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道师苦笑一声，他知道宁缺会来，却不曾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迅速。
拆开信封，其上的字迹简单。
“明日正午，夸父寺庙前相会。”
字迹如一柄柄刀剑，顿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说不来的后果，没有什么客套或威胁。
只像是宁缺为人一般，简单、霸道、直接。
轻轻摇头，陈道师将信封收起，无论如何，那都是明日正午的事，千万不可因此便荒废了正事。
一整个下午时间，陈道师都用来教导秦白书，待得天色将晚时，陈道师又问了一次秦白书是否要回家。
“不……”秦白书这一次犹豫了片刻，缓缓地摇头。
再之后，陈道师经历了一整夜的修行，在大梦之国中，他的境界再度开始攀升，待得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已然达到了开灵境三阶。
走出房门，陈道师倒并未径直去赴约，而是独自一人拜访了秦川。
他知道秦川对于宁缺的了解远胜于自己，或许能从他手中听到真知与灼见。
“不要去。”
而秦川的回答很直截了当，真诚道：“你暂且躲在我秦家，如此一来，想必便是宁缺也会有所顾忌，不一定敢前来。”
微微一顿之后，他继续道：“不得不说，你昨日讲道时的决定有些鲁莽了。让普通人去城外固然是很好的一步棋，但现在落这一子还太早。”
陈道师笑道：“躲又能躲到何时？更何况要是让我的弟子们知道堂堂的道师竟被追得东躲西藏、狼狈不堪，我昨日说过的话，又有谁能信服？”
秦川默然。
沉默一阵后，他叹息一声道：“你当真有把握吗？我帮不了你，我的功法还没有完善，差得很远。”
陈道师平静道：“这与把握无关。”
他信步走出房门。
“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而已。”
将要来到夸父寺庙时，竟然碰巧遇上了一队少年人。
其中为首者见了陈道师，连忙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师……”
陈道师看着这一行三四十人：“你们这是要……”
“我们是要到城外去。”
有人争抢着回答，少年人们望着陈道师，眼眸里都放着光。
“道师说得不错，若是人人都只为了自己，我们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真正站起来。想要击败世家大族，不是一个人的努力可以做到。”
“我们也想要出一份力，不只依靠道师您一个人。”
人任争先恐后，眼睛里光芒熠熠，洋溢着少年的朝气。
陈道师听后却微微蹙起了眉，这样的热情当然可贵，只是这一行人未免太弱了些，其中最强者都没有到达开灵境，甚至大半都是普通人。
“道师不必担心。”
似乎察觉到陈道师的心意，为首那位少年笑道：“昨夜秦白书大人来找过我们，说他可以带领我们出城。”
“原来如此。”
陈道师这才了然，秦白书的修为已经到达蕴灵境巅峰，哪怕是依靠丹药强行提升，哪怕无法站立，哪怕修行的宝术、拥有的宝术少之又少，蕴灵境巅峰也终究是蕴灵境巅峰，在如今的森林外围想必可以安然无恙。
不过森林之中不知还藏着多少未知的隐秘，陈道师当然不可能完全放心。但若是没有危险，又如何能得到进步？教唆者其余人赴难却让自己的门徒龟缩在安全地区，陈道师绝不是那样的人。
“一路保重。”
陈道师送别这一队少年，才没走几步，竟然又遇上了数十位少年人。
这数十人的修为要强悍些，领头那位刚刚达到了开灵境，其余人也不算孱弱。
“前面那群人与我的弟子秦白书同行，你们可以与他一起，能得到许多照料。”陈道师说道。
领头那人讪讪一笑：“道师……我与他们有一些恩怨……”
“在这种时候，一切恩怨都应该暂且放下。”
陈道师皱起眉头：“你去寻秦白书，便说是我的吩咐，没有人敢为难。”
那人听后顿时大喜，诚惶诚恐地道谢，领着一队人马去了。
又行走一段路程，终于来到夸父寺庙，宁缺抱剑倚在一棵大槐树便，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你来了。”他头也不回，冷冷吐出三个字。
陈道师点头。
“进来罢。”
跟着宁缺走入夸父寺庙之中，陈道师目光扫过四周，并未发现什么机关或陷阱。
“我还不屑做这些事。”
宁缺见状淡淡一声冷笑。
陈道师笑道：“总归是有备无患。”
他抬头看向宁缺，问道：“道友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你不是我的道友。”
宁缺冷冷道：“我上次所说的话，可还记得？”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森然起来：“跪下磕头，向我宣誓臣服，宣誓效忠，我便不会杀你。”
陈道师淡淡道：“这一问题的答案，我不是早便告诉过你了吗？”
那日在白家的黑屋之中，宁缺以死亡作为威胁，要挟陈道师臣服。
而那一夜陈道师所做下的决定，到如今依旧没有改变，永远也不会改变。
宁缺沉默半晌，语气忽然变得柔和起来：“有些东西，那时候你还看不透。”
“接下来我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只属于你与我的秘密。”
他语罢，忽然走出房门，大袖一挥之后，浓郁的灵气开始涌动。
只见前方恐怖灵气炸裂，天空之中，似乎有某种无形的能量霎时间崩碎，片刻之后，一团形成眼球状的水流竟蓦然浮现出来。
宁缺信手将眼球握在手中，森然道：“秦川……”
“有些事，你管得太宽了。有些手，你伸得太长了。退去罢，这件事与你无关。”
他语罢猛然发力，将手中的眼球捏成粉碎，旋即大袖一挥，无形的壁障开始浮现，将整座夸父寺庙都遮蔽下来。
“你看好了。”
宁缺这才终于放下心来，他迈步，走到夸父神像面前。
“我愿以道心向夸父起誓。”
他的声音冷漠、平缓、中气十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事业。为了夸父城的光明与希望，我愿意付出一切。法宝、道兵、功法、家族，乃至我的生命。”
“我要让普通人也能够站起来，让人人如龙，如灰暗的末法时代中点燃火炬，带来光明。”
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宁缺的脸上没有表情，坦然地看着夸父神像，这说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