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子的书房不同于一般人的书房,准确的说应该叫做机关房才更贴切。毕竟这房子里处处是机关,却没有一本书。
“怎么会突然来京城?”
肯定不是特地来找他。之前他怎么哄他劝他,这小子死活都不肯来。
一想到眼前这人越发的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就很不开心,连带着看陆聆风的眼神都变得哀怨起来。
起初这小子找他为他制造刀具时,附着图纸的信封里好歹也有一份书信,虽然上面只有寥寥一两句话,但是这段时间,他连一两句话都懒得写了,就只给他寄张图纸。
“有点事要处理,就来了。”
穿着男装的余幼容,也就是陆聆风身份的“他”,从袖子中拿出几张叠的皱巴巴的图纸。
他将图纸展开放到唐老爷子面前,“这个能做吗?”他边说边指了指图纸上的某处地方,强调道,“这里的针中间要有孔。”
唐老爷子嘴里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你不是来看我的。”
他用食指按着图纸朝自己这边挪了挪,仔细看了几遍才说,“这个推拉的机关倒是可以做的。”
至于带孔的针——他另一只手摸了摸不长不短的花白胡子,“虽然费些力,但是也能做。”唐老爷子抬头问陆聆风,“你大概什么时候要?”
“这个不急。”
这第一张图纸上画着的,实际上是注射器,也就是针筒。
陆聆风将那张图纸抽出来放到一边,又用手指点了点下面的那张图纸,“这个呢?能做吗?”
因为陆聆风亲笔画的图纸上,不仅会将每个部位都分解的十分清晰,旁边还会有详尽的注解,所以每次唐老爷子看起来并不吃力。
他将这张图纸拿在手里细细琢磨了会儿,思考的时间要比之前那张久一点。
“能做是能做。”
他这书房中的任一处机关哪一个不比他图纸上的东西复杂,只要搞清楚里面的结构和原理,他什么都能做。
唐老爷子的能力陆聆风一直都是很佩服的,此刻也不由的露出钦佩的神情。
解决掉了注射器和抽吸工具,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将这张图纸也抽走叠到旁边的图纸上。
经过了一个时辰的沟通,所有图纸终于全部讲解结束。令陆聆风欣喜的是,唐老爷子竟然答应全都给他做出来。即便材料没法一样,尽量也会做到效果一样。
将图纸拢了拢推开,唐老爷子兴致勃勃的从一旁搬出个棋盘,“来来来,下一盘下一盘。”
“下次。”
陆聆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唐老爷子虽然脸上有失落,却也没有强迫他,反而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暂时不回河间府了?要在京城待多久?”
“应该会待很久。”
“那就好,下次就下次吧!”将棋盘又拿下去后,唐老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我前几日遇到了一名与你棋艺相当的人,既然你暂时不回去,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想到这两人说不定还会对弈一局,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十分兴奋。
整个京城恐怕无人不知,唐家的这位老爷子不仅锻造冷兵器和机关了得,棋艺也是国手水平。
而陆聆风与他正是因黑白子结缘。
——
次日,温庭一大早就出门添置家具和一些日常用品去了,余幼容则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了后又在床上懒了会儿,这才慢悠悠的起了床。
洗漱好后她先是坐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之后又进房间里开始收拾行李。
温庭是快晌午的时候回来的,只花了半天不到的功夫便将缺的东西基本都补齐了。他回来后意外的发现。
他老师竟然下了厨。简单的几样家常菜色香味俱全。
那一刻温庭在想,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挺好的,日子平淡却又充实、温馨。最重要的是他的老师不会有任何危险。
——
天黑之后余幼容才出了门,依旧是三街六巷,只不过这一次她去的不是景行街,而是胭脂巷。
胭脂巷是三街六巷中最为出名的花楼一条街。
还未走到巷子的入口处便能闻到浓浓的胭脂味儿,等到走进去,便仿若是置身于万花丛中一般。
胭脂巷中要数摘星楼和锁月楼最出众,前者以纸醉金迷声名远播,后者却是个摆弄水墨和管弦的斯文地儿。两座花楼十分凑巧的相对而立,截然不同却又相得益彰。
余幼容今晚要去的地方便就是摘星楼。
她得到消息施骞晚上会在摘星楼,比起在其他地方核对他的鞋印,显然摘星楼是最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施骞是戌时来的摘星楼,同行的人竟然是本该被关在刑部大牢中的宋慕寒。
余幼容藏在暗处观察了两人片刻,在他们进入房间前,先一步藏身于屏风后的衣架旁边。
“二皇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为何不肯见我?”
