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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上官玥安安静静趴在窗边看着外头, 今日又是大雪,早晨刚打扫过的青石地砖上又已经布满了薄薄的一层细雪。

    安陵就不像京城,冬天从不会有这样大的雪, 只会是细细的小雨夹杂了冰碴子落下, 落在身上,冰的叫人难受。也不会像京城一样,树枝上没有绿叶, 光秃秃的枝桠上之覆着皑皑白雪,银装素裹,别有一番景致。

    它像是一座冰雪之城, 眺望之处, 皆是白雪覆盖。

    而安陵,一年四季,变化好像都不大,初春一直到冬末,都有数不尽的鲜花绽放, 河流永不会结冰, 潺潺流动。仿佛永远不会让这世间失了五彩斑斓的活力一般。

    若说要她来选,她会更喜欢哪一座城。

    她想, 虽然京城里有姨母, 有三哥哥,可她还是会喜欢那个简简单单,只有她和她娘亲还有爹爹的小小安陵。

    但是,但是爹爹和娘亲为什么还不来接她回家。

    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

    她捂住了隐隐作痛的头,无法再继续往下想。

    浣浣收拾着小几上的纸笔,今日上官玥写了好些字,宣纸铺满了小几, 她捡着纸堆叠在一处,转过身见她这般,吓一跳,“姑娘,你怎么了?”

    她捂住头,缩在软塌上,过了片刻,疼痛慢慢散去,她脑中茫然一片,心里也好像缺了一块,她捂住胸口怅然若失,“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见她好像无恙了,浣浣松了一口气,继续收拾小几上的宣纸,“姑娘,你定是今日练字练多了,不然咱们回去歇着吧。”

    此处还是之前严玦所住的那处小小宅院,如今严玦也不搬回来住了,那一屋子的书依旧摆在原处,还准了她和严琅想来看时便能来。

    月华公主还叫人重新将这院子收拾了一番,在书房隔壁布置出了一间暖阁,烧着地龙,放着软塌、抱枕与矮几,还有两盆颤颤巍巍绽放的绿菊,此物也不是这个时节开花,这两盆开的却极其灿烂。屋中暖如夏日,看书习字一点儿都不会冻手,还十分恰意。上官玥窝在这屋子里能待上一整日,直到月华公主差人来叫她回去。

    她轻轻摇头,“我还不想回去。”她穿上鞋,推开那扇连通着书房的暗门,走进去想要挑上一本书再看看。

    这里她常来,严玦同她又有相同的习惯,会按着书首字进行编号,依次往下,这样就能极快的找到想要看的书。

    只是她此刻有些漫无目的,不想要回屋去休息,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什么书,便在书架间漫无目的寻找。

    她有些心不在焉来到书架边缘,忽而背后有人轻轻推了她一把,。她一愣神,手指轻轻一推,那几本靠在边缘的书忽而就落到地上,发出轻响。她吓了一跳,终于回过神来,赶紧去捡地上散落的书。

    严琅蹲下身捡着书,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我这么大个活人走进来,你都没听见声响?若我是贼,你早就没命了。”

    “我就是没听见嘛。”她带着几分委屈嘟嘟囔囔。”

    她捡起一本书,是一本孩童启蒙之物,寻常时候,她和严琅都不会拿着看。大约是被摔的书脊有些松散,从里头掉出了一个信封,信封泛黄,看着就是旧物,想来已经放了许久。若非是今日掉落,只怕旁人也不会发现。

    她拿起信封,看着上头四个字娟丽清秀,“严玦亲启”。她习的是她父亲的字帖,字迹便要更偏近男性,可这个笔迹,却同她娘亲常写的字体有些相似,像是女子所写。

    这应该是一位姑娘写给三哥哥的,她霎时就有些好奇里头写了什么,拿着信封便想打开。却又想着没得到三哥哥的同意,她不好随意翻看,便准备将书信重新夹回书里。

    只是脸上带着犹豫。

    她慌神间,手上的信被人抢去,“给我看看。”

    她慌忙伸手就想要拿回来,“小琅,这不可以看。”

    严琅站起身,有过迟疑,只是片刻便将信纸抽了出来,“看看有什么关系,我哥不是说了,书房所有的书都能随意取看,自然书里夹着的信封也能看了。”

    “哥可没说过夹在书里的信不能看的话。”

    “而且你就不好奇,怎么书里会夹着一封信?”

