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头为何会伤成这样？”</p>
“我看她的伤不像是单纯的烫伤，仔细看，好像是有伤口。”</p>
尤其是站得进的人，看得更加清楚。</p>
众人小声议论。</p>
夏沉烟也懒得跟那英姑较劲，松了手说道：“你想掩盖的，是你指尖上原本针扎的痕迹。”</p>
英姑捂住自己的左手，似乎没了刚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但嘴上还是没放过：</p>
“我一个做下人的，手上有点伤怎么了？哪个下人手上没受过伤？”</p>
“你手上的伤正不正常，明眼人一看便知。”夏沉烟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浪费唇舌，往下说道，“我既然知道你们给夫人下了春日红这种毒，自然也知道，这毒是怎么下的。”</p>
她刻意将“春日红”三个字咬得很重。</p>
之前她被关起来，只知道是因为先前那个丑女说夫人中了毒，又听到外面的侍卫议论，说抓了个什么怪老头回来。</p>
但具体什么情况，她并不清楚。</p>
刚才听到夏沉烟说到“血牡丹”，她心里已经有些没底了，不过，仅仅是查到那朵花，也未必就真的了解所有情况。</p>
可这个丑丫头，竟然连春日红都说出来了！</p>
看着英姑震惊的表情，夏沉烟继续说道：“血牡丹以血饲养，也需要以血激发毒性，否则就是无毒的。而且，心头血最好，指尖血为次。你要下毒，不会用心头血，必定是在端药的时候，挑破指尖，偷偷挤一滴血进去。”</p>
“胡说八道！我都说了，我根本不是最后一个喂夫人服药的人，如果我端药的时候下了毒，那试药的人岂不是也会中毒？”英姑嘴硬地反驳。</p>
夏沉烟觉得，这人好像是真把她当傻子。</p>
大概是像那老怪物一样，没真的觉得她小小年纪就能将春日红这样的毒药给研究透彻了。</p>
所以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p>
不好好说清楚，这种人只会死鸭子嘴硬到底。</p>
“正因为你不是最后一个端药的人，你来做这件事，一来就算东窗事发，你可以用这个理由开脱，减少怀疑，二来这鲜血入药以后，不会立即跟血牡丹融合，而是要等一段时间，毒素才会被鲜血激发。”</p>
“试药的人喝的时候，毒素尚未完全发挥出来。可试完药，略微晾凉了，给诰命夫人服用的时候，春日红的毒才完全被激发，服下的药的人便会中毒。”</p>
“我……”英姑愣愣地看着夏沉烟。</p>
这个丑丫头，竟然真的了解春日红！</p>
“对于一个右撇子来说，最顺手的是扎破左手指。你是下人，不能两只手都出问题，干不了活儿的话，会引人怀疑。”</p>
“所以，你只能扎破左手的手指，而且只挑了食指和中指。”</p>
“夫人每天服用两帖药，连续两个月，也就是说，你需要将两根手指刺破一百多次。就算是再细小的伤口，每天反复被刺破，也会积累成严重的伤。”</p>
所以，那天她让摄政王把照顾诰命夫人的贴身侍从都叫来，一一盘问和检查他们的手，并不是真的为了打探夫人的病情，也不是要找适合按摩的人，而是在追查刺破了手指给夫人下毒的那个人！</p>
英姑现在才明白，自己有多迟钝，那天竟然真被按摩的借口给骗过去了。</p>
虽然她后来觉得不放心，故意将自己的手指贴在药壶上烫红了，但根本掩盖不了真正的伤痕。</p>
她捂着自己的手，脸色煞白，完全没了刚才那股嚣张的气势。</p>
众人的议论声，开始转变了风向。</p>
这时候碎影终于有机会，开口说道：“你负责给夫人煎药，也负责处理药渣。王爷已经让人检查过你昨夜倒掉的药渣，里面的确有血牡丹的残渣。”</p>
血牡丹，并不在药方上，所以定是有人暗中添加。</p>
听到这里，大家才完全明白了，英姑是内奸这件事，并非某个人无中生有，而是有理有据，板上钉钉！</p>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夫人和王爷都待你不薄，你居然背叛，还给夫人下毒，要置她于死地！”</p>
“这个女人真是太恶毒了！”</p>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唾骂英姑的背叛和狠毒。</p>
夏沉烟扫了他们一眼，幽幽道：“你们还有脸骂她？不害臊吗？”</p>
众人一脸懵逼。</p>
明威好歹是个副统领，于是替众人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p>
刚才他们质疑了夏沉烟，态度也不太好，现在面对夏沉烟，他有些没底气。</p>
夏沉烟说道：“她出卖自己的主子，固然是犯了大错，可你们刚才就凭她三言两语，不也质疑王爷是偏听偏信的人？难道你们觉得，自己就没错？”</p>
“我们……我们就是想知道真相……”明威更加没底气。</p>
有人小声附和：“英姑在王府这么多年，我们也没法轻易相信，她是奸细啊！”</p>
夏沉烟微微挑眉，“你们跟英姑相处的时间长，更相信她，而不是我这个外人说的话，那王爷呢？你们跟了王爷多少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难道不清楚？在他和英姑之间，你们却轻易就选择了相信英姑。到现在，你们还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p>
