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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八十三）
小邓笑了起来，伸出手，拍了拍陈艺志的肩膀，对他说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他欣赏地看了看陈艺志身后的木雕院校，脸上有一股骄傲之情，情不自禁地夸奖道，“能够短时间办这么一所大学，真是了不起！”
他朝陈艺志竖起大拇指，此时此刻，他才看到站在陈艺志身后的楼家月，立马招呼道：“陈太太你好！”
楼家月点点头。
故人重逢，让人心情激动，同时也十分紧张，因为楼家月并不知道小邓带来的是什么“好”消息。
小邓看了看陈艺志，对他压低声音说道：“陈先生，还记得当年吗？你委托我替你办一件事，你要我帮你寻找你大哥大嫂一家的消息——”
听到这里，楼家月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的后背开始下雨似地出汗。
陈艺志也身体摇晃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胸腔里好像在擂鼓。
小邓立马伸出手，扶住了他，小邓五十出头了，比陈艺志还是要年轻许多。因此，他担心陈艺志老迈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刺激。
陈艺志立马说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你的意思是说，我大哥大嫂一家有消息了？”
天呐！陈艺志的耳朵嗡嗡作响，身体好像突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暴冷暴热，他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双手哆嗦着，紧张地看向小邓。
果然，小邓无比认真地点点头。
天呐！那一刻，陈艺志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世界停止了，没有了声音，失去了色彩。
要过了一会，他的心脏才重新跳动起来，四周围的风景有重新有了颜色，陈艺志的身体摇晃得更加剧烈了，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下沉，只剩下小邓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
找寻了四十多年，如今终于有了消息！
陈艺志深呼吸再深呼吸，眼角发红，眼里有泪花转动。他看着小邓，颤抖着身体，拼尽全身的力气，对小邓问道：“他们，是活，还是死？”声音已经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蛛丝，一个“活”字，一个“死”字，只不过简单的两个字，他却需要拼尽全身的力气发出来，原以为声音会极为响亮，结果却细如蚊蚋。
小邓点点头，坚定地回答道：“还活着！”
天呐！陈艺志的眼泪如同泉涌一般，然后看看四周，突然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起来。他的身体颤抖着，两只肩膀剧烈地耸动，痛苦、无助、欣慰，各种感情，如同巨龙，在他的身体里上窜下跳。
小邓看到他那样无助，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陈艺志。楼家月也惊呆了，她真的压根没有想到，四十多年不知生死的大哥大嫂一家居然有了消息，而且他们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
她也心疼地搂住了号啕大哭的陈艺志。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陈艺志终于恢复了平静，他直起身来，擦擦眼泪，清了清嗓子，对小邓急切地问道：“他们在哪？”
小邓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他张了张嘴，环顾四周，又沉默了。
这个时候，楼家月看看四周，发现刚才作为校长，陈艺志站在校门口放声大哭，已经有些好奇的师生在围观了。
楼家月清了清嗓子，对陈艺志小声提醒说道：“艺志，快请小邓到你办公室去说话吧。小邓是多年未见的故人，你让他站在校门口说话，像什么样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陈艺志立马拉起小邓的手，对他热情地说道：“对对，小邓，来，到我办公室坐。”
小邓微微一笑，点点头。
没错，他确实需要一个安静说话的地方，因为故事很长，很惨烈。
一行人往陈艺志的办公室走去，小邓因为知道此时此刻，陈艺志最关心他大哥大嫂的消息，因此，虽然一路走来，对于这个兴建的木雕大学叹为观止，他也并没有对木雕学校多问什么。
到了陈艺志的办公室，秘书泡了上等的绿茶过来，小邓坐下来，陈艺志挥挥手，秘书退出去，并且体贴地把门关上，楼家月紧张地坐在陈艺志的旁边。
四周一片安静，安静中透着紧张。
陈艺志想到大哥大嫂一家，又开始眼眶湿润，情绪激动，他拿起手来擦泪，整个人哽咽不能言语。
楼家月知道陈艺志最关心的地方，因此，立马对小邓问道：“大哥大嫂在哪里？”
刚才在校门外面，小邓告诉他们，大哥大嫂还活着。