    以他哥的性子,若是军机要件早就收起来,不会随意放在书架上,更别提还夹在一本书里。

    这字迹怎么看也都像是一位姑娘的字迹,他哥常年待在军营,这几年更是待在后山养病,认识的姑娘寥寥无几,能给他写信的就更显非同一般了。

    上官玥被他的逻辑给绕了进去,一时不察,竟被他翻开了信纸看了。

    他先瞧了一眼落款,脸色便有些古怪,“竟然是她写的。”

    上官玥放下了被他绕糊涂的思绪,到底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偷偷瞄了一眼信纸,“是谁写的?”

    她一眼就瞧见了写信者的名字,“谭琳琅?”

    一瞬间她便联想到了谭延之的名字,前几日东市擂台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忆深刻呢,不知为何,她脱口而出,“这是谭家那位大姑娘吗?”

    严琅点点头,“是她。”

    他满肚子的疑惑,谭琳琅和废太子还有他哥幼时便相识,可谭琳琅是皇帝钦点的太子妃,又同废太子感情极好,本约定好待谭大姑娘十七岁生辰时就完婚,只是后来出了所谓太子谋逆,又身亡山海关的事,他们二人从此阴阳相隔。

    可是。谭大姑娘怎么都不会和他哥有什么牵扯啊?他哥做不出来喜欢有婚约在身的姑娘。更何况他哥和废太子的交情甚笃,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

    他隐约觉着自己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这封信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了,他甚至不敢看除了这落款以外的任何字,他仿佛拿着一个烫手山芋。

    他想了想,干脆将信重新塞回信封里,一本正经同上官玥说:“你说得对,我们不能看哥的信,这不是君子所为。”

    上官玥不明所以,小琅可真奇怪,方才说要看信的是他,这会儿说不能看的也是他,到底他要如何?

    只是严琅已经将信封重新放入那本书,顺手还将书塞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对着她正色道:“千万记住,别告诉哥,我们发现了这封信,不然到时候哥一生气,又发病了该怎么办。”

    他已经不确定这封信到底意味着什么,深怕被他哥瞧见,又惹出许多事端,更害怕这封信会成为引发他哥病情的诱因。

    这个时候,他便用上了真挚的称呼,“一定不能说,姐姐,你一定记住。”

    牵扯上严玦病情的事情,上官玥犹豫了半天“可是我不会说谎。”

    “你只要不回答不主动开口,那就不叫说谎。”严琅又教她。

    她想了想又将那本书给抽了出来,惹得严琅大惊失色,“不是说了不准看?”伸手就准备从她手中抢回信。

    她将书的位置重新按照最开始的位置摆放,又认真看了几眼,确定没有放错,“你将书放错了位置,三哥哥若是来书房,一眼就能瞧见咱们翻到了这封信。”

    她第一次来书房的时候就发现了,书架的摆放都是有规律的。

    严琅古怪的看着她,他有时候都不明白他这表姐到底是真傻了还是假傻。

    这样细微的事情,她怎么偏偏就能记住。

    严琅坐不住了,拿着要看的书便离开,留下仿佛面色平静的上官玥。

    她也憋着一肚子的疑问,不仅不小心碰倒了书,更是不小心偷窥了三哥哥的秘密一般,这书房她也待不下去了,带着浣浣就回到了清风院。

    浣浣不明所以,姑娘和四少爷怎么都像是做贼一般走出书房?还心虚的左右偷看,不知道是怕遇见谁。

    待回了清风院,上官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床锦被被她弄得乱糟糟。

    这是个特别的午间休息,她满脑子里都是想着那封信。

    都是小琅的错!说了不要乱翻别人的信,她没有看到信末尾落款的话,她此刻就不会心里乱糟糟的想着信中到底写了些什么。

    为什么谭家大姑娘要给三哥哥写一封信呢?

    三哥哥还将信给夹在了不常看的书里。

    忽然有人打了幔帐走进来,轻唤她一声,“姑娘?”

    她心一慌都没管到底是谁,忙闭上了眼睛,假装睡得沉沉,没有听见对方的声音。

    浣浣瞧见她先前还极有精神的翻来翻去,床还发出微微响动,怎么她一进来就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她摇摇头,实在猜不透姑娘的想法。随后她放下幔帐,轻手轻脚的走出内室。

    绿意在门外等着,见她出来,便问:“姑娘可醒了?”