众人面面相觑。</p>
当时只觉得英姑叫冤叫得那么情真意切，好像真的是被冤枉的，大家私心里都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夏沉烟这个外人弄错了。</p>
如果夏沉烟错了，那他们就不会失去一个自己人。</p>
但他们却没细想，如果夏沉烟真的错了，那就代表王爷错了。</p>
他们一心急着要王爷给个说法，质疑王爷的决定，而不是相信王爷所说的，英姑是奸细。</p>
夏沉烟又道：“就因为你们更相信英姑，她随便演个把戏，你们就把她放出来，任由她在夫人的院子外面啼哭叫冤，败坏王爷的名声。你们就是这么护主的？”</p>
“我们……”明威张了张嘴，却惭愧地说不出话来。</p>
刚才英姑喊冤的时候，他们的确有那么点抱怨王爷的所作所为，觉得王爷凭一个外人说的话，就这样对待跟了自己多年的侍从，不禁令人感到心寒。</p>
可是，静下心来想想，王爷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啊！</p>
扪心自问，这些年来，王爷从未苛待过身边任何一个人，更别说无缘无故冤枉下属。</p>
这么想想，确实是他们做错了。</p>
辩解的话，也就更说不出口。</p>
“如果今日英姑跑出来，不只是为了抹黑王爷，挑拨人心，而是要刺杀王爷和夫人，这个责任，你们谁来担？王爷在你们这群货的护卫下，能活到今日，也真是不容易了！”</p>
夏沉烟的质问，让明威等人脸色刷的白了。</p>
如果不是他们有意睁只眼闭只眼，英姑确实不可能跑到这里来。</p>
当时他们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万一真如夏沉烟所说，那岂不是……</p>
“属下该死！”明威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悔恨万分，“属下失职，请王爷降罪！”</p>
他后面，齐刷刷跟着跪了一地，“请王爷降罪！”</p>
全都是发自真心的认错。</p>
君卿衍眯着那双狐狸似的眸子，墨瞳深不见底，看着乌怏怏跪了一片的人头，又看了看那个瘦弱的小丫头。</p>
不知道是被日头晒的，还是刚才说话的态度太严厉，她干瘦的脸颊上有一丝涨红。</p>
明明就是个小不点，却要为他强出头。</p>
再说，本来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大家想知道真相，也说不上是多大的错，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犯了滔天大罪一样。</p>
小丫头如此夸张，全都是为了维护他啊……</p>
某王爷心里，又漾开了涟漪。</p>
看这些憨头憨脑的士兵，也没觉得那么扎眼了。</p>
于是负手说道：“英姑是内奸，证据确凿。本王不杀你，是要等母亲好转起来，亲自审问。你是母亲身边的人，本王不会私自处理，必须先给她一个交代。”</p>
然后让人把英姑押下去，好生看管。</p>
这次再让她跑了，全都军法处置！</p>
“王爷……”明威一心想要领罚，还跪着没有起来。</p>
“本王看着很闲吗？还要让本王浪费时间在你们身上！”君卿衍说着，瞥了一眼碎影，“你自己的人，自己好好管教，别想把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推到本王头上！”</p>
碎影：“……”</p>
我招谁惹谁了？我可是一直站在您这边的好吧！</p>
好在，那些人也不是真的傻得无可救药。虽然王爷的话说得不好听，但他们这次都听出来了，王爷根本就无心要罚他们。</p>
这让他们更加惭愧，谢恩之后，灰溜溜地跑了。该站岗的、该巡逻的，也都赶紧恢复了状态。</p>
“小姑娘，不错嘛！教训起人来，有板有眼，有大将之风啊！你要是从军，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夫人呢！”言齐笑眯眯地说道。</p>
夏沉烟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撅嘴说道：“我就是看不惯别人总是冤枉王爷！”</p>
所有人都说摄政王是个草包废物，就连他自己的亲兵，大概心里也有那么一丝质疑。</p>
他们保护他，只是因为他是君家和庞家的少主，他们效忠的是他背后的两大家族，甚至是有着朱雀国排行前三高手之称的大统领碎影，而不是君卿衍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p>
可夏沉烟从不觉得，君卿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能。</p>
能敛尽一身锋芒不外露，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才是做大事的胸襟。</p>
摄政王，应该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