亲生的两兄弟，虽然各自还活着，却将近半个世纪失去联系，想想也是人间惨剧！
小邓点点头，面色凝重，他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的陈艺志，对他沉吟说道：“我的朋友说，有人在西安看到他们。”
什么？西安？
陈艺志愣了愣，闪电般地抬起头来，大哥与他一样，都是南方人，从小在陈家村与杭州长大，他怎么跑到西安去了？西安可是我们中国的大西北，距离杭州有几千里路途。
桔生淮南则为杏，生于淮北则为枳。他在北京那几年，过得一点也不开心，不知道大哥怎么能在西安呆下去的？
小邓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陈旧的照片，走到陈艺志面前，将照片递过去，他说道：“我朋友看到你大哥大嫂后，便邀请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其实也是为了给你看看让你认认的打算，陈先生，你看看，这上面的人是不是你大哥大嫂——”
大哥大嫂的照片？陈艺志听到这里，颤抖着伸出手，试图接过照片，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的内心太过紧张激动，几次三番，当他的手接近那张泛黄的黑白旧照片时，却如同接近烧红的铁片，无法接过来。
几次失败过后，陈艺志痛苦地用一只手打另一只手，楼家月做主，从小邓手里接过了那张照片。
夫妇俩的视线立马落在了那张旧照片上。
小邓解释道：“照片是去年照的，有些旧了，我找你花了一年时间。照片一直放在我的贴身口袋里，所以泛了黄皱皱巴巴的——”
陈艺志顾不上听小邓的解释，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张照片，眼睛睁得如同铜铃。照片上只有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挨着墙角坐着，手里拿着一卷书，嘴里好像在念念有词，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破碗，碗里有一些碎钞铜板。女的像只动物似的趴在不远处，她蓬头垢面，破衣烂裳，有一根麻绳，麻绳的一端系着女人的手，另一端绑在男人的手上。
如同晴天霹雳，陈艺志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沙哑的吼道：“不不，这不可能是我大哥大嫂！”
这明明是两个上街要饭的人，男的坐在那要饭，女的看模样，好像心智不正常，像个疯子。
陈艺志情绪激动，推开照片，双手捂脸，他想站起来走开，又不知道走到哪里去。
他痛苦得在椅子上摇来晃去。
楼家月比陈艺志清醒平静，她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那张照片，她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照片上那个坐着要饭的男人就是李文昌，因为不管时光怎么变，一个人如何苍老，但五官的模样大抵是不会变化的。她记得李文昌的样子。此外，一个人在要饭的时候还在看书，这种特质就是李文昌的特质，他是一个从小爱读书的人，痴心梦想着科考改变命运，他的梦想，从乾隆年间那桩冤案开始，发誓要通过科考洗清冤屈，不但改变自己和后代的命运，还要改变整个家族不能科考的命运。
他为科考而生，为科考而死。
他是个书痴。
所以这个世上，只有李文昌，就算穷到要饭，他也会一边看书一边要饭。
小邓看到陈艺志情绪激动，着急地看向楼家月。
楼家月点点头，给了小邓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睛，她伸出手，拍拍陈艺志的肩膀，对他用丝绸般的温柔语调安慰说道：“艺志，就算你大哥真的在要饭了，好歹也还活着不是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艺志安静下来，如同被楼家月驯服的小动物，再次仔细地看起照片来。
没错，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就不是最悲惨的消息。
陈艺志的眼睛睁得如同茶杯，不放过照片上的蛛丝马迹，没错，这照片上缩在墙角的男人，就是他的大哥李文昌！
他不知道他的大哥怎么落到如此地步！
但是那个状若疯颠需要一根绳子绑着的女人，难道是他的大嫂卢仙儿？
不不不——
他坚决不相信。陈艺志的一颗心在流血，他拼命地摇头，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美若天仙的卢仙儿的模样，穿着华丽的衣裳，皮肤像雪一样白，头发像乌木桶一样黑，大眼睛亮得像星星，气质出尘，走过来的时候，如同林间仙子，浑身散发着光芒。
眼前这个破衣烂裳蓬头垢面头发苍白的疯婆子是谁？
陈艺志剧烈地摇头，恐惧地推开照片，对小邓和楼家月说道：“不不，这照片上的女人不可能是我大嫂，小邓你不知道，我大嫂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生得极美，极其爱干净，极其聪明，极其有气质，她不可能变成那个疯婆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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