    “姑娘这会儿正睡着,我怎么也叫不醒,绿意姐姐,可是公主有要紧事要寻姑娘?”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这两日要给姑娘做过年的新衣裳,姑娘这一月长高了少,所以得给姑娘量身,待会儿姑娘醒了我再过来就是。”

    “好,绿意姐姐慢走。”

    浣浣忙应下,待到绿意走远,她才关上了门,掩去屋外的寒意。

    假装睡着的上官玥,听得关门声,忽而就睁开了眼睛,盯着头顶青竹幔帐,深色怅然。

    她刚刚为什么要装睡呢?

    那可是浣浣,又不是别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举动到底是为何。

    便一直使劲想使劲想着缘由,想了许久,敌不过睡意袭来的那刻,她终于想到了一个最为合理的解释,一定是因为她竟然和小琅一起偷偷看了那封信的坏心思让她心虚。

    她将被子拉到了头顶,将自个儿蒙的严严实实,“不能看不能看。”

    听得床旁有动静,浣浣忍不住朝内室看了好几眼。

    姑娘今日可真是奇奇怪怪的。

    到了晚膳时分,她就显得更奇怪了。

    月华公主起初还没有发现她奇怪的地方,直到见着她看都没有看平日里最喜欢的菜一眼,筷子只往面前摆着的一碟子酱菜伸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了不对。

    月华公主皱了皱眉,轻唤她一声,“玥儿?”

    她没有听见,又夹了一粒米放入口中。

    “玥儿?”月华公主不由得放大了声音,惊的她险些摔了筷子。

    “姨母?”她抬头偷看了一眼月华公主,又低下头去心虚不敢再看。

    月华公主叹口气,放下筷子,看向左右两个孩子,“说说吧,你们今日这都是怎么了?”

    她偷偷看向严琅,见对方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碗饭都没有动过几筷子。

    “姑姑,我没事。”严琅率先回答,仿佛为了配合这句话一般,他忙坐正了身子。

    月华公主一挑眉,又看向上官玥。

    上官玥心虚的扣了扣手,简直不敢看她的姨母,“我,我也没事。”

    月华公主瞬间明了,这就是二人都对着她藏了心事了。

    这两孩子看着又不像是吵架了,却怎么偏偏如此有默契,同时都失魂落魄,像是心虚做错了事。

    她凝神刚想问问到底出了何事,屋外有人轻叩门,走进屋中回话,“主子,将军回来了,说是换了朝服便过来请安。”

    月华公主笑了笑,“今日倒早。”

    她打量着两个小的的表情,见他们听见严玦回来的消息竟然没有半点高兴,反而更加坐立不安。

    上官玥低着头看着碗中的米粒,她这会儿一点儿都不想见着严玦。

    忽而有人轻轻踢了她的脚,她低下头去,瞧见了一双黑色长靴。

    她不由得抬头看严琅,只见严琅慌张对着她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她,她连饭都吃不下了。

    二人自以为是的隐蔽小动作并没有瞒过月华公主的眼睛,她又气又觉着好笑,“你们两个,吃饱了吗?若不吃了,我叫人撤菜了。”

    二人忙点头。

    他们心里藏着秘密,哪里还有胃口吃的下饭。

    知道严玦就要过来,二人坐立不安。

    数着时间,严琅先起了身,“姑姑,我今日还有一篇文章没有写完,我先回去了。”

    他的功课一向是月华公主的命脉,听见这话,月华公主皱了眉,“你今日做什么去了,功课也没完成?”

    他急中生智,生出了个借口,“下午不小心压着了手上的伤口,有些痛,便没能写完。”

    “罢了,你回去写,写完了将功课送过来。”

    严琅如蒙大赦,“是。”说完就朝外大步走去。

    上官玥见他走了,又想着严玦马上就要过来,心里一慌,鼓起勇气站起来,“姨母,玥儿也先告退了。”

    月华公主对着她,语气总要和缓几分,“可是身子不舒服?”

    她犹豫了半天要不要说谎,听得屋外传来脚步声,终于轻轻点点头,声音发虚“嗯”。

    月华公主盯着她看了一瞬,方道:“回去吧。”

    她心中大石头仿佛落了地,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往外走去。

    就连柳言都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主子,奴婢怎么瞧着,姑娘和四少爷有些不对劲?”

