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幼容视线扫过来,南宫离又急忙解释,“你放心,我没有告诉别人,他们都不知道的。”
接下来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南宫离缓慢的抬头望了望头顶斜上方的太阳,感受到初冬的温暖,心情突然变得很平静很平静,原来阳光也是能照到他的身上的。
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是莹白色的,闭着的眼睛上睫毛轻颤,声音很淡,“你怎么不问我那个人的事?”
余幼容脚步一顿微微偏首看了南宫离一眼,她语气有迟疑,“什么时候知道的?”
“其实很久之前就怀疑了。”
南宫离睁开眼睛,目光直视前方不知在看什么,一边回忆一边说,“大概是在你来玄机之前吧,有一天醒来时我的枕边突然多了几朵白色绢花。”
他笑了笑,“当时我还以为是云千流在戏耍我,好些日子没搭理他。”
笑着笑着他面容一滞。
“后来那绢花隔三差五的出现,一直到你来玄机后给我吃了解毒丸才消停……前段时间那些白色绢花又出现了,每次出现我就会做梦,梦到我杀了人……”
南宫离很平静的叙述着,无关悲无关喜,“我想了想,就是从我忘了吃解毒丸开始的吧……”
但当时的他没往其他地方想,满心满脑都是药快制成了。
是那日枯叶突然出现在他的床前,问他昨晚去了哪儿,还说她见到了一名长得与他相似的人。
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出现的。”当年怎么逃出来的其实他一直都不清楚,如今却什么都明了了,“他一直在保护我,我却才知道他的存在。”
提到那人的语气,南宫离完完全全将他当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想为我报仇。”或者说,他害怕他一个人太孤单,他想陪着他一起报仇,甚至想要陪着他一起死。
“他杀了人对不对?”
南宫离不知道枯叶其他的身份,但他不傻,从她说出大理寺时便多多少少猜出了些什么。
他望着身旁的人缓缓停下了脚步,半晌才不确定的问,“枯叶,你要带我去哪儿?”
余幼容也停了下来,她对上身旁人的视线,却没从他眼里看出一丝一毫的防备,仿佛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她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她也不知道该带他去哪儿……
作为枯叶,她该带他回玄机。
可是作为余幼容,她又该将他送到君怀瑾面前,该将他送去大理寺,为连环杀人案做个了结。
“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南宫离慢慢低下头垂着眼睫,乖巧无助的像个犯错的孩子,“他跟我不一样,他杀那些人一定是为我,但是我……”说着他又缓缓抬起头,毫无预兆的朝余幼容笑了笑。
“我也要还那些枉死在我手里的人一个公道啊……”所以你不要为难。
在玄机这几年,他接任务无数,除了任务目标,那些牵连丧命的人不知凡几,现在他的仇也算报了。
该了结了。
“枯叶……”刚唤了一声南宫离便笔直的朝后倒去,在他快要摔到地上的前一刻余幼容抱住了他,看着他突然止也止不住的呕出黑血,她慌张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你——”
“枯叶,你不要救我。”
他拉住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能死于自己炼制的毒药,我很开心。”
他仰面望着柔和的日光,“我杀过那么多人,哪还得了那么多人的命债啊——走上这条路,我就没想过回头,我不怕下地狱,枯叶——”南宫离看向环抱住自己的人。
“我不后悔。”
早在加入玄机那一日他就想过这一刻,不过他想的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死掉,如今死的时候身边还有她在,他已经很知足了。
南宫离又笑了笑,似乎要把这辈子的笑全部笑完,“这毒还没有名字,就叫生烟吧,化为云烟。”
生烟——也很贴切。
望着自己手背上的皮肤快速老化,衣袖中缓缓升腾起一缕一缕的白烟,南宫离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我之前骗了你,那两种毒是一样的,都是生烟的半成品……”
一口气说完这些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又过了片刻,他却似乎挣扎了很久,轻声提醒眼前的人。
“你小心老大。”
抱住自己的人双手紧了紧,却没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只将目光落在他脸上,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这是南宫离第一次见到枯叶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安慰她,“别难过,我要去陪霍乱啦,他一个人该寂寞了。”不值得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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哮天带着萧允绎赶到时看见的便是余幼容怀抱一具白骨失神,白骨上整整齐齐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除了锦琼天,玄机的其他四人都最爱穿黑衣。
萧允绎走过去,没急着开口。哮天也乖乖巧巧的没有出声,只蹭了蹭余幼容的袖子,想引起她的注意。
日落西沉,暮色四合。梵净山上又起风了。
坐在地上的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很平静,一如此刻她的神情,“我可以带走他吗?”说完她微微仰面。
一直守在她身旁的人这才又靠近两步蹲在她旁边,萧允绎没问这具白骨是谁,他什么都没问。其实她也可以不征求他的意见,不过他还是顺着她的话答。
“可以。”
得到应允,余幼容抱着白骨起了身。
活着的时候南宫离就很轻,如今更轻了,她双臂不自觉的紧了紧。余幼容抱着白骨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人一狗,初冬的夜本就寂寥,此刻更是寂静无声。
亲手将白骨埋葬,立了无字碑,心头并未因此就轻松,望着空荡荡无一字的木碑,原本她所想的自己的一生就是这样。
似烟又发作了,眼前的木碑重了一道又一道的影子,她回头看着萧允绎,倒在了他怀里。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又想,她的一生应该不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