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明白。”
老爷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只是年轻人是什么模样，你应当明白。”
“他们愚蠢、固执，不撞破城墙便不会回头。”
“因此我们这些快要入土的老家伙，只能容忍他们犯错。”
下棋老人冷冷道：“你愿意容忍，是你自己的事。”
“按照我的规矩，人做错了事，便必须要流血，必须要得到疼痛，否则，这对于没有做错事的人而言，是一种不公。”
下期老人淡淡道：“天地间万物都需要公平，否则便成不了体统。”
老爷子默然。
紧张的气氛在这时酝酿，陈道师仰望着这两尊古老的庞然大物，心头在怦怦直跳。
“看来是不可避免了。”
良久之后，老爷子悠悠叹息一声。
下棋老人颔首：“理所应当如此。”
陈道师紧张地屏住呼吸。
他死死地盯着前方，两位老人脸上都没有表情，那位下棋老人背后光影浮动，灵气氤氲之间，另一个自己缓缓浮现。
在他手中棋盘光芒大盛，黑子白字各自占据半边，忽然间灵气窜动，那漫天棋子浮上天际，化作漫天星辰无算。
这一时刻，夸父城无数人惊骇地瞪大眼眸望向天幕，只见太阳都失去光辉，只留下白与黑两色交相辉映，各自占据半边天幕。
“这是生死境界的大修！”
有人喃喃，惊骇失色：“非凡的人物出世，整片天地将要震荡，做出改变了！”
“什么样的变故能让这等存在出手？难道是两大世家火并？亦或者森林中的妖兽来袭？”
“数百年未曾有的大变局！逃罢！逃得越远越好！”
就连陈道师都呼吸粗重，满面通红，胸腔里热血激荡，这是前所未有的激烈战斗，生死境界的大修将要出手，对于任何修行者而言，这都是难得一见的盛事。
可惜，这盛事目睹者有限，真正有机缘能直面这场惨烈战斗的，只有陈道师一人。
下棋老人白子先行，天上的棋子原本微渺，然而越是落下便越是壮大，当落到近处，竟有如一座座巨石，轰隆隆倾颓砸下。
陈道师看得心头激荡，恍惚间似乎听到道音盘旋，这是生死境界修行者才有的手段，他们一举一动都合乎于道，进攻手段之中藏着非凡的奥妙，寻常人若是参透，终其一生都可以受用。
然而老爷子只是一声冷笑，他探出一只手掌轻飘飘一拍，如星辰般伟岸的棋子顿时失去光泽，轻飘飘落在地上，如同被吸取精髓。
然而只是下一刻，便有更多的棋子轰隆隆砸落，下棋老人背负双手，身后是整整一座天幕的棋子轰隆落下，白与黑交相辉映，蕴含的大道太过惊人。
从中可以窥得真道，陈道师出神凝望，忽然间似乎听到朗朗读书声，那是有人在吟诵圣人典籍，光正伟岸，震撼人的心魄。
这样的过程中，就连他自己的修为都随之增长，观看强者的战斗是最好的修行，只是有这样机缘的人实在太少。
“你的确有一些进步。”
这时老爷子挥袖，伸出一只惨白的右手：“然而依旧还不够，没有看到精髓。”
这样的话语中透着俯视，面对生死境界里蛰伏数百甚至上千年的悟得真道者，他以长辈的姿态俯视。
那一只惨白右手伸出，便虚握成拳，顿时响起轰隆隆震荡之声，那是一颗颗棋子在崩碎，被莫名的力量左右了。
陈道师看得心头震荡，这样的手段让他觉得似曾相似，只是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究竟。
他目光继续盯着场中的战斗，只见那下棋老人一生冷笑，忽然间白黑两色棋子相融，于是迸发出五颜六色光彩，琳琅满目色泽。
一颗颗棋子于半空中闪耀，像是无数颗颜色各异的太阳，从中蕴含有真道，只是那样的道太过玄妙，哪怕陈道师都不能领会。
然而老爷子目光依旧冷漠，他浑身上下灵气无声窜动，这样的气息并不雄浑，反而阴柔古怪得惊人。
在那阴柔灵气所过之处，五彩太阳尽皆暗淡、褪色、失去光泽，像是被一张无形大口吞噬，坠入暗无天日深渊。
观战的陈道师皱起眉头，这样的灵气让他觉得愈发熟悉，然而越是熟悉，便越是难以摸得着头脑。
他知道，自己距离真相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但那一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
他脸色惨白，绞尽脑汁，无法得到答案。
老爷子没有悟得真道，这一点无可置疑，悟得真道的存在得天独厚，按照秦川的话来说，是“与人截然不同的生物”，一眼便可以看出不同。
但他所施展的，也不是任何已知的修行法。没有任何一个家族的功法会像他这般诡异，修行者要么以雄浑制胜，行事方方正正，大开大合，要么便兵行险着，专攻于一处，依靠难测与险峻杀敌。
只是老爷子的法并不正，也并不奇。
而是邪。
正是行大道，奇是行险道，邪则是不行走在道路上。
老爷子的手段，无法预测、无法理解，甚至不像是修行者，而像是某种难以理解的巫术。
甚至不止是陈道师难以理解，便连下棋老人也不能理解，不消多时，天上的黑白棋子尽数坠落，下期老人脸色灰暗，两个人合二为一。
“这一次，依旧是你赢了。”
下棋老人眸光灰白，脸上的皱纹耷拉，声音虚弱道：“按照老规矩，我们可以让步，但是不能空手而归。”
世家大族们也奉行着常人所不知的潜规则，这样的规则没有人能够破坏，哪怕是老爷子也不行。
那位火红衣服的老人也走来，笑道道：“老混账，开出你的价码罢。”
老爷子沉吟着道：“三百颗灵石。”
“还不够。”
下棋老人摇头：“三百颗灵石，不足够让我们容忍森林中的野人。”
“但足够容忍三个月。”
老爷子眸光冷漠，淡淡道：“这三月之内，我需要他活着。至于那之后的事，则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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