    月华公主轻点头,这两孩子到底做了什么,能心虚成这样。

    “平日里,他们都围着阿玦转,今儿个怪哉,阿玦难得回来这般早,他们却躲了不见阿玦。”

    “玥儿可从不爱说谎,方才她慌成什么样子了,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

    “只怕是小琅不准她说实话了。”

    上官玥走的极快,低着头连两旁都不敢看,深怕乍一眼就瞧见了严玦的脸,那她到底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呀。

    “姑娘,你慢些走。”浣浣跟在她身后,提着灯笼追着她。

    她才不要停下来。

    低着头疾步往前走,却不想忽然瞧见一双黑色皂靴出现在她眼前,她猝不及防撞上了对方的胸膛,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顾不上鼻子的痛意,脱口而出一句“完啦。”又慌忙捂住嘴。

    她怎么会碰上三哥哥。

    严玦眉头微微皱起,扶住她的肩膀,半弯着腰认真端详她的脸,“撞到哪儿了?”

    他的睫毛一直都很长,又十分浓密,衬得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越发好看。看着人的时候总会叫人忍不住同他对视。

    上官玥心虚,慌乱避开他的目光,捂着嘴连忙摇摇头,就要跑走。

    她不能见三哥哥,她肯定会忍不住说出来的。

    要跑的下一瞬间却被肩膀上的手按住,动弹不得。

    见她连话都不说了,严玦眉头皱的更深。

    他轻轻的拉住她捂在脸上的手,想要看清楚她的脸,“让我看看伤的如何。”误以为她是真的撞伤了脸。

    心里还带上了几分愧疚,方才他不该因为看见她行色匆匆,便走上长廊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只好越发用力捂住嘴,严玦察觉到了她的抗拒,神情一滞。

    肩膀上力度一松懈,她便慌忙的头也不回的跑走,幸得清风院就在眼前了,她一口气跑回了西厢房,推开门进了屋,终于放开了手,大口的喘着气。

    差一点点她就要讲出来了,只要三哥哥再同她多说一句话,她肯定就忍不住要说出真话啦。

    幸亏她跑走了。

    浣浣本跟着她身后,此刻慌忙追上去,却被人唤住,“站住。”

    是严玦的声音,带着几分疏离与冷淡。

    浣浣瞬间僵在原地,带着几分恐惧回身,“将,将军,您有何吩咐?”

    跟着上官玥见严玦的时候,她好像一点儿都不会害怕,可是这会儿,姑娘先走一步,留下她一个人要面对严玦的时候,她方才知道自己心中那份对严玦的惧意,从未减少过半分。

    她低垂着头,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

    严玦只盯着上官玥离去的方向瞧,“回去之后好好看看她可有受伤。”

    浣浣忙应声,“奴婢遵命。”

    “去吧。”严玦冷淡道,转身朝花厅走去。

    待对方走远,浣浣这才拍了拍还在发抖的小腿,赶紧回去。

    她有些想哭,将军好可怕,她还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他拔刀杀了。

    严玦踏进花厅那一刻,月华公主便出了声,“阿玦,你来了。”

    他应了一声,“姑姑”,方才坐下。

    月华公主让人奉上了茶,便让众人都退远了些,“今日回来的这么早,可是事情进展顺利?”严玦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是深夜归来,今日算是头一回这么早回来。

    严玦点点头,“顺着刘虎的线索一路查到了背后的主使者的踪迹,再有两日,便能明朗。”

    只是他有些心不在焉,似在想着心事。

    他自己没有发现,他的手轻轻搁在桌上,修长而又白皙的手指正没有规律的轻点着桌面。

    他的脑中飞速的跑出了许多问题。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神色慌张的想要从他身边逃走。

    到底怎么了?

    月华公主略有察觉他像是心里有事,放缓了声音,“那这些日子忙完了,朝中也该到了封笔的时候。”

    他的眉头微皱像是有些疲惫,还心不在焉的应答着月华公主的话。

    他的神情开始有些明显的恍惚,明显到月华公主终于觉着他不对劲,这股不对劲并非是因为连日来忙得不分昼夜的疲惫感,而像是某种讯号。

    她眼皮不由自主的一跳,眼中有过一瞬间的慌乱,只是立刻便又恢复如常,手指轻轻对着柳言一点,示意着她赶快去找蓝凨过来。

    她越发放缓了声音,“既然事情将要明朗,不然明日你休息一日,寻人的事情交给白昊他们去做就是了,左右不差你一人,我说的可对?”

    “明日你就在家好好休息。”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月华公主,他的视线却没有形成焦点,“不用,我总要亲自给王五的死一个交代。”

    他不知道,他的眼神此刻有多冰冷。

    就像今日的大雪,没有半分人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气得开始捉虫

    今晚真的好惨,我用手机bsp;   明天见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