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光已然昏暗，火红色的夕阳铺天盖地地席卷。
最后一缕阳光照耀下的草地依旧青绿，穿着白袍的少年背负双手，他并不回头，也并不继续迈步，一瞬间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就像是稻田里的草人。
身后响起沙哑妖兽的求饶声：“大人……这……”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陈道师冷漠道。
紧接着，另一道妖兽疯狂的声音忽然响起，暴戾得渗人：“我与它相依为命数十年，同生共死，今日绝不会……”
它话音未落，忽然破风声起，霎时间狂风席卷，让无数青草飘摇飞向两边。
视野终于开阔，陈道师六人齐齐望向草地中央，在那里一条粗壮细长的青紫色毒蛇痉挛！
那条毒蛇竟有两只头颅，一只垂垂老矣，一只正值壮年，此刻互相撕咬，鲜血四溅，场景惨烈到令人作呕。
最终，那只苍老的头颅获胜，浑身上下鲜血弥漫，萎靡不振。
“道师……”
它将另一个头颅从身躯上硬生生撕扯下来，令人作呕的鲜血味道顿时开始弥漫。
这条只剩下一个头颅的毒蛇缓缓靠近，动作缓慢，垂垂老矣，看起来不像是凶兽，反而像是迟暮的老人。
“他对你不敬，于是我用他的性命向你赔罪……”
老蛇的声音沙哑，令人乍一听不禁心生怜悯。
它是两头妖兽中声音沙哑那一条，一直表现得很是蠢笨。
如今这只老蛇嘴角满是狰狞的血迹，那是一头与他相伴了数十年的小蛇，两人同根同源，像是兄弟，像是父子。
“很好。”
陈道师淡淡道。
“老朽伤势很重，这便要去修养了，还请……咳咳，还请道师自便。”
老蛇缓缓地转过身躯，一点一点挪动身形，于是沙沙的移动声再度响起。
只是下一刻，这声音忽然戛然而止，那头老蛇惊骇地瞪大了蛇瞳，愕然不知所措。
是一柄长剑，刺入了他的七寸，很精准，没有半分错漏。
“道师……”
老蛇声音愈发沙哑，有气无力，它不能理解，无法明白。
“我并没有说会放过你。”
陈道师收起长剑，这是他仅剩下的三件道兵：“而且……”
“方才告诉你的每一个字，我都不认同。”
道德经中当然都是至理，可陈道师还没有到达那等境界。
他是个凡人，从小便在凡人堆里长大。
他七岁时，隔壁家的老伯出门打猎，葬身在了虎腹中。
他成为道师后，见过许多少年面孔，曾在出城前笑着向自己行礼，满眼是憧憬的光，而后再也没有回来。
天地之所以长久，是因为天地不因为自己的意志而行动，遵循天地自然的奥妙。
那么陈道师……宁愿自己短命一些。
“走罢。”
他淡淡吩咐一声，将妖兽的两颗头颅拾起，这些都是价值珍贵的宝物，两头妖兽，拢共价值十点能量，已经足够抵得上一件寻常道兵。
方玲五人连忙跟上，此刻眼眸里满是惊叹，他们认得这妖兽，名为双头毒蟒，因为天生便有双头的缘故，格外强大与难缠，哪怕只是开灵初期，都足够媲美蕴灵境界的其余妖兽。
而这样的妖兽，竟然被陈道师这样轻而易举的收拾掉……
他们情不自禁地惊叹，崇拜与感激之情发自肺腑。
“妖王的宴会，是在东边……”
陈道师喃喃一声，旋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往西边行去。
他当然不可能当真去赴宴，这纯粹是唬人的谎话，自己连开灵境妖兽都对付不了，又怎么敢去招惹妖王？
而方玲五人亦步亦趋跟随，此刻面面相觑，却情不自禁都露出恐惧之色。
“道师是要去赴宴吗……”
他们诧异迟疑，却没有一个人问出声来，只是死死地跟随在陈道师身侧。
双头毒蟒有两颗头颅，一颗聪明，一颗愚笨；一颗向右，一颗向左。行事全都截然相反。
方才告诉陈道师宴会是在左边那颗头颅，这颗头颅的智慧有限，所知所感也与右边那颗头颅截然相反。
右边那颗头颅代表着真相，左边那颗则要以完全相反的角度去理解。
它叫你上山，你便应该下海。
它叫你喝酒，你便应该饮茶。
它说宴会是在最东边，其实却是在西方的尽头。
陈道师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走向了与目的地截然相反的岔道……
不过倒也没有人告诉陈道师真相，在他们看来，双头毒蟒的信息不算秘密，而道师是天底下知识最渊博的人，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粗浅的信息。
“既然道师要去赴宴……”
方玲银牙紧咬，亦步亦趋地跟在陈道师身后：“我又有什么可惧？”
既然是道师做出的决定，便自然有其缘由，她对陈道师有一种近乎病态的信心，只觉得若是道师想要做，那么天底下便没有一件事不能做成。
其余几人原本还战战兢兢，可当瞧见陈道师脸色之后，也纷纷下定了决心。
“道师的模样……太自信了。”
“就像是所要去的并非是妖兽云聚的宴会，而是去郊外春游一般……”
“有道师在旁，就连刀山火海都敢去，区区妖王宴会又有什么妨碍？”
众人各怀心思，一路前行，这一路上倒也平安，距离妖王的宴会越近，妖兽当然便越是稀少，这也让陈道师等人收获颇丰。
“五件道兵，十三件寻常宝物……”
陈道师微笑，这还仅仅是他一个人得到的数目而已，若是兑换成能量，已经足足有六十三点。
六十三点，便是十二颗大天日丹，尽数服用之后，恐怕距离搭建五座天台都不会太远。
一路上，陈道师也得到了许许多多的功法，只是大多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很普通，就连夸父城中流传的寻常功法都不及，更遑论世家大族代代流传的古法了。
“将之全部交给秦川便好。”
已经足足走了一个时辰，这时候月色深沉，夜幕漆黑而深邃。
前方忽然响起鼓声、欢呼声、笑声。呐喊声，震耳欲聋，无休无止。
“奇怪……”
陈道师皱起了眉头：“什么声音，怎么如此吵闹？”
身后方玲五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少年笑道：“想必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猫野狗在撒野罢。”
他当然知道这是妖兽的宴会，口中却将强悍的妖兽比作野猫野狗。这是在为自己壮胆，也借此彰显陈道师的威仪。
“原来如此。”
陈道师却当了真，心头不自禁嘀咕起来：“这座世界里的野猫野狗，倒真是通人性。”
“走罢。”他吩咐众人，依旧大踏步前行。
而众人身躯颤抖，面面相觑，忽然齐齐深大出一口浊气，这才壮起胆量，继续跟在陈道师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