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芙苓的古筝是最常见的二十一弦,余幼容单手抱着,边熟悉五声音阶、三个八度音域。等再次踏进奉天殿,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刚刚将圆凳放下的小太监正准备退下去,余光扫到抱着古筝进来的余幼容,突然僵在原地。
不是说太子妃要弹奏琵琶吗?怎么是古筝,难道是他记错了?
小太监立即又慌慌张张的去搬桌子,好在之前姜芙苓刚弹过古筝,桌子就在殿外还未来得及搬走。
疑惑的不止是这个小太监,还有戴皇后等人,她心里寻思怎么好好的又换成古筝了?而且容儿不是排在攸宁之后献艺嘛?
难道是害怕输给攸宁,所以临时改变主意不弹琵琶了?若是这样,倒也能理解。
而视线始终落在余幼容身上的萧允绎却情不自禁蹙起眉,心中已猜测其中定是出了意外。
余幼容刚将古筝放到桌上,姜芙苓、姜烟和徐攸宁等人便全都赶了过来。
“遭了!”
还未来得及平复气息,姜芙苓着急的伸出自己的手,“玳瑁甲片,姐姐,太子妃没有戴玳瑁甲片,她要怎么弹啊?”
姜芙苓急得想要立即冲到殿中央,一旁的姜烟却拉住了她。
她摇摇头,“你这时候冲过去实在不妥,不止让太子妃难堪,万一皇上动怒连你也一起怪罪。”
试问哪个会弹古筝的人会忘记戴甲片?
此时此刻姜烟开始怀疑这位太子妃是不是在说谎,她根本就不会弹古筝。就连跟着她们一起进来的徐攸宁也觉得好笑。
她就说嘛!
一会儿琵琶一会儿古筝的,竟然连甲片都不记得戴。难不成她以为随便拨弄几下琴弦就能弹出一首曲子?她倒要看看待会儿她要如何收场。
撇去这几人各异的心思,殿中其他人包括嘉和帝还是充满了期待的,毕竟没点本事谁敢御前献艺?
特别是君怀瑾,这几日忙着案子的事,他原本都忘记陆爷会作曲这件事了。
现在望着余幼容心情格外的激动,只是他不明白陆爷不是应该弹琵琶吗?怎么又变成了古筝?
锵——
殿中,余幼容指尖刚触到琴弦便全身心投入了进去,一如她验尸时那般认真。
伴随着一个个音符在琴弦上跳跃,有人已经听出这首曲子是《昔年妆》,只是音调相似,由太子妃弹出来却又是另外一种情绪。
以浑厚淳朴的琴音,从深沉内敛渐渐到慷慨激昂,一首小女子倾述心事的曲子竟有种高山流水的气势。
不懂古筝的人感受氛围。
懂古筝的则在感慨,这弹奏技巧——究竟师从哪位大师?
双弦过渡滑音、和弦长音、快拨及五分之一泛音,这些技巧被余幼容运用的炉火纯青,轮指、弹轮、弹摇一气呵成。
先前还在担心的姜芙苓已经傻了,“姐姐——”她自小就学古筝,可是她竟然看不懂太子妃的指法。
姜芙苓深深吸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自己此刻的激动。
“姐姐,太子妃的古筝竟然这么厉害!恐怕教授我古筝的老师都无法跟她相比较,太厉害了!”
慷慨激昂的曲音本就容易使人心潮澎湃,即便此刻夜已深,已临近宴会尾声,所有人都没有半分困意,一个个的目光全都在殿中的女子身上,完全移不开。
一曲罢,余幼容用手按住琴弦,片刻后起身朝嘉和帝和戴皇后行礼,“献丑了。”
说完也不影响下一个人的演出,立刻抱着古筝转身走出了奉天殿,等到殿中众人反应过来,哪还有余幼容的身影。
“关大人——刚刚那个人是陆爷?”
君怀瑾从始至终下巴就没合上过,谁知关灵均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比他更加激动。
倒是温庭始终云淡风轻的,若是让他们听到老师的琵琶音,岂不是要疯掉?
