。</p>
这是来套他的话？</p>
君卿衍狐狸似的眼眸眯了起来，形成一个很漂亮的扇形弧度，幽幽地看着身侧只到他一半胸膛那么高的小丫头。</p>
“你对龙，很感兴趣？”</p>
夏沉烟眉眼弯弯地笑道：“人们对传说中的人和事，总是会有浓烈的兴趣。”顿了顿，她举了个近在咫尺的例子，“——比如，对王爷。”</p>
父母顶着朱雀国战神夫妇的美称，年仅十六岁就被封为摄政王，却又灵力低微、不学无术，凶残、无脑、贪婪，好逸恶劳，纨绔之名“享誉”雀都……</p>
他就是个活的传说啊！</p>
围绕着他的传闻很多，虽然有些乍一听上去就觉得很假很好笑，但传说嘛，口口相传，总是免不了被添油加醋。</p>
他的“奸臣”之名，不就是这么来的？</p>
君卿衍黑亮的眸子被阳光涂着一层淡金色，像是两粒熠熠生辉的宝石。</p>
他垂眸盯了夏沉烟好一会儿，忽而略微弯下腰，拉近了跟夏沉烟之间的距离，道：“你对本王有什么好奇的，可以提问，如果本王心情好，或许会给你答案。”</p>
夏沉烟愣了下，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p>
即便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也丝毫看不到这张脸上的瑕疵，反而更加觉得完美无瑕。</p>
眉飞入鬓，眸似星辰，流转着一层淡淡的光辉，白皙的皮肤和黑如鸦羽的睫毛更是相得益彰，高挺的鼻梁下，抿起的嘴唇微带笑意。</p>
这么妖孽似的人物，只应天上有，不该在人间。</p>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老天爷才……</p>
“王爷你……”夏沉烟的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因为分神，说话也不太利索起来。</p>
完全不知道这丫头的脑袋里装着什么的某王爷，还以为小丫头是被自己的盛世美颜给震住了，连话都不会说了。</p>
他心情大好似的，加深了嘴角的笑意，故意追问道：“怎么，刚才不还说对本王感兴趣得很，让你提问，却不知道问什么了？”</p>
小丫头是对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太多了，不知道从哪个问题开口吧？</p>
然而事实是，夏沉烟对他感兴趣，主要是因为他大腿够粗。</p>
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嘛！</p>
真让她问的话，她其实想问问摄政王，他到底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p>
不过这个问题，恐怕君卿衍是不会告诉她的。</p>
没关系，只要相处久了，她总会发现。</p>
所以一时之间，她其实倒是没有一定要问的，只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便顺着脑子里出现的画面，问了一句：“王爷你喜欢河灯吗？”</p>
“河灯？”君卿衍不明所以。</p>
夏沉烟进一步解释：“就是，中元节不是要放河灯么……”</p>
支支吾吾地说了这两句，她就觉得不该问这个问题。因为没办法圆回来。</p>
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她该怎么跟君卿衍解释啊？总不能告诉他，他和中元节犯冲吧？</p>
令夏沉烟苦恼的问题，却在君卿衍心里有了答案。</p>
下个月就是中元节了，小丫头这时候突然问他这样的问题，该不会是想约他放河灯吧？</p>
这种幼稚的事情，他真没兴趣。</p>
“不喜欢。”他干脆答道。</p>
“哦……”夏沉烟的表情其实是微微松了口气，但也并没有真的放松多少，只是喃喃说道，“不喜欢好……不喜欢就不要凑热闹了。”</p>
可她心里清楚，那件事不会因为君卿衍是否喜欢河灯而改变。</p>
说到底，她还是问了个蠢问题，不禁觉得有些无趣。</p>
君卿衍听见她嘀咕的那句话，还有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神色，心头微微一动。</p>
不过，中元节，他是真的不喜欢。</p>
便也没说什么，看时辰，该去处理别的事情了，就让下人送夏沉烟出府去。</p>
从摄政王府出来，夏沉烟就遇到了江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