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让吴军存在的种种致命问题暴露无疑。
部曲是他们话语权的保证,
在面对生死考验时,大多数的吴将优先考虑的是如何保护自己手下的部曲不受损害,
而不是更加有效的杀伤敌人。
东吴的步兵本来就缺乏攻坚意志,如果指挥者是吕蒙、蒋钦这样地位高、军事能力强的能还能调度全军,在危险之中做出理性的应对。
但诸葛瑾不懂军事,他的指挥堪称灾难。
步骘倒是懂军事,但他的派系意识极强,
发现周泰韩当这些江北人陷入绝境就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就要人去救援,
而陆逊、骆统、潘璋、宋谦、朱然等人明知必败,也只是消极命令吴军士兵做出一副救援的姿态,根本没有妥善的计划和安排。
这就进入了葫芦娃救爷爷的状态。
仗打成这样,个人的勇武和奇谋已经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周泰和韩当被源源不断杀来的刘禅军铁壁合围,
而匆匆上岸的吴军还没有做好准备就遭到大量的杀伤,在拥挤中惨遭践踏,更有不少人落入水中。
终于,韩当体力耗尽,
他拿不稳手上的工兵铲,立刻破绽大露,
十几把消防斧劈下来,把这位久经沙场的吴军老将劈的血肉模糊,
周泰见韩当瞪大眼睛不屈而死,也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若不是他莽撞之下决定偷袭邓铜,韩当本来不必调头死战。
如果能一刀斩杀邓铜,战局就会瞬间倒向己方,
可惜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十几把工兵铲一起落下,周泰的铁骨也抵挡不住,很快就被铁铲打的昏死过去。
邓铜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再加把劲,把这些吴狗都赶下水去!”
激战两个时辰,夕阳西斜,江上到处都是漂流的吴军尸体,江岸更是被鲜血染得通红。
随着周泰被擒,吴军的进攻彻底宣告失败,
此战韩当的敢死营几乎全军覆没,
令人无语的是,周泰军虽然损失过半,但大多数人都是在后撤时自相践踏和落水而亡。
真正倒在进攻道路上,死在刘禅军利刃之下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入夜,江上哭声震天,
步骘呆呆看着滚滚流淌的江水,久久一言不发。
这一战吴军损失超过三千(大部分是自相践踏落水而死),江北出身的韩当一个战死一个被擒,注定要载入史册。
更让步骘担忧的是,经此一战,江北的力量更加削弱,日后还如何如江东世族争锋。
当骆统询问是否要阻止各营士卒啼哭,步骘疲惫地摆摆手,道:
“算了,让儿郎们好生哭上一夜吧!”
徐盛、宋谦、潘璋都经历过残酷的合肥之战,
现在的场面,堪比当时被张辽率八百人突袭,
不过当日吴军虽然被张辽杀的损失惨重,却在后来很快又对合肥发动了猛攻,要不是孙权撤退的时候自己装逼殿后,其实也不会造成太过惨烈的损伤。
可今日一败涂地,韩当用自己的生命见证了油江口的守卫森严,这为此战蒙上了一股不详的味道。
这位东吴的功勋老臣居然就这样惨死,
众人心中都对攻城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恐惧——
冷兵器时代取得压倒性胜利的一方也不可能毫无损伤。
刘禅军此战最少也损失了二百人,相对于他们三四千人的守军来说肯定也是不小的杀伤。
虽然理论上以命换命,几万人终究能把城中的守军耗光,
可……
还是那句话,谁愿意在攻城战中平白消耗自己的部曲。
这些部曲,可是他们在东吴的地位保证啊。
步骘忧心忡忡,却又拿不定主意真拿自己的部曲去打头阵,一时有些迷茫。
·
刘禅看史书时一直不明白为何张辽的八百人会轻易突入孙权的万众之中,
不仅能从容走脱,还能回头救出被包围的手下再走脱。
如果能甘宁一样是夜袭,倒是还情有可原。
但张辽当时激战一天,天已大亮,吴军再蠢也能发现张辽就带了几百人出来。
数万精兵居然还不能把几百人包围……
吴军的战斗力到了什么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嗯,是了,
他们缺乏有威信的统帅,又各自为战时就会变成这副模样。”
刘禅最近一直在苦苦学习用兵之法,
他把吴军的问题一一记下,决心日后绝不犯同样的错误,
唔,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真的好难,
实在不行……该放权的时候,还是要放权啊。
说起来,为什么我军的战力如此高强,连韩当那敢死营都被我军一股歼灭。
士仁从外面喜气洋洋地进来,见刘禅仍一脸凝重,笑呵呵地道:
“世子,城中百姓都在等你啊!”
刘禅奇道:
“等我作甚?”
“如此大胜,还不庆祝个三天三夜?
走走走,我等与手下儿郎痛饮几杯!”
他不由分说上来拉刘禅,刘禅苦笑道:
“刚刚取得大胜,我军也颇有损伤,还要小心吴军再袭。
现在庆祝,是不是有点早了?”
士仁哈哈大笑,道:
“若是周泰死了,我军自然要严阵以待,
可现在抓了活得周泰,这些吴狗还敢不顾他的性命不成?
今日我等开怀畅饮,就让他们在江上喝风便是!”
“等等等等,”刘禅被士仁拖得踉踉跄跄,无奈地道,
“周泰如何,可曾饮食?”
士仁顿时脸色一变,道:
“吃倒是吃了,世子不会想放了那厮吧?”
刘禅仁义之名遍及天下,之前有过义释阳群、义释庞德的纪录。
这次周泰被擒,世子也没有把他下狱,而是择一大屋让他居住,还请人给他疗伤。
义释阳群和庞德是为了招揽两人,世子不会觉得这招挺有效,竟起了招揽周泰的心吧?
开玩笑,周泰怎么会投降?
刘禅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狡黠之色。
“孙刘乃姻亲,就算有些冲突,也不能乱下死手。
周泰自然是要放的,
不过我等供他吃住,给他请医匠,也花费不少,
还请叔父想办法讨回些钱粮来。”
士仁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世子真是学坏了啊……
·
跟东吴船上死气沉沉的场面相比,油江口城中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刘禅亲自向立下大功的昊天营众将敬酒,称颂他们为保卫大汉立下的功劳,更让全军上下欢欣鼓舞,
大汉万胜的吼声震天动地,而江上东吴的船上则一片寂静,
如果不是昏暗的火光中还时不时有几声抽噎响起,
步骘甚至几乎感觉不到己方还有生灵存在了。
“君侯……”骆统缓缓走到步骘身边,长叹道,
“有句话……”
步骘缓缓地摇摇头,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现在不可。”
骆统沉默片刻,拱手道:
“这怕是我军最后的机会了。”
“我懂。”
城中一片欢腾,必然轻而无备。
若在此时,分兵从城南城北一起进攻,刘禅还真不一定能守得住。
步骘不是不理解这个道理。
但现在己方军心不稳,诸葛瑾又再次昏倒,
如果攻城失败,吴军极有可能遭受比合肥更大的损失。
而且,一旦攻城,刘禅肯定会在盛怒之下处死周泰。
就算用周泰的性命换油江口对东吴不亏,
但发动进攻命令的人肯定要承担重责,
这代价也是步骘承担不起的。
他在交州苦熬八年,终于有出头的机会,决不能平白将一世英名折在这里。
甚至,今天白日的失败,他都已经在寻找背锅的对象。
为了至尊,我和子瑜决不能受到牵连。
陆逊十有**是刘禅的奸细,
还是想办法让他承担责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