施骞刚将房门关上,比他先走进来的宋慕寒便发了火,“如今我在京中连一处安稳的住所都没有,若是二皇子真要如此绝情,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什么绝情?什么翻脸不认人?”
施骞混迹官场多年,自然要比宋慕寒这个连河间府都是第一次出的人油滑得多。
他先安抚了宋慕寒两句,拉着他坐下后,又命人送来了酒水和小菜,等到酒水和小菜上齐了后。
四名穿着极其清凉的姑娘推开门一摇一摆的走了进来,两个两个的分别坐在施骞和宋慕寒左右。许是心烦,宋慕寒嫌恶的将身旁的两名姑娘推开。
吼了声“滚。”
那两名姑娘哪敢真的就滚,也不敢再坐在宋慕寒身边惹得他更加不快,无奈之下两名姑娘不约而同的朝对面的施骞发出求救的讯号。
“行了行了,你们俩先出去吧!这一杯酒都还没喝呢!就惹得我们宋小侯爷不开心。”
施骞说着亲自为宋慕寒斟了杯酒,“如果二皇子真的对你绝情,你现在哪里能安然的坐在这里?”
他将斟满酒水的酒杯推到宋慕寒面前,“这摘星楼里的美人醉可是一绝,其他地方想喝都喝不到,你先尝尝?”
然而宋慕寒心烦气躁的很,看都不想看那杯酒一眼,更不要说是尝尝了。
见宋慕寒始终冷着张脸,施骞语重心长的说。
“你也知道宫里那位盯上了二皇子,若是他这个时候同你见面,不是白白让别人拿捏住他的把柄吗?”
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宋慕寒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宣平侯府本来就没什么人了,现在我祖父又出了事。”他说着苦恼的摇了摇头,“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怎么会走投无路?只要有我和二皇子在一日,就定能保住你。”
施骞说着拿起酒杯碰了下宋慕寒面前的酒杯,一口饮尽“哈”了一声后,又继续说,“你看,现在河间府那些人不就对你毫无办法吗?”
二皇子?应该就是龙阳寺后厢房中的那个人吧。
屏风后面,余幼容心想,这几人倒是有意思,宣平老侯爷的死明明就跟那个二皇子脱不了关系。
他们竟然还一副处处为宋慕寒着想的样子。
也不晓得宋慕寒是真的不知道宣平老侯爷的死另有蹊跷,还是在故意装傻充愣只会护自己周全。
因为看不到两人的表情,余幼容只能通过他们的声音辨别出,施骞在有意讨好宋慕寒,而宋慕寒似乎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宋小侯爷。
如今的情形,施骞似乎不该再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宋慕寒。实际上即便宋慕寒没犯下死罪。
他也没必要哄着他,更没必要对他卑躬屈膝。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施骞估计是以为宋慕寒手中还有名单,不止是他这样以为,恐怕就连二皇子都认为名单还在宋慕寒手中。
所以施骞才处处哄着他,二皇子也迟迟没有将他灭口。
狗急了还会跳墙,他们是怕将他惹急了后,宋慕寒会直接将这件事捅出去,来个鱼死网破。
也不知道当初宣平老侯爷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这些人耍得团团转,还成功护住了宋慕寒。老的姜果然不简单。
想明白了这几人目前各自的形势,余幼容突然计上心来——
——
夜更深后,宋慕寒离开了摘星楼,而施骞则换了间厢房留下来过夜。
等到施骞与那两名陪酒姑娘**后沉沉睡去,余幼容轻而易举便潜进了厢房,拿到了他的鞋。
没有任何意外的,鞋码与拓下来的鞋印完全一致。余幼容将鞋放下后刚朝床上扫了一眼,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因为熟悉的梅花香,不用猜她都能知道是谁,随后她又听身后的人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出了摘星楼后,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一直到离开胭脂巷,萧允绎才松开余幼容的手。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她,语气有些无奈,“不是说了,施骞的事我来处理?你昨日才刚到京城,怎就迫不及待的找上他?万一——”
萧允绎不敢去想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