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尧脸色瞬间耷拉下来,他身为长史院詹事,虽说官阶不高,但手里握有实权。平日里有人到长史院办事,谁不得笑脸盈盈,把他当爷台一样供着?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
更何况,对方出身寒门,是个贱民!
任尧指着王一笑,发着狠道:“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治罪。”
王一笑道:“你可以试试。”
任尧也不管了,咬牙切齿的道:“好!你小小一名祭酒,敢在本大人面前叫板。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长史大人。治不了你的罪,我不姓任!”
他正了正衣冠,冲着段煨叫道:“老哥,把他们看好了,等我回来。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段煨将任尧拉到一边,皱眉低声道:“老弟,这贱民倒无妨,可曹休是丞相的宗族侄儿,能行吗?”
任尧讥笑一声,满脸傲然的道:“放心,兄弟在长史院说一不二,谁也管不着我。咱们手里有调令,就算丞相亲自过问,又能怎么着?”
段煨道:“长史院不是新来了一位长史大人,你和他交情如何?他卖不卖这个人情?”
任尧嘁的一声,“任某在长史院呆了十几年,我亲自去找他,他敢不给我面子?老哥,你放一万个心,有我出马,万事大吉!你让邹夫人洗白净了,我回来就要当着这贱民的面,当着她宗族侄儿的面,尽情的尝个鲜!”
段煨松了口气,眯眼笑道:“跑不了你的,今晚让你魂飞天外!帮我向长史大人问好。”
任尧哈哈大笑,盯着王一笑狠狠的瞪了一眼,“你给我等着!”这才拿着调令、骑一匹快马,去相府找长史大人去了。
王一笑微微冷笑,走到营帐内,与邹夫人一起坐在了主位上。
曹休、高迁、张绣、张成等人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来,站在王一笑身侧。
过了约两刻钟,营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段煨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看来人正是任尧,便笑着问道:“老弟,长史大人怎么说?”
任尧挠头道:“竟不在相府,害我白跑了一趟。”
段煨微感诧异,抬头看了看天,见此时夜色已深,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弟,你糊涂啊!现在天都黑了,长史大人肯定回家去了。”
任尧恍然大悟:“稍待,稍待。我去平安大街找他,即刻便回。”
之后又指着王一笑骂道:“再让你这呲货多蹦跶一会儿。”
说罢,纵马奔了出去。
又过了两刻钟,任尧再次赶回飞虎营。
段煨两步迎上前去,切声问道:“见到长史大人了?”
任尧皱眉气道:“奇了怪了,他不在家中。”
“啊?那他去哪了?”
“听他府上姓刘的胖家丁说,长史大人去了驿馆。”
“姓刘的胖家丁?”段煨吸了口气,嘶声道,“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还有那平安大街,我好像也去过。”
他实在想不起来,就定了定神,吩咐道:“长史大人深夜外出,多半有事。我给你派一队军兵,你打着公干的名义,去驿馆找人。今晚,务必把这件事情办妥当了。”
任尧跑了两趟,已经累的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但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法推诿,只得鼓足精神答应下来。
临走时还不忘冲着王一笑嚷道:“等死吧你!”
再过了两刻钟,营帐外脚步匆匆,任尧一边喊着一边赶了回来。
段煨跑到帐外空地上,一见面就急不可耐的问道:“这回见着了?”
任尧气喘吁吁,连连摆手道:“没,还是没见着。听说,他被人拿了,送到了你飞虎营中。”
“被人拿了?在我这?我怎么不知道……”
二人正自嘀咕,寨门处忽然传来一阵鼓响。段煨、任尧急忙转身去看,就见飞虎营外火把通明、人影幢幢,十几队军士正从远处汹汹奔来,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段煨心中一紧,忙道:“出了什么事?怎么来了这么多兵马?”
任尧道:“莫急,莫慌,先看看情况再说。”
二人强自镇定,等了等,远处一人突然叫道:“段煨段将军何在?夏某有要事找你。”
段煨一听声音,顿时大喜过望,“是夏侯尚,夏侯渊将军的侄儿!”
段煨一直想登上夏侯渊这艘大船,为此,曾多次巴结讨好夏侯潭,可总是不如意。眼下,夏侯渊的堂侄儿亲自过来找他,而且口呼将军,这对于段煨来说,真是天大的喜事。
他一路小跑着迎了过去,满脸堆欢的道:“小将军,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刚说了这么一句,又一人高声叫道:“任先生任詹事,可在这里?”
任尧心头一颤,“是孔融孔北海!北海先生,您——怎么来啦?”
孔融是天下名士,又是太中大夫,当朝三品大员。任尧身为长史院詹事,一直想攀上孔融这棵大树,只可惜没有门路。如今孔融不仅亲自找他,还称自己为先生,任尧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了。
二人欢天喜地、激动不已,来到寨门处,一个在夏侯尚面前半跪在地,一个冲孔融弯腰屈膝,几乎要把脸贴在了地面上。
孔融来不及多说,连连催促道:“快!有人拿了长史大人,要对他不利,就在飞虎营中。你们快找人,快!”