说到琵琶,他视线缓缓移向余幼容离开的方向,为什么老师没有弹琵琶?明明他都已经将琵琶带进了宫,那把琵琶还是他用第一个月的俸禄买的。
“曲高和寡,妙技难工。太子妃的琴技让本王大开耳界啊!”南阳王刚说完这句话,他身旁的萧易初也连连点头。
“确实了得。”
可他明明听说太子妃什么都不会,就是个草包啊!怎么突然间就这么厉害了?看来传言都是骗人的,不可信。只有一点是真的,太子妃是真好看。
就连他都挑不出毛病。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奉承萧允绎,其中不乏之前联名上书反对过他立余幼容为妃的。
嘉和帝心情不错,对身旁的戴后说,“皇后辛苦了,你将她逼得很好。”
等到徐攸宁抱着琵琶进奉天殿,众人还都沉浸在方才的古筝曲中,原本徐攸宁就因为初次改编乐曲有些紧张,瞧见这番情形顿时更加紧张了,抱琵琶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余幼容将古筝还给姜芙苓就回来了,她忽视掉周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端端正正的坐到萧允绎旁边。
萧允绎没急着夸她,反而问道,“你不是在她前面吗?”
“她说让我先上,我没忍心拒绝她的好意。”
身旁女子回答得波澜不惊,要不是萧允绎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差点就信了,她还会有不忍心的时候?
随后萧允绎才又问,“你不止会琵琶,还会古筝?”
“是吧——”
一坐下来余幼容就开始犯困,特别是在已经没什么事后困意来的更加凶猛,身体一斜,她就靠到了萧允绎身上。萧允绎见识过她一秒入睡,倒也没觉得惊讶。
有了余幼容在先,徐攸宁的琵琶曲显得寡淡无味,再加上她因为紧张的缘故错了好几个音。
期待有多大失望便有多大,一曲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摇头,觉得不尽如人意。
徐攸宁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最后强忍住尴尬红着眼眶离开了奉天殿。
顾及左相徐明卿的面子,大家倒也没说什么,只在心中将余幼容与徐攸宁分了个高低。宴会结束,余幼容理所当然获得了许多赏赐,倒也没人敢眼红。
——
等到人全都散了,余幼容才去拿那把弦全都断了的琵琶。春嬷嬷和夜嬷嬷因为一直守在此处的缘故,并不知道奉天殿中的情况。
之前见余幼容面色平静的抱着古筝回来,看不出喜看不出悲,她们也没敢多问。
此刻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了,立马跪到余幼容面前认罪,“太子妃,是奴婢们辜负了太子妃的信任。”
余幼容完全没料到两位嬷嬷会突然跪下来,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怪你们,起来吧。”
“太子妃心善才不跟奴婢们计较,可是奴婢们原谅不了自己,这么大的事万一惹怒了皇上,遭罪的可是太子妃。奴婢们明明知道责任重大还松懈了,更是罪该万死。”
萧允绎和温庭一进来便看到春嬷嬷和夜嬷嬷跪在余幼容面前,不等他们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又看见了那把断弦的琵琶,瞬间就都明白了。
“你们先起来吧,这件事我会查清楚。”萧允绎脸上泛起一丝阴鸷,虽然此事最后有惊无险,但背后的小人也绝对不能放过。
否则——难保这人不会再一次动手,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总要付出代价!
“哎?你们俩怎么跪着啊?”
其他三位嬷嬷一直跟在奉天殿中伺候,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惊讶了一句后迫不及待的跟余幼容说。
“太子妃,您不知道我们三儿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就怕——”
说到这儿花嬷嬷拍了下自己的嘴,“怕什么怕!我们太子妃那么厉害,一曲古筝就让他们心服口服。”
“是啊!这是奴婢听过的最好听的古筝了。”
跪在地上的春嬷嬷和夜嬷嬷不解的望着她们,“你们说什么?什么心服口服?什么最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