段煨一脸茫然:“没有啊。谁这么大胆子,敢对长史大人动手,不可能啊。”
夏侯尚斥道:“怎么不可能?自傍晚时分,我就听人说起,有人竟趁着丞相不在,乱发军令,拿了长史大人不说,还要把他的家人亲友全都下狱问罪!就是你飞虎营的人!”
段煨沉思许久,断然否定道:“绝无此事!哪有人敢在长史院头上作威作福,更何况还是相府直属的飞虎营?两位,你们绝对听错了。否则,末将不可能不知道。”
夏侯尚怒道:“混账!这么多人全都听错了?丞相去洛阳前,再三吩咐,他不在,相府里无论大事小事,全凭长史大人做主。你的人敢把他拿了,这是找死!赶紧去找,长史大人万一有个好歹,谁都担待不起!”
段煨被他唬的肝颤,可想来想去,没人动长史院的人啊!
正自说着,寨门外又一阵鼓响。护军都尉曹洪、东军都尉韩浩、相府主簿杨修、北军督军李典、二公子曹丕、四公子曹植,及一众偏将副将、文官属吏,各自带着兵马、护卫,全都喊着“长史大人何在?”“长史大人安好?”
一发涌了过来!
段煨满目震惊,一颗心噗通噗通狂跳,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这长史大人的面子,真是顶天大啊!他一个人的安危,竟然牵动了这么多大人物!
段煨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抱着拳,一一施礼道:“诸位将军、诸位大人,辛苦了!请近前说话!”
众人也不下马,径直冲入营寨,大吼大叫的嚷道:“长史大人呢?长史大人在哪?”
“丞相前脚刚走,长史大人就被人拿了,反了天了!”
“敢动长史大人,把凶手带出来,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营寨内外,群情激昂,嚎啕不止。
段煨一把拉过任尧,凑到他耳边,千叮咛万嘱咐的道:“老弟,你院里长史真是个风云人物。今天也是我们时来运转,一定要趁机傍上这棵大树。这不比那夏侯渊强上十倍、百倍?”
任尧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道:“天赐良机!我现在就去准备酒宴,咱们借着长史大人的面子,一起做个东。一来给长史大人压惊,二来大会宾客、结交权贵。你赶紧打听清楚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拿了长史大人,把他揪出来当面正法。不仅能给众人一个交代,还能大大的露一回脸!”
“对对对,老弟,还是你想的周到。露脸了,这次终于露脸了。造化,大造化啊!”
“呵呵,段老哥,说起来,咱们还要谢谢你飞虎营的那几个狗杂种。竟拿了长史大人,这不作死吗?倒是便宜咱们了,哈哈,哈哈哈哈……”
段煨满脸狂喜,急忙答应下来,冲着身后副将吩咐道:“赶紧去找,一定要把长史大人找出来。”
随后,他又一溜烟的跑到偏将营中,指着王一笑等人道:“把他们全都给我清出去,关起来。曹监军,对不住了,暂时委屈你一晚。今夜,段某要与长史大人一起,开怀畅饮、大宴宾客!哈哈,哈哈……”
“与王某人一起开怀畅饮,大宴宾客?”
王一笑傲然抬头,瞄了段煨一眼:
“你,也配?”
之后,他也不管段煨,拉着邹夫人的手,带着张绣、张成,与曹休、高迁一起,径直出了营帐。
段煨气的恼的都快疯了,今夜是他结交权贵、跻身名流的最好机会。尤其是长史大人这尊大佛,若能趁机与他搭上关系,自己此后一生,必然是官运亨通、横行无阻。
他不允许出现任何一点差错!
可这王一笑,竟大摇大摆、恬不知耻的走了出去。这如何能忍?
段煨咬着牙根、喘着粗气,一把抽出钢刀,冲着王一笑追了过去。
“贱种!你敢坏我大事,我杀了你!”
正在此时,偏将帐外、飞虎营内,曹植突然一声惊呼:“师父!师父果然在这里!”
紧接着,曹丕的声音也远远传出:“四弟,你瞧见师父了?在哪?”
“在那!偏将帐外!”
二人一口气狂奔几十步,来到王一笑面前,一把跪倒在地,高声叫道:“曹丕、曹植,见过长史大人。”
一句话落毕,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长史大人呢?长史大人何在?”
杨修、孔融也已瞧见了王一笑,忙滚鞍下马,欠身施礼道:“杨修、孔融,见过长史大人。”
李典、乐进高声吼道:“李典、乐进,见过长史大人。”
“韩浩,见过长史大人。”
“满宠,见过长史大人。”
“夏侯尚,见过长史大人。”
“曹洪,见过长史大人。”
“见过长史大人……”
“见过长史大人……”
吼声